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弓道 ...
-
“翔阳，你明天真的五点就来学校？”我转头看了眼满脸斗志的发小，虽然说有毅力好好训练加入排球部是件好事，但是四点起床会死的吧。
翔阳鲜艳的头发在暗下来的天色中依旧很显眼，他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我是不会输给影山的！”
晚间山里的风吹在脸上凉丝丝的，我紧了紧自行车的把手，压下了想继续劝劝身边单细胞生物的念头，毕竟只要是这个呆子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几乎没人拦得住。
“说起来，影山跟阿晓好像是一个班的吧！”翔阳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被他盯着的感受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颗任人拍飞的排球。
不妙啊！怎么就想起这件事了！
我打着哈哈，意图蒙混过关：“不觉得这种和对手变成队友的感觉特别让人惊喜吗，哈哈哈哈哈翔阳你看到他的时候一定吃了一惊吧哈哈哈哈哈……”
“哇这倒是真的，我看到他都吓了一跳！”语毕，翔阳用更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
翔阳，听我一句劝，你这种眼神完全没有令我感到欣慰，没有看到我都害怕地扭头了吗！
＊
次日早晨，我独自一人骑车越过山头前往学校。
比起昨天，我对路况熟悉了一点，然而没有翔阳搭话，半个小时的车程的确有点无聊。
在学校专门的车位停好车，我拎起书包背着弓道的用具走进教室。此时班级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我的那位同桌也早在位子上入定补起觉来。
兴许是我拉开椅子的声音有点大，影山把头从手臂中抬了起来，我顺势向他招招手：“哟，早上好啊。”
看到是我后，他将压出了睡痕的脸转到反方向又睡了下去，闷闷的声音从他交叠起来的手臂间隙中传出来：“一点都不好。”
我嘴角向下一弯，也是，起那么一大早加上做剧烈运动，想想就痛苦。瞄了一眼黑板上写的课表，第一节就是国文课，希望热衷于点影山起来回答问题的老师能够放过他吧。
＊
经过一上午浑浑噩噩的课程，我提着便当往一班走去。靠在班级门框上探出头，看到翔阳同样是张透支过度的脸，瞬间我就在脑内把他和某个一大早没几分钟是清醒的人重叠了起来。
“哈啊……你来了啊，阿晓。”翔阳的眼角挂着点泪花，瞧他迷糊的样子不知道眼睛睁没睁开，好怕他被椅子桌子之类的绊倒。
我走近几步提醒他注意脚下，跟他插科打诨道：“今天的特训怎么样了？”
翔阳像是想到了什么，马上清醒了不少，脸上的表情愤怒夹杂着不甘：“那个影山飞雄，我们都作为队友了，竟然还拒绝给我传球！太过分了！”
“你们不是只有三个人吗，意思是他只给那个学长传球了？”
“是啊！虽然我知道田中学长比我厉害得多而且传球给他确实胜算更大，但是影山那家伙根本不给我摸到球的机会，太让人不爽了！”
打开便当盒，翔阳气鼓鼓地嚼着猪肉，像是在用牙齿发泄心中的愤懑。
我挠了挠头，实在给不出什么技术方面的建议，还没想到怎么开导正处在气头上的幼驯染，翔阳便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站起身，周身突然散发出使我睁不开眼的光芒。
他右手捏着筷子紧握成拳高举过头，左手托住便当盒置于胸前，面带坚毅地说道：“可我不会气馁的！我绝对会用排球让影山不再小瞧我，我会让他心甘情愿给我托球的！”
此情此景，我仰视着翔阳“高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鼓起了掌。
午休期间，排球部的一个学长来找翔阳训练，我便坐在旁边百无聊赖地转动眼珠子追着那颗在空中的旋转小球消食，吃饱后沐浴在暖洋洋的阳光下面真的让人很有睡个百八十年的冲动。
姓菅原的学长在和翔阳进行友好的排球交流活动，我跟翔阳打了声招呼准备抓紧午休时间回教室睡一会。刚刚走到拐角的自动贩卖机前，某个正在被墙后两人议论的对象就出现在我眼前。
贩卖机的阴影笼罩着影山，让我没能立刻看清他先前的表情，他罕见地没有吊着眼角瞪我，反而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径直越过他走向教室，翔阳的劲头可是我见过的人中最能坚持的，影山这下总该去直视他对排球的心意了吧。
＊
结束课程后的校园是社团活动的天下，经过昨天的招新，新生们的归宿差不多都定了下来，而加入了高一新鲜血液的一众社团纷纷热闹起来。
我背着比我还高了大半个头的弓包前往弓道场，今年弓道部的招新进了四个人，其中只有一个女生入部，上头还有性格捉摸不透的部长，看来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弓道场门口的石阶慢慢进入视野，我的右肩恰巧被人拍了一下，我扭头向右看去，声音却从我的左边传来：“下午好啊，初鹿野学弟。”
意识到自己中套了后我也不好意思跟学姐发脾气，只得作出张假笑脸回答：“下午好，井上学姐。”
有着靛色短发的女生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脑后，穿着短裙踢着正步向前走，男孩子气十足的动作被她做得异常潇洒。
“说起来招新的时候都没什么机会跟初鹿野单独对话呢，我刚听说你来了我们学校的时候可是超——级惊讶，本以为你会去一些以弓道作为明星社团的学校的。”
井上学姐把手交握起来放在裙后，转头望向我的眼睛，嬉笑的神色被她收敛起来，“但是，我有信心你不会后悔来到我们乌野弓道部。”
我握在弓包背带上的手稍稍收紧，她是在向我展示弓道部的实力吗？等我更仔细地去看少女脸上的表情时，她又露出笑脸道：“快点去换衣服吧，男子更衣室进门左手边哦，小心别走错门啦。”
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单方面被迫结束，我细想着学姐话里的深意，脚下步子不停前往更衣室换衣服。
整理好袴，戴上弽，我拿着弓踏进道场。
映入眼帘的是个标准的射箭场，绿草的清香混合着泥土的味道飘入我的鼻腔，我深呼吸一口气，要开始了，弓道部的征途。
青木学长正蹲在道场的另一头挂靶子，部长则站在地板这边确认位置，告诉他有没有放正。
我朝部长半鞠躬道：“部长好。”
他转面向我，摆了摆手：“不用那么拘谨，你来得还挺早的。”注意到我手里拿着弓，他笑着对我说，“要不要先来一箭？”
说实话，自从上次大赛后，我有段时间没跟很多人共同训练了，多数时间是独自在道场琢磨射技，能有机会让前辈帮忙看看射姿，我当然是不会拒绝的。
我取出一支箭，稳步向前。
弓道八节的所有步骤都牢牢铭刻在我的脑海，我要做的不过是将各个动作用心完成，不遗余力地认真对待每一箭。
“咻————”“啪”
“近距离看你的射姿当真是种不同的体验。”部长站在我的斜后方，见我中靶后夸奖道，“集中的姿态很漂亮，而且在这个年纪就能做到轻松的弓返。初鹿野，你确实是个天才。”
将平举的弓缓缓放下，我轻吐一口气：“谢谢部长。”
“天才”“王牌”之类的名号，从我接触射箭后便听过不少，如今听来自然早过了会骄傲自满的时期。
当我立于道场进入状态时，即使作为全场的焦点，那些议论和目光对我来说充其量是发丝略过耳畔。我的眼里只有手中的弓和箭，以及下一瞬会插上我正举着的这支箭的靶子。
有些人生来就该去做那件事，而我该做的事，就是中靶。
记得我第一次中靶后，恍惚间仿佛整个道场的风全在那刻凝聚成一股急流向我迎面呼啸而来，我呆立在原地感知着周身空气的快速涌动，所有的情绪都被那股突如其来的风卷起带走，剩下的是满心满眼的新奇，以及令人无法忽略的欢喜。
抑制不住地勾起嘴角，我眼睛发光地盯住那支尾羽仍在颤动的箭矢。风平了，可我的内心再也没有平静下来。
像是意识到原来还有事情能带给我这种感觉，我无法自拔地沉迷起弓道。繁琐而复杂的弓道礼仪没有使我退缩，我甚至享受于射箭前所做的准备过程，无论是背诵有关弓道的训论，或者是枯燥乏味的皮筋练习，我认为这一切皆是为了我最后的一箭。
我的箭不会落在除了箭靶外的任何地方，这是我的自信。
青木学长挂完靶子走了过来，和昨天见面那样一言不发，仅仅对我点头示意，于是我也学着他的样子点点头。
“别在意别在意，结弦对我们也是这个态度，他人很不错哦。”部长怕我误会出言解释道。
我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青木学长可是我在弓道部里见到的最正常的前辈了，如果可以跟他多交流交流，我说不定还能知道点对付你和井上学姐的技巧。
“初鹿野君——不要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哦。”
一扭头，部长大人令人脊背发寒的笑脸出现在我眼前，我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心神不定地猜测他不可能会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吧。
我甩甩头，把匪夷所思的非现实幻想从大脑里摇晃出去。想到好像有几个问题还没解决，我平复下心情，开口问道：“部长，为什么井上学姐不来训练？而且，乌野弓道部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听见我的疑问，部长食指点着下巴作出思考的样子，几秒后他像是想通了似的笑着说道：“井上是因为身体状况不允许她过来训练，至于我们部特殊的地方，大概是所有人都很强吧。”
得到的答案并非在我意料之外，但是“强”等于“特殊”吗？有点说不通。
临近昨天见面会时约定的时间，弓道部的成员全员到齐，除去告假的井上学姐。我列队和有着相同打扮的部员们站在一起，听部长说一些比起体育老师能称得上缩句的场面话。
在我漫不经心时，我的鼻间又传来了熟悉的青草香，与以前所有道场相同的清新宁静，此时此刻我脚下的这个道场还充斥着些樱花的恬淡气味。
啊，是个崭新的起点呢，乌野。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弓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