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苍》极光鸟

2、变故

　　“南时，今晚带着妹妹出去。”出声的是一位妖娆多姿的美妇，身材样貌姣好，乌发柔亮，那一对象征着妖族的尖耳和琥珀色的竖瞳也妖艳夺目。
　　这是南晓的母亲，一只使不出妖力的灰狼妖。
　　“好的，母亲。”回答她的是一位在人类看来只有十多岁的少年，银灰色的短发随处翘着，略微上挑的金色眼睛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一丝狡捷。
　　这是南晓的哥哥，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大她四十年的哥哥。
　　“今晚我们还是呆在森林？”南晓问道，银灰色的半长发乖巧地耷拉在肩膀上，和母亲的头发一样柔顺。
　　其实她更想问的不是这个，她想问的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每隔不知道多少天，他们兄妹二人晚上就不能留在家里，得在森林或者是别的地方，待上一整个夜晚。抑或是，他们的父亲在哪里。
　　可她自己知道，这都是不能问的问题，她以前问过哥哥，那时的哥哥也不曾知道，但是又害怕有什么危险，于是在那个母亲要求他们离开的晚上，哥哥留下了她，独自偷偷回到了家里。
　　南晓在离家不远的小河边焦急地等待哥哥的回来。
　　然后哥哥回来了，面色僵硬，见到她之后就直接扑倒小河里一声不吭，看见哥哥这般怪异的行为，她终是将自己心里的问话给憋了回去。
　　除却哥哥在白天面对母亲时越来越冷淡的表现，和他对于南晓的默默疏远，生活还是那样平静地过着，只是对那件事的真相，南晓越发的好奇，但是每晚出去的时候，哥哥总是有意无意地死盯着她，即使他看上去睡着了，只要南晓轻轻翻一个身，哥哥那泛着绿光的眼睛就幽幽地睁开了。
　　南晓只好作罢。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刚刚走出家门，哥哥就这样对她说道。黄昏的微风徐徐，吹到脸上，有丝丝的凉意。
　　南晓没有说话，大概算是默默接受了南时的这句话。
　　夜幕缓缓降临，天色暗沉下来。自从哥哥知道真相之后，他每晚选择的睡眠地总是在可以看见自家小屋的地方，在夜晚看着南晓之余，他越发深沉的目光就会投向那间屋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晓倚靠着南时坐下，在接触到他的时候，他瞬间的僵硬起来，随后不着痕迹地向旁边挪了挪。
　　南晓未曾注意到这一点，只是和他一样将目光投向那间在夜晚充满秘密的屋子。
　　再之后，他们突然闻到了一股近乎被风吹散的血腥味。
　　南晓一下子窜了起来，南时也紧随其后。
　　他们身为狼妖很清楚，在他们这个地方都能闻到的血腥味，绝对不是一丝丝的鲜血可以传过来的。
　　母亲一定有什么危险。
　　他俩化为狼形，奔得飞快，银灰色的毛发在夜晚微微发出柔和的光线，像两道银色的闪电从山林里飞奔而来。
　　南时远远地看见屋子里有妖怪跑了出去，便回头暗示了一下南晓，只身去追捕那个看上去落荒而逃的妖怪。
　　南晓赶回了那间充满秘密的屋子。
　　目眦欲裂。
　　屋子里现在只有母亲一人，黑发散乱，浑身或紫或青的伤痕，血迹未干，泥泞不堪。一道极长的伤口从腹部延伸至胸腔，内部干干净净，除了血肉和骨头，什么都没剩下。
　　她开始大哭，开始狂吼，悲凉的狼嚎穿透整个小镇，传到哥哥的耳朵里，在下一秒，一口咬住了那个以人形态在逃跑的妖怪。
　　母亲死了，哥哥把凶手拖了回来。
　　那是一只半兔妖，唯唯诺诺，在哥哥的原形龇牙示意并打算咬掉他的半截腿之后，他终于哆哆嗦嗦地开口了。
　　兔妖对狼妖有一种天生的恐惧，狼妖所散发的若有若无的妖力在无形之间给兔妖进行了威慑，但是南晓的母亲，尽管是一只纯种的狼妖，但是她却用不出丝毫的妖力，所以这只半兔妖才胆敢下手。
　　在那只半兔妖畏畏缩缩的诉说下，南晓终于知道了自家屋子夜晚里的秘密。
　　自己的母亲，虽然是一只使不出妖力的灰狼妖，但是确实妖力的载体，借由她身体所产下的孩子，会拥有极其强大的妖力，所以每天晚上，都会有妖怪前来，想借她的身体，为自己生下有强大妖力的后代，这消息被小镇的妖怪全权闭锁，毕竟，事关后代，不可与过多的妖怪独享。但是到现在看来，她只独独留下一个人的孩子。
　　南晓和南时都是那个男人的，不然怎么解释他们俩几乎一模一样却又和母亲相差甚远的样貌，但是那个男人是谁，他们都不知道。
　　半兔妖絮絮叨叨地说，最近相府那快满百年的嫡子突然妖力紊乱，间歇高烧，神志不清。巫医说他必须食用妖力载体的内脏方可痊愈，其他人都束手无策，刚巧这个小镇里的这只半兔妖入京都探亲，听到了这则消息，又想到了自己小镇里的这只妖怪，再看看相府给出的赏赐，便斗胆成为了这个行凶者。
　　她的内脏被装在了一个空间袋子里。
　　半兔妖哆哆嗦嗦地奉上袋子，变回人形的南时一把夺了回去。
　　南晓看着这个唯唯诺诺的半兔妖，再看看自家母亲残忍的伤口，心中不免产生疑惑，但这个念头仅仅一闪而过，就被空间袋子里浓郁的血腥气给吸引了注意力。
　　半兔妖在暗中勾起嘴角。
　　南时将内脏一件件捧出来，放回自家母亲的体内。
　　南晓站在一旁，闻到这血腥味似乎有些怪异地掺杂着其他的味道，便扯过那空间袋，仔细地嗅了嗅。
　　瞬间倒地。
　　南时猛地看向倒地的南晓，拍拍她的脸，探探鼻息，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接着他拎起那半兔妖的衣领，妖力外放。
　　半兔妖被吓得几乎失禁。
　　南时刚想质问他在空间袋里放了些什么，就突然头晕眼花，就这样硬生生倒了下去。
　　昏迷之前，他迷迷糊糊看到那只半兔妖开门，谄媚地笑着，迎进了一只气息强大的妖怪。

　　南晓是在一片滚烫的灼热之下醒来的，她睁开眼睛，眼前的红色橘色和焦糊味让她头晕目眩，她挣扎着站起来，恍惚间看到了倒在一旁的哥哥和一具被烧焦一半的兔妖尸体，还有……死不瞑目的母亲。
　　她脑中顿时警醒起来，但眼中仍然恍惚缭乱，她挣扎着拖起哥哥的身体，跌跌撞撞，途中在给哥哥挡火的时候被火焰灼烧了半只手臂，最后终于将哥哥拖了出来。
　　小屋燃烧着，住在附近的妖怪没有一只想要出来帮忙的意思。
　　南晓摊在草地上，想起之前被忽略的细节——是啊，一只如此愚蠢而又胆小的半兔妖，怎么有胆子挖出母亲的内脏呢？他明显是被别的妖怪利用了，最后也被丢在火里生生烧成焦炭。大概，这小镇里的妖怪，都知道了相府的那件事吧，毕竟，相府的赏赐，比起多年无法孕育子嗣的母亲来说，要好的太多。只可惜，母亲的尸体，也只能被焚在那间屋子里了。
　　不对，如果这样的话，他们是不会留自己和哥哥的活口的！南晓猛地从草地上坐起来，翻身揪着哥哥的领子，对着他的脸一阵猛打。
　　南时必须得醒过来。
　　他们必须逃离这里。
　　被打懵的南时悠悠转醒，一看到南晓的脸就立刻支撑着自己爬起来，连翻带滚地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嘴里口齿不清地念念叨叨：“他们不是一个人……那兔妖是假的……死了……都是他们……”
　　南晓再次一个巴掌甩上去，按住南时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得赶快跑，他们是不会留我们活口的。”
　　南时的眼中顿时清明不少，他摇摇恍惚而且生疼的脑袋，踉跄了一下，咬着嘴唇最后愤恨地看了一眼自家的屋子，扭头化成了狼形，跟着南晓奔去了森林。
　　没有其他妖怪比他们更熟悉森林。
　　住在他们附近的某只样貌平平的母妖怪打开窗户，准备欣赏一下抢走了自家相公欢心的那只不知好歹的废狼妖的下场，却在开窗的瞬间看到了两抹在黑暗中分外醒目的银灰，想都没想就立刻尖叫起来：“他们逃跑了！他们逃跑了！”
　　顿时，没有去相府讨赏的被留在家里的雌性妖怪蜂拥而出，开始追逐那两个废狼妖留下的子嗣，似乎想要将对其母亲的仇恨，全部发泄到他们的身上。
　　“你们死定了，小杂种！”一只母妖怪愤恨地磨牙，带头冲进了森林里，其他的妖怪也全都蜂拥而上，进入了森林。
　　南晓和南时没命地逃跑着，凭借着对森林的熟悉以想象不到的进度跨越着森林，同时，他们也听到了来自那群母妖的怒吼和嚎叫。
　　“他们快要追上来了，”南时转头对南晓说着，“他们之中好像还有金雕，我们不能再这样跑下去了。”
　　南时说的没错，纵使他们对森林无比了解，他们也从来没有从森林的另一头出去过，他们也不知道，森林的另一头是什么地方，再加之追逐他们的妖怪之中，有侦查力一流的金雕，如果一直跑下去的话，难免会被发现，万一森林外部的形式再对他们有所不利（比如森林另一头是悬崖什么的），碰上那一群疯了一样的母妖怪，是绝对活不下去的。
　　“山洞，”南晓说道，“那个我们发现过却一直没进去的山洞。”
　　南晓说的山洞是很久之前，他们在晚上发现的一个阴森森的洞穴，里面有着若有若无的妖力波动，那时的他们不敢贸然进去。
　　“里面恐怕有危险，”南时皱皱鼻子，却转变了方向向前奔去，“不过，总好过被那群母妖怪给撕了。”
　　南晓跟了上去，银灰色的毛发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幽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