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叹》沈梦秋

1、第一章 永南大水

　　韶光二十六年夏 汴京

　　城门外的道路上到处都是游民，衣着褴褛，蓬头垢面，哀声震天。

　　一骑快马自远处驿道上呼啸而来，激起尘土滚滚，马至城门下缓缓停住，来人一身青色官服，是个通讯的小兵。小兵翻身跃马而下，一落地便被游民围住，

　　“官爷，这位官爷，给点儿饭吃吧……草民已经几天没吃过一粒米了…”

　　“官爷，求求您赏小的点儿吧，小的快要饿死了啊…官爷…”

　　“官爷……官爷……”

　　游民蜂拥而至，也不管那人应不应，扒钱袋的扒钱袋，扒衣服的扒衣服，不一会儿那小兵浑身上下便只剩了一件里衣，见游民们还想继续扒下去，呆愣许久的小兵终于回神，

　　“住手……住手！”

　　游民们本就乱糟糟成一团，哪有听他的，小兵一手拽住自己的衣裳，一手不管不顾的猛挥马鞭，

　　“混账！都给我住手！”

　　游民们见小兵火气上来了，动作片刻停滞，突然有人往小兵脚下啐了一口痰，停滞的局面被打破，众人继续哄抢。

　　混乱间小兵的马鞭也被人抢去，他欲哭无泪，但自己所带的情报可是万分紧急，只得向城内守门的士兵大喊，

　　“八百里加急！永南发大水了，万亩良田被洪水淹泡，今年恐是颗粒无收，还不快去禀报陛下！耽误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躲在城门上看热闹的众多士兵原本幸灾乐祸的样子，听到这话后脸色一变，连忙差人快马加鞭赶去宫中，也不敢再看热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弩/箭，对着游民们一箭射偏，原本还在哄抢的游民一下安静下来，害怕的瞅着那弩/箭，就听城门上怒斥，

　　“还不快滚！”

　　众人轰的一声散尽，徒留下身上只挂着几缕布条的小兵，呆坐在地上，今天怕是他最难忘的一天。

　　金銮殿

　　金色的琉璃瓦在太阳下熠熠闪光，屋檐和石柱上雕刻着古老的图案。

　　金銮宝殿内，尖细的嗓音响起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男子一身明黄龙袍，两鬓斑白，端坐在龙椅上，眉羽间带着些许威严。

　　一老臣持节缓缓走出，恭敬行礼，“启禀陛下，永南地区连续三日暴雨，洪涝成灾，万亩良田被水冲的支离破碎，今年怕是颗粒无收！”太尉撩起官袍，缓缓跪下，“老臣恳请陛下拨取银两，救永南百姓于水火之中啊！”

　　齐太尉身后众臣随齐太尉皆跪拜而下，“臣等恳请陛下救永南百姓与水火之中！”

　　座上皇帝不悦的盯着齐太尉花白的脑袋，齐太尉一上来就给他扣了个大帽子，更何况，哪有臣子劝君王救民的道理，这不是在讽他是昏君吗！

　　同样满脸皱纹头发却乌黑的刘相迈出，行一礼，不以为然道， “哎，齐大人此言差矣，即使是雨水冲击，长的壮实些的农物也不过倒伏而已，令农人扶起来便是，何谈颗粒无收！”

　　他无所谓的笑笑，接着道，“那些被洪水冲散的农物本就不壮实，这样的农物它长着长着，总会经历不住虫与风雨，总归会死去，不如这时被洪水冲走，早早的让出给其他作物的养分与空间，岂不更好！”

　　“呵”安安静静听了许久也未出声的太子这时却笑出了声。

　　座上皇帝立马把目光转向他最疼爱的儿子，“阳儿，你有话要说？”

　　秦武阳揖一礼，“回父皇，儿臣并非有话要说，只是觉得……刘相的话从未听过，觉得比较好玩罢了。”

　　齐太尉回神，忽略掉这个小插曲， “陛下，那可是良田万亩啊，要农人扶到何时才能悉数救起，更何况，被洪水冲走的可不只是农田，还有永南的黎民百姓啊！”

　　这时，刘相身后的马侍郎走出，道， “生在南方的百姓多半会水，即是被水冲走了也定会游回来，没事的，齐大人，您未免太过多虑了些。况且时下正与他国交战，国库里的钱财应用在边防，这些百姓都能自力更生的事，要是陛下都事事要管，事事都要给他们拨款，天下岂不大乱！”

　　齐太尉被他的强词夺理所呛到，一时竟无话可说，“可是……”

　　皇帝见齐相败下阵来，无奈揉了揉太阳穴，道，“罢了，齐爱卿，你年事也高，这些事还是不要过多操心为妙，现在国库的确是如刘相所说，用于与南康作战尚且勉强，也没有余粮去管其他的…”

　　“父皇，”许久不曾说话的秦武阳开口，“派些人去吧，儿臣想去看看。”

　　皇帝立马喜开颜笑，“阳儿想去，当然去得，朕会派上几个能工巧匠去助永南，到时你跟着他们便可。”

　　日头很快升起，这日的早朝也很快在太监尖细的嗓音中走向结束，“退朝。”

　　秦武阳走出金銮殿，身子停了停，转身又拐了回去，父皇这个样子，他还真是……不习惯呐。

　　“父皇，”秦武阳转入内殿，看到那一抹明黄，扬声道，“不必躲我了，父皇。”

　　没来的急溜走的皇帝尴尬笑笑，，看着这个已经高过他的儿子，哑声叫道，“阳儿……”

　　“父皇，你知道的，”秦武阳走近，倒了杯茶，送到皇帝面前，“有些事儿臣不弄明白，誓不罢休。”

　　他接着道，“您为什么接连几日搁置儿臣的奏折，是儿臣的建议不合用，还是…父皇根本就没看？”

　　皇帝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强端起自己在儿子面前的威严，“自然是不合用，你的方法太幼稚了，不切实际，无甚大用。”

　　“那靠血腥镇压起义军就合用了？靠增加百姓赋税填补国库就切实际了？”

　　“够了！”皇帝似是真被激怒，“朕是你的父皇！朕的抉择用不着你来插嘴！”

　　秦武阳踉跄一下，似是被惊到，他盯了他的父皇几秒，嘴角露出一抹讽刺，“儿臣去准备去永南的相关事仪了，儿臣告退。”说罢转身离开。

　　皇帝盯着秦武阳离去背影，猛地深吸一口气，缓缓叹出，自他身后走出侍女，替他按摩揉肩，一侍女待其心绪平定后，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皇上为何不对太子殿下说清楚？”

　　皇帝回头斜她一眼，又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薄茧的手，被权臣夺/权，处处受壁，成为傀儡，“朕……总不能那么没用啊……”至少在阳儿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