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进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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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腿坐于平纹草织的榻榻米，视线斜上方的排球海报占据了大半面墙壁。
十分钟前受妈妈吩咐前来送爸爸单位发的西瓜的我，大概怎么都想不到十分钟后会被阿姨请上楼开导破相的失意幼驯染。
我转了个方向面朝床榻，伸直双臂去够被子上那人嫩黄色T恤的下摆：“翔阳，阿姨说你今天晚饭少吃了一碗呢。”
本就不算宽厚的脊背在蜷缩起来的姿势下显得更加单薄，明明听见了我的话却没动，头发软塌塌地散在枕头上，莫名黯淡了好几个色号。
应该，只有排球足以造成这种状况。
我推测不出其他任何理由能把向来乐天的阳光男孩打击成阴暗面壁的小虾米，即便于为了能去心心念念的合宿熬夜苦读期间，他依旧做到了每天容光满面地前往训练，绝不把读书的坏情绪带入部活。
“我带来了西瓜，要吃吗？很甜哦。”
“……”
收回胳膊平放，我将半个上身趴倒进软和的床垫里，侧脸紧贴弯曲交叠的小臂。
夏夜，万物往往会演奏起独特的交响曲，而此时此刻的房间里仅剩下我和翔阳两道浅浅的呼吸声。
盯了半晌的橘色后脑勺，一次眨眼后切换成了琥珀的双眸。
我软绵绵地拖长音节：“诶——日向选手愿意配合采访了吗，真的是太好啦。”
创口贴覆盖住受伤的嘴角，细碎刘海下总是闪着光的眼睛异常低落，翔阳说话的声音很轻，若不是这个距离他极近的姿势，我或许无法听清他在说什么。
“影山说，那个快攻不需要我的意志。”
“……跟我讲讲吧，翔阳。”
通过翔阳的描述，我逐渐补完了吵架事件的全貌，而故事之一的主人公于倾诉过后慢慢恢复到了可以盘腿坐起来的程度。
我略微后仰用双手支撑住自己，顶灯投射至翔阳耷拉的脑袋，他猛一抬头张牙舞爪，发丝折射的光线随之变化：“因为这个！今天下午的练习赛教练都没有让我上场！可恶啊啊啊啊啊啊！”
IH大赛乌野对阵伊达工业的比赛中，我见识过翔阳与影山的超快攻配合。从门外汉角度去看，确实想象不出破解的绝妙办法，然而现实是，早在五一黄金周时就有人触碰到了防守住那一击的关键，很快又有后来者将其彻底拦下。
始终停驻原地的话，会被其他人狠狠甩在身后。
翔阳，你是不是明白了这点呢。
“翔阳，我没办法给你什么专业的建议，排球技术之类的我也不太了解，但我不认为追求进化是错的。”
橘子头少年自上而下注视着我，鲜少安静。
“想要靠自己的能力站上球场，更是值得称赞。”
来到乌野获得同伴的不止我一个，可翔阳的性格从未让人为他的社团生活发愁过，毕竟我的印象中他跟任何生物都能相处得很融洽，该条定律同样是来到乌野产生了偏差。
影山飞雄。
驳回了“改变”的提议。
有“天才二传手”之称的人不会是个固步自封裹足不前的老顽固，他既然拥有比常人更高的天赋，自然看得到常人关注不到的细节、完得成常人做不到的技巧。
选择坚持过去的进攻方式，是有什么顾虑呢？
排球部的菅原学长及教练跟影山观点一致，翔阳似乎成为了与大家背道而驰的人。
抬眼望向等待我下一句话的儿时玩伴，他的神情隐隐约约和小时候找不到练习对象时的他自己重叠：“去向别人寻求帮助吧，教练也好前辈也好，如今的翔阳不再是独自一人的、没有队友的雪之丘一号了。”
我露出个安抚性质的笑容：“你刚才提到了吧，教练不是想让你丢掉‘被动打球’的惯性思考模式吗？这是要为新的进攻方式做准备吧，说不定明天他就思考出对策了呢？”
翔阳轻轻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状我起身站直，于翔阳困惑的眼神中俯身揉乱他的头发：“我，永远会站在翔阳这边。”
＊
由于道场检修，今天是我两个月来首次在放学时间放学。
收拾完书包站起来，左边传来椅子脚套和地面摩擦的声音，说起来排球部训练用的体育馆是不是也要检修？
“影山，你等下回家吗？”
脸颊可怜兮兮贴了个创口贴的黑发二传手神色淡淡，他摇摇头：“有个地方想去。”
“哦，这样。”昨天争执的余韵未消，暂时把他们两个分开可能会好点。
将书包背上右肩，我对影山摆摆手：“那我走啦，明天见。”
还没踏出几步，温热的触感缠绕上我的手腕，迫使我停住脚步回头。
数秒过去，我叹了口气，等他主动说话的我真是傻瓜。
我举起左手，连带“拴”在上面的他的右手一齐抬高，左右摇晃了下：“有何吩咐？”
较往常愈发罕言寡语的另一故事主人公声音平稳，指令简洁：“陪我去一下。”
闻言，我的注意力立刻从手腕上丝毫未动的手指转移至声源处，此前我正上上下下重复把手举起放下的压水泵动作，而“挂件”主人根本没发力任由我胡闹。
他看着我的表情专注又空白，没有请求没有恳切——料定了我会答应他似的。
再次叹气，我走到影山身旁彻底放弃挣脱桎梏：“快带路，趁我没反悔。”
前往车棚的路影山显得比我熟悉，他埋头闷走快我两步。
少年垂落在身侧的手臂随步伐同步摆动，他左小臂外侧的创口贴划过我的余光。①
这个位置？据翔阳所说，昨天是田中学长赶来一拳一个打飞他们俩，没解决麻烦倒是解决了制造麻烦的人，顺利制止争吵。
脸上的伤口情有可原，翔阳有个对称的，手臂呢？
我下意识抓住眼前的胳膊，脑子没转嘴先动了：“打架弄的？”
话音未落我就有点后悔，我是教导主任吗？！什么奇怪的口吻啊！
扣住对方臂弯的手松与不松进退两难，影山随意瞥了眼手肘胡诌：“撞墙上了。”
他抽回手臂，行进速度不知不觉慢下来。
如果翔阳是无需人担心学生活动的社交积极分子，影山便是个让人想天天放学问他今天跟同学们相处得怎么样的问题儿童，最好是把每件事的细枝末节交代到位，以免他疏忽间结下梁子。
可是，不擅长交际，不代表感知不到情绪。
跟搭档产生分歧大打出手，引来前辈拍板喊停。磨练了整个大赛的攻击叫人拦截，新的快攻没个头绪，下月春高首轮预选赛近在眼前，他会动摇吗？
深吸一口气，我重新拉过影山的臂弯：“影山，你要是不愿意开口，就听我说。”
“昨天的事我知道你们俩吵得很凶，气头上很多话听不进去。”身边人没有再走，我稍稍松开握着他的手指，“排球我不懂，翔阳却是个一根筋非常好懂的笨蛋，他偶尔会有些异想天开，你经历过吧？队友间需要磨合，当然，肯定是你配合他居多。”
我仰头看见阳光穿射过树冠的罅隙像是形成了个迷你的太阳，周围树叶的叶脉经络无所遁形，绿得发黑的叶肉近乎透明。
年轻的二传手立于树下，皱着眉头苦大仇深，我抿抿唇继续道：“我理解你觉得他不切实际，但那个快攻是你们两人共同制造的武器，翔阳打出过那么多次，作为亲身使用者，稍微听一听你的搭档的想法，好吗？”
排球技巧我一窍不通，向影山提建议简直天方夜谭，能做的不过是缓和下两人间的关系，搭档拆伙的糟糕程度远比快攻失效严重多了。
影山没给我答复，自顾自又向前走去。我低头跟上，心里暗松口气，没有拒绝就是最好的回应。
＊
不知是不是去排球用品店那次给了影山什么错误引导，他轻车熟路顺走我书包夹层里的车钥匙，掌控着车把手扬扬下巴示意我坐上后座。
“喂影山，你还记得这是我的车吧？”
“我知道啊，戴好安全帽。”
影山关上后备箱戴好备用头盔，见我抱臂叉腿坐着直接将我的头塞进他从后视镜上取下来的头盔里，手法粗暴用户体验感极差，合上插扣时差点卡住我的肉。
“差评！我要给你这个代驾司机差评！”
代驾小哥完全无视我的控诉，丝滑且利落地跨上车座：“抓好，我要开了。”
嘴上逞强，深知行车安全重要性的我，毫不拖泥带水迅速揽上影山的腰。
行程终点是个举办类似于儿童兴趣班的小型体育馆，小学的放学时间早于高中，我们到达时已是下课。
影山停好车，径直朝台阶上迈步，我看着他的背影向上提了提书包。
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感觉他走过这条路几百遍的样子。
超我一大截抢先行至平台面的影山突然发出惊呼：“啊？”
我提起膝盖快跑几步，球场下常年面容冷淡的人吊起眉毛大张着嘴。
他的面前站着个接小朋友放学的高个，亦是副“见到鬼了”的模样。
没等我踏上平台，影山以鞠躬姿势诡异地拦住那人下楼的路，恰好挡住我的视线。
难以描述是出于何种心态，我飞快跑下几级台阶远离两人，靠着楼梯中央的扶手直至影山的谈话对象领着小朋友渐行渐远。
“不进去吗？”我爬完最后的台阶，抬眼见影山的脸严肃得可怕。
体育馆的玻璃门上张贴着兴趣班的招生广告，原来是排球教室啊？还有职业选手执教呢。
影山沉思片刻，回答了我的上上个问题：“初鹿野，我会试着听听日向的想法的。”
“嗯嗯好……等等，什么？！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我扭头拉住转身想走的人，反而被扯过去跌跌撞撞下了楼梯。
环绕黑发少年整天的低气压有消散迹象，我亦步亦趋踩着他的影子，才抵达目的地又离开，他找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了吗？
“刚刚遇见的是我国中排球部的前辈，也是二传手，非常厉害。”影山没头没脑开始介绍别人，“是他看透了我和日向的配合，那记失败的快攻让我们输掉了IH大赛。”
“我想超越他，成为最强的二传手。”
话语中饱含的认真充分彰显他的态度，我望着台阶下斜跨背包高挑的背影，眼前的时空缓缓扭曲，意外相似的场景融合，使我蓦然联想起某个场景：“能留在球场上的只有强者和胜者，想要笑到最后的话，就想方设法变得更强……”
喃喃出初见时黑发少年的狠话，我垂眸向他看去对上他同时看过来的眼睛。
跳下台阶，我小跑至始终看着我动作的人旁边，故意轻轻撞了撞他负伤的左臂：“我说的对吧？”
影山轻哼一声，转身侧脸微扬的嘴角忽闪而过：“没错。”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进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