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documentary ...
-
——五百年前，森林中——
“孩子，孩子你醒醒。”
500年前的女巫恍恍惚惚睁开眼睛，本来以为这是一片四下无人的荒僻地方，却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灰蓝色的大衣、戴着灰蓝色的帽子，站在风雪中几乎也不太容易分辨出来，她问：“你是谁？”但是太久没有与人交谈过，声音已经嘶哑的不像她了。
“老夫？老夫是这片森林的主人。现在想要救你。”
“救我干嘛？现在战火纷飞，牛都睡得比我舒坦。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不必，其实你可以自己创造一个世界，既可以远离纷争也可以留在人世完成自己的愿望。”看见女巫疑惑的目光，老者笑了，“老夫是这片森林的主人，千年前就已经与整片森林伫立在了这里，我为了自己的生存汲取养分，困死或者是烧死了无数的动物，前段时间得以窥见未来。或许是自己作孽深重的原因吧，人类逐渐强大了，在森林中建造起了城市，砍伐了无数树木建造房屋、砍伐了无数树木建造铁路，最后老夫不得不消失了。”
“......”
“所以老夫觉得，如果凭借自己的力量拯救几个人类，再帮助他们实现愿望的话，对我的惩罚可能会轻一些。”老者将一个人形的石雕放在了女巫的掌心，“老夫知道你的愿望，把这个石雕随身带着，他的灵魂就不能在世间超脱，会一遍一遍地进入别的躯体里，再一遍一遍的回到你的身边。相当于东方的转世轮回吧。”
女巫望着黑黢黢，像个鬼影一般不怎么辨得出人形的石雕，心生怀疑——这小东西真的能帮我实现愿望吗？而这个老者又真的知道自己的愿望是什么吗？或许这不过是死前的一点妄想罢了。
“现在，幻想一个属于你自己的世界。”但是即使是妄想也挺好玩，值得一试。她听从着老者的指示，幻想了一个曾经偷偷溜进去的伯爵府。“这个世界将完全听从你的指示，你想天黑它就天黑，你想天亮它就天亮，你觉得热它就冷一点，你觉得冷它就热一点，想要什么东西随手就可以变出来。不要放弃希望，努力实现愿望吧，这样老夫或者得以救赎。”
声音越来越远，最后突然消失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浮现在自己面前的就是曾经偷偷溜进去的那个伯爵府。
之后的五百年里，她就一直生活在这里，五百年中等来了9个Ajar，他们中有的是商人，有的是农民、强盗、军官、银行家、小市民......他们都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回到她身边，但是毕竟人类都是会老的，又在她身边逐渐老去，她历经了9次生离死别，都是Ajar离她而去，不过除了第一次以外她并没有绝望过，因为还有希望，再过上几十年他又会再次回到这里。
果然，这是第500年了，这也是第10个Ajar了。但是却和之前不一样，他变得有些奇怪，变得不像Ajar——无论是举手投足还是说话习惯，对她也没有以前那么亲密了，甚至好像连记忆都没有保存上。二人在这里共同生活了多日，但是却并不像夫妻，反而更像......更像敌人。她实在是无法忽略驱魔师动不动就拔剑弩张的气氛。
她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但是应该不会是这样，进入这里的权限只有一个，一般怎么会落入别人手中呢？于是她相信Ajar不过是暂时忘记了，只要稍作引导应该很快就能变得和以前一样。但是有时候她也会觉得，是不是到时候放弃这个世界了，已经五百年了，她和Ajar比一般恩爱的夫妻多了无数次重逢的机会，她也已经与9个Ajar做了夫妻，已经比普通人幸福了太多，是不是到时候放两个人自由了呢？
说实话她也觉得这个伯爵府虽然奢华，但是待久了除了摆弄花花草草也没什么乐趣，自然就显得十分无聊了。而Ajar，他却只能被囚禁在一块小小的石雕中，一定更加无聊吧，或许放手，放两个人都自由才是真正正确的方法。
但是她又舍不得，不知离开人间之后还能否重逢。
更何况她也实在无法自己破除这个世界，当然Ajar灵魂的束缚，以及自己莫须有的生命，在破除世界的同时自然也会消失。但是破除的条件她本来就无法做到——是彻底的绝望和恐惧。她在这里生活的无忧无虑，Ajar也会无数次地回到她身边，为什么偏偏要害怕呢？那么这个如同诅咒一般的愿望就无法完结了。
......
驱魔师翻遍了书房，看完了女巫所有的信件，但是却没有什么发现。不过至少，他现在已经可以确认一点了——这个女巫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女巫，因为她在创造这个世界之前不会一点巫术，而书房、庭院，至少是他现在所能去的地方，也没有发现任何修习巫术的痕迹。
不过就算是女巫又能怎么样？就算是长生不老又能怎么样？受到外力攻击不还是一样会死去。
他总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等下去了，虽然只不过是在这个世界中呆了不到半个月而已。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到外面的世界，哪怕外面的战争一触即发，他迫切地想冲向莫斯科，他想杀死鬼影，哪怕以命相搏到最后获得的不过是大把金钱而已，也可能失败了、可能死去了，哪怕外面充满危险，但是他仍然觉得那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
于是他整理好了自己整套的驱魔用具，深吸一口气就推开了房间的门，没有突然跳转到客厅，也没看见女巫的声音杵在走廊中央。他心中感到庆幸，但是却甩甩头把这种感觉抛到一边去，他自认为现在是直面危险的时候，任何的怯懦和侥幸都会让自己送命。于是不得不抛弃这种感情。
他故意想一些让人生气的事情壮胆，就凭着那点与女巫根本无关的愤怒支撑着走到了庭院中，然后面无表情地举起枪，手放在扳机上准备扣下去。他自认为并不是在跟女巫战斗，而是在与自己的恐惧战斗。更何况她就一副恐惧的表情站在那里，惊惶失措地呼唤着“Ajar”，最后在被子弹贯穿胸膛的时候尖叫一声。
——这个世界破碎了。
驱魔师或许是胜利者，他站在之前的那片森林中，脚下踩着薄薄的一层积雪自认为是这样。
不远处鬼影的身影徘徊着，看见他之后立刻就化作一阵风，野兽似得呼喊着逃走了。他就跟在背后紧追不舍，鬼影仿佛是在等着他，一路上走走停停就又回到了莫斯科。一大片黑影如同阴云一般笼罩在街道上，平民或者是贵族都“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尖叫着，驱魔师在人群中穿梭，在最繁华的街道上奔跑，一直紧追不舍。
鬼影停在了一个博物馆旁，这也是它最初出现的地方。正巧，驱魔师的家也在附近——租住的一个脏兮兮的小阁楼，这就是他宁愿抛弃异度空间的伯爵府也要回来的地方。
周围有人被吓得尖叫逃跑，有的人反而成群地围过来看热闹。鬼影伫立在博物馆门前，在空中翻卷了一下似乎是面对着驱魔师了，驱魔师也不示弱，举起枪直面着他。鬼影突然冲过来了，仿佛一阵风似得快的让人无法反应过来，它吞噬了驱魔师。
于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的就是一片黑暗了。但是黑暗中还带着光点，好像在乡下老家夏天夜里看见的萤火虫似得，晃晃悠悠，成群结队地移动着。他看见这幅景象莫名地又有些悲伤，因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家乡看见那副景象了。
他伸手触碰其中一个光点，不知道是谁的记忆仿佛流水一般灌进了他的脑海中。
好像是黄昏的背景，在田地里，一个身影面对着夕阳站立着，他从背后悄悄地走了过去，然后猛然地拍了那人的肩膀一下，她吓了一跳忽的转过来，却在看见他的一刹那喜笑开颜——不知为什么，驱魔师总感觉这张脸有点熟悉、熟悉到了亲近的地步，让他甚至本能地想要亲吻上去......于是女孩亲吻了他。在夕阳下，如同蜻蜓轻触水面似得，点到即止，却让他幸福的霎时间快要死掉。
在春天，好像又是夏天，女孩带着他爬上山丘，他一直跟在背后看着她的后背，或者是裙子勾勒出的腿的线条。之后坡度突然变陡了，两个人最后真的是趴在地上“爬”上了山，蒲公英的小黄花开的正好，密密的在草地上一个挨着一个，他顺手就摘了一大堆，在手中摆成了一个自认为很好看的形状，然后藏在背后，当二人爬上山顶坐在平坦的草地上时再递到她手中。她笑了，凑过来把蒲公英花全部插在了他的乱发里，他觉得自己现在头上恐怕跟狮子的鬃毛一样了吧，但是却莫名欢喜的不得了。
——金发女孩，他猜自己恐怕是爱上了她。
他们在田地里，伴随着麦穗的波浪接吻；在高塔北面，伴随着落日的余晖接吻；在山丘上，伴随着望不到边的草地和蒲公英花接吻；在教堂里，伴随着祝福的钟声，他吻了穿着婚纱的她，那一刻才发觉自己居然如愿娶了她，一瞬间幸福的快要死掉。
以前，她喜欢给他写信，还必须要收到回信不可。她喜欢把信藏在他家门口的一个花盆底下，于是他不得不早起，生怕妈妈浇花的时候弄湿了信件。他会回信，腼腆地笑着把修改几遍的信件递到她手中。有段时间她被锁在了房间里，于是他就守在窗下，她把信揉成一团扔了下来，他再把回信揉成一团扔进窗口，他踩着一楼的窗框爬上二楼，扒在窗口和她接吻......
——金发女孩，他最终还是如愿娶了她。
——金发女孩，他与她成了夫妻，度过了一段新婚燕尔的生活。
过了两年，他与同乡外出想要做点生意，但是却在更西边的地方被抓上了战场——金戈铁马、浴血奋战，他向东边望着，希望能望到家乡的高塔，希望还能与她在高塔北面接吻。他收到了她的来信，虽然劝着她不要过来，但是依然满心期待地等着柳叶抽条的那一刻，最终却死在了冬天里。
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documentar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