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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水鬼阿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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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淄阳城北有一片黑水湖,乃是人烟罕至之地。周边只有几株歪脖子树和些许枯草,半朵花不见。湖水终年浑浊乌黑,倒不是说多脏,而是这湖水天生如此,据说是淹死的人太多了,里面藏着许多水鬼。
既说是人烟罕至之地,为何又说淹死过的人多呢?
这个问题,能给出答案的人不多。
阿桥或许能算一个——但她是鬼。
是的,阿桥便是那黑水湖里的水鬼,唯一一只水鬼。
阿桥死得不久,大约也就是半年的光景,但她记不清生前的事,只隐约记得自己是在这黑水湖边走了一圈,便被上一任水鬼拉下去当了替身。
黑水湖是个古怪的地方,二十多年前,这里还是热热闹闹,漂漂亮亮的,每到春天,都有许多人来这里折花游湖,那时这个湖虽然也是黑漆漆的,却很清澈。后来有人掉进水里淹死,成了厉鬼,在这片湖里作怪,吓跑了许多人,渐渐地再也没人来了。这些都是上一任水鬼投胎前好心的告诉她的,这地方不归地府管,不会有鬼差来接她投胎的,她若想投胎,只得安安分分在这湖里等着,有谁走过,就把他拉下来做替身。
“你莫要恨我,我也没法子,我在这里已经守了二十年了,几年前曾有过机会,可惜被个道士破坏了。这也是你的命数。”那鬼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去转世投胎了。
阿桥刚死不久,脑袋不甚灵光,也说不清恨不恨的,只是这湖水着实冰冷,她日复一日的浸在里面,十分痛苦。由于记不清生前的事,她的整体形态虽然有人形,披着头发,容貌却是一片模糊,声音也很缥缈。
后来阿桥发现,其实水鬼也可以走到岸上,不过要依托着湖水。有一回有个胆大的小孩跑到黑水湖边,阿桥没忍心对他下手,小孩装了一壶湖水带回家去,阿桥惊喜的发现自己可以附在那壶水里跟着人走。
原来小孩是跟同伴打赌到黑水湖里取水的,小孩赢了,欢喜得直转圈圈。
阿桥也很欢喜,这一欢喜就不小心显了形。
小孩被吓得半死,阿桥灰溜溜地躲回了黑水湖里。
阿桥又浸在冰冷冷的湖水里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二:
阿桥第一次见到这么急的人,他从城里匆匆跑到黑水湖边,倚在石头上喘着粗气。
那人歇了一会儿,又继续跑,阿桥看着他的身影,琢磨着此人意欲何为。
“哎——不要!”阿桥惊呼。
来不及了,那人就这么愣愣地闯进了鬼境里。
“我叫阿桥,你叫什么名字?”
“阿桥姑娘,我叫沈佩清。”那人微微喘着气,显然是方才跑得太猛了。
阿桥眨着眼睛瞧他。
做鬼以来,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他西装革履,唇红齿白,即使经过一阵奔跑有些狼狈,也依旧相貌堂堂,他双眸清澈明亮,阿桥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红着脸低下头来。
心跳得好快……不对,她根本没有心,她是鬼啊。
他说他叫沈佩清?
这个名字,为何如此熟悉?
三:
“你为何跑得这么急?你知不知道,你闯入了鬼境啊。”阿桥道。
沈佩清却不信,只撇了撇唇角:“……什么鬼境?我是迷了路,不知姑娘你……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你的样子如此古怪?”
他指了指阿桥。
阿桥低头一看,自己的下半身还浸在水里呢。
“我是水鬼啊。”
“……”
沈佩清“嗤”地笑了:“姑娘,夜深了,早些回家吃饭吧,你唬错了人,封建迷信不可取哦。”
“……我真的是水鬼,这里真的是鬼境!”
别的地方阿桥不知,但这黑水湖及周边的几个山头,确实是分人鬼两境的。若非鬼自己显形,人境里的人一般看不到鬼,但若是有人闯入了鬼境,那他就能直接看到鬼了。
人一旦进了鬼境,就很难再出去了,只能在鬼境里兜圈子——这是前任水鬼的说法,据说闯进鬼境的人最后都饿死在了这里,也成了鬼。
鬼境的入口平日里不开,每月只有一两日是开的,而且入口有形,出口无形,谁知这么巧就给沈佩清遇上了。
而且这厮还死活不信!
“你大难临头了!”阿桥没好气的说。
四:
沈佩清第三十八次绕圈回到原地后,彻底呆了。
“……为何?”
阿桥道:“看吧,你走不出去,这里真的是鬼境,我才没有骗你,我未曾骗过人。”
她想了个法子:“你还不信,就捞一捧水走远些,我让你开开眼界。”
沈佩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般无聊之事,当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双手并起来,取了一捧水走到石头后面。
然后,他就看见,阿桥从他手里飘了出来,灵巧得像一缕青烟,浮在半空中。
“……”
什么?!!
沈佩清盯着阿桥看了一会儿,难以置信。
他出国接受过新教育,在学校读书时跟同学们一起反过封建迷信,这世上根本就不会有鬼怪的啊!
沈佩清瘫在原地,阿桥探头看了看他:“你没事吧?”
“我……需要冷静一下。”
五:
“你别太难过了,人终有一死,凡事往好的地方想,你在这里饿死之后,不是可以直接做鬼了吗?”
“……多谢姑娘安慰。”沈佩清阖上双目。
这姑娘的嘴欠程度让他不禁想起了一个。
阿桥微微颔首:“你放心,虽然在这里做鬼投不了胎,但我们俩可以作伴说说话,我要找替身才能走,没个十年八年的,找不着。”
沈佩清忽然抬了抬眼,问道:“找替身?那你为何不直接找我?我已被困住,跑不掉了,不是现成的吗?”
阿桥蹙着眉摇摇头:“你……我不忍心。”
“为何?”
阿桥极为认真的沉思了半响,郑重答道:“你生得很好看,人也不坏,你妻子定然很爱你,你若是死在我手里,我觉得对不起她,但你若是自己饿死,就与我无关了。”
之前她不忍心拉那个小孩当替身,也是想着他的爹娘会伤心。
沈佩清听了这番逻辑古怪的话,却眼神一黯:“我没有妻子。”
“啊?”
“我这次,就是逃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