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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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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武当…打坐修炼时都是什么样子的啊?”
“一盏清茗,一柱檀香,一人独对一山,一心静面一世。”
“听上去好无聊啊……道长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道长你在说什么啊……道长道长你们武当的人不会都是闷油瓶大叔吧?”
“口胡!我们武当弟子棒着呢!就比如大弟子蔡居诚!长的帅气武功还好!”
“…………”
“咳咳,你若是对武当有兴趣,大可拜入师门,我带你回武当吧。”
“谢谢道长!我以后拜入华山后一定会勤奋练武的!”
“嗯……嗯?”
“你们武当……打坐修炼时都是什么样子的啊?”
“哼,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怎么记得?!待我从这里出去后,一定要灭了武当!”
“……一盏清茗……一柱檀香……一人独对一山……一心静面一世……”
“你在说什么呢?”
蔡居诚看着对面的似乎是神游了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的人顿时来了气,不耐烦的直接把杯子一摔,抚起袖子站起身子背对着华无意。
“喝完酒了就快点滚!我蔡居诚再怎么沦落也轮不到你这家伙来羞辱我!”
华无意身为门派正派的弟子每天给自己送大把大把的银子,最开始蔡居诚对他的好感还是颇高的,后来虽然人不来了但是银子和礼物加倍了,蔡居诚也就不计较了。
今个一大早就被梁妈妈给叫了起来说是有个重要客户需要接待,蔡居诚积着一肚子火气起来接客没想到居然是半个月没过来看自己的华无意,看见桌子上的一堆宝石,蔡居诚的怒气好不容易消了一半,可没想到今天华无意三句不离武当,这次成功的把蔡居诚给激怒了。
“你不是华山弟子吗?干嘛这么关心武当?怎么,你想讨好萧疏寒偷学武功?”
一句句话像连珠炮似的,蔡居诚毫不留情的中伤着华无意,然而华无意像是听不见似的完全不去理会。
许久,华无意才悠悠的开了口。
“朴道长很疼爱你,我要是也有这样的师叔该多好。”
“朴道生?呵,那个蠢货简直和你就是一对!”
“以后记得对他好点,他为你付出了太多了。”
“滚!给我滚!我不想再看——”
“我以后不会再来这里看你了。”
华无意的一句话顿时让蔡居诚哑口无言。
谈不上震惊,这是蔡居诚意料之中的,只是今天从对方口中说来有些突然。
“哼,随你的便!有朝一日等我出去后一定割掉你的舌头!”
忿忿不平的冷哼一声,蔡居诚不再理会华无意,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开始倒酒。
华无意抬眼看了看蔡居诚,站起身子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说话的语气也格外的漫不经心。
“梁妈妈说赎你的身要三千两黄金,也就是三十万两白银,这偌大的金陵城中有几个人能出的起这笔钱?”
“用不着你说,我知道——知道自己目前出不去…”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了。
蔡居诚一言不发的看着华无意在桌上放下一个盒子推给自己,然后转身离开。
“等等。”
华无意的手已经放在了门上,却在听见蔡居诚叫住他时停住了。
“春节时武当山下会有庙会,别看师父平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他对那里买的糖葫芦并不讨厌。你代我……你可以去试试看。”
在说到师父的时候,蔡居诚的声音温柔了许多。
毕竟自小就生活在武当,说对自己师父没有一丝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哦。”
华无意只是冷淡的敷衍了一个字,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你自己去送。”
这是华无意离开蔡居诚房间前最后一句话。
华无意本不姓华,他也不叫华无意。
华无意原本姓吴,他有个哥哥叫吴情。
华无意的本名其实是,吴义。
华无意的父亲是万圣阁的一个小角色,母亲是玲珑坊的一个侍女。
在一场万圣阁的内部斗争中,华无意的父亲死了,死的轻如鸿毛。
也就是那年,华无意和他哥哥出生了。
母亲给他们取名吴情吴义。
华无意从小就身体不好,医生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岁。
华无意十岁那年,母亲为了给他买药偷了玲珑坊的东西被人打死了,然后他连带着那女人的尸体被丢到了雪地里。
据说是吴情揭发自己母亲偷东西,最后当了玲珑坊的打手。
再睁开眼时,华无意看见一个中年男人。
那男人说他叫朴道生,来自武当。
朴道生说要带他回武当。
后来弟弟偷偷跑了。
弟弟想,反正自己活不过二十五岁,与其拜入武当整天清修不如自己去江湖上闯荡。
后来,去神龙帮蹭吃蹭喝,遇到了楚留香。
楚留香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无意,活着真没有意思的那个无意。
后来拜入了华山,枯梅掌门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华无意,华山的华,活着真没有意思的那个无意。
后来有一次,楚留香带着华无意去天道盟找什么人。
华无意遇到了朴道生。
朴道生说他一直在寻找蔡居诚,想要带他回武当想要劝他回头。
华无意歪着头,浅浅的笑,然后说,好啊。
朴道生不理解华无意的意思,华无意也只是一直笑着。
胡铁花总是在收到高亚男的信时说什么‘欠别人的总是要还的’。
华无意记住了这句话并奉为真理。
朴道生对他的善良的因,反而成为了毁掉他的果。
对于蔡居诚来说,华无意是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客人。
他仍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华无意时的景象。
华无意痞痞的倚靠在门框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然后上下打量起自己。
华无意说的第一句话是
“当然知道你是谁啊,蔡居诚嘛,牌子上写着呢。哎,小爷我叫华无意,华山弟子。花钱来嫖你的!”
然后自己因为打伤客人又被梁妈妈加了钱。
华无意是第一个认真说要赎自己出去的人,也是给自己送钱最多还从不间断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会花钱买时间让自己不用接客的人。
其实蔡居诚很好奇,华无意只是一个普通的华山弟子,怎么就这么多的钱供他每天送来?
蔡居诚从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如果华无意不是经常询问他关于朴道生的问题的话,蔡居诚也不至于每次都叫他快点滚。
梁妈妈是个精通算计的人,
前几天华无意一脸冰冷的离开了,蔡居诚也气愤的摔了东西。
想来这两人间肯定出了什么事,这几日梁妈妈给蔡居诚放了几天假,她可不想自己的客人都是带着伤出去的,况且华无意上次来的时候送的银子足够买上蔡居诚几十个时辰。
这几日华无意人没过来,钱也没再送过来。
梁妈妈盼的心都碎了,大财主啊就这么被蔡居诚给气跑了,哎呀,真是!真是——
“梁妈妈。”
男人冰冷的声音在梁妈妈耳边如惊雷般响起。
“哎哟!!华公子!!!”
梁妈妈这过分谄媚的声音吓得一旁的小厮抖三抖。
“华公子又来送钱……啊不是,又来看蔡居诚了?他这几日可想您想……”
“不,我不是来点他的。”
“额。”
梁妈妈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啊啊啊,不喜欢蔡居诚了?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这还有怜花公子!哎哟,那怜花公子才貌双全不知比蔡居诚好上多少倍!”
“不。我今天不是来寻欢作乐的。我是来——”
华无意向右移了两步露出身后的大箱子,梁妈妈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华无意又看了看那个大箱子不理解华无意的意思。
“我是来——赎人的。”
华无意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随即打开了那个箱子。
箱子里装的满满的都是黄金,上面还有一些珍珠宝石,金灿灿的发出光芒惹得周围的人都长大了嘴巴。
“这,这这,这这这…”
“梁妈妈,我想这些钱…够给蔡居诚赎身了吧?”
虽说梁妈妈每天都有大把大把的银子接手,但这一大箱子黄金可没见过,梁妈妈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趴在黄金上两眼放光。
哎呀呀,这一大箱子的黄金可不止三千两啊!
“华无意?你怎么在这里?”
华无意寻声看去,只见蔡居诚正站在楼上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
今天的华无意没有穿着华山的衣服,而是换了一身红色的袍子格外的显眼。
华无意运作轻功跳上了楼,惊的蔡居诚后退了好几步背部贴到了门上。
“来实现承诺,我说过,终有一天让你离开这里。”
蔡居诚愣在了原地。
等,等等?赎身?这家伙他真的凑到了三千两黄金?!
“啧,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回屋收拾你要带走的东西!快点!”
华无意不耐烦的催促着,蔡居诚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小跑回屋收拾东西。
不,其实根本就没有东西需要带走。
唯一需要带走的,只是上次华无意留给自己的那个盒子。
那次华无意离开后,蔡居诚赌气一直没动那个盒子,现在还放在桌子上落灰呢。
蔡居诚拿起盒子放进衣服里然后一路小跑拽着华无意就下了楼,路过那箱金子时也被金灿灿的壕光给闪瞎了眼。
“华无意你哪弄的那么多钱?”
之前每天给自己送的钱加一起就已经是一大笔钱了,现在居然还能拿的出这么多黄金,蔡居诚严重怀疑华无意是不是背着华山做了些什么勾当。
“秘密。”
华无意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保持着笑容。
“我已经打点好了,你去江南找一个张简斋的医生,他会给你解毒。然后去十二连环坞桥下找一个穿着斗篷白色头发带着面具的人,他会带你们离开解决一切事情的。”
“什,什么?你在说什么?什么连环坞?还有‘你们’是什么意思?”
华无意拉扯着蔡居诚一边小声说了很多一边快步走向玲珑坊的大门口。
而梁妈妈也终于从金子的海洋中缓过神来赶紧追了出来。
这金子可以留下,但是蔡居诚这个人可不能带走!
玲珑坊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一个带着斗笠的马夫正在喂马。
华无意终于在马车附近停下了,不管蔡居诚问什么华无意都没有回答而只是保持着笑容。
“以后对你师叔好点,他是这世上最疼爱的你的人。”
华无意这句意味不明不白的话让蔡居诚更加糊涂了,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华无意点住了唇。
街道上一个身上带有血迹的管家打扮的男人一瘸一拐的赶了过来,从玲珑坊的侧门跌跌撞撞的走了进去了然后扑向了梁妈妈。
“那家糖葫芦真的很好吃,下个月还有一场庙会,想送给你师父的话自己去买,小爷我可不是跑腿的!”
华无意突然笑出了声,那双眸子似乎又灵动起来了。
就像是蔡居诚第一次见到华无意那样。
“哎哟,这是怎么了?要死啊!没看见我忙着嘛!”
梁妈妈被那个男人拦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蔡居诚和华无意迈出了玲珑坊的门。
“出事了出事了!”
那男人嘴唇发白哆哆嗦嗦的重复着出事了。
“走啊!快点走啊!你不还说自己是武当下一任的掌门吗?”
华无意催促着蔡居诚离开而自己却纹丝不动。
蔡居诚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不论是最初还是现在,华无意一直都在‘我会让你离开’,却从来都没有说‘我要带你离开’。
“你不跟我一起离开?”
“我?”
华无意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缓慢抽出了腰间的配剑。
“我走不掉了。”
“怎么了?是不是翟天志那边出事了?”
梁妈妈这才发现那男人是翟天志的手下,突然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翟天志他被人杀了!昨晚…昨晚那个男人拿着剑进来后疯了似的见人就杀!我命大跑了出来连夜赶了过去!那男人不仅杀了人还抢走了玲珑坊这几个月赚的所有钱!足足有几千两黄金啊!”
砰!
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传来,只见门口的那辆马车突然爆炸了,灰烟遮挡了视线,木头的碎片四溅,街道上人群瞬间慌乱了,伴随着尖叫人们四处逃窜。
“记住,小爷我叫华无意,华山的华,活着真没意思的意!”
华无意这么说着,然后拎着剑转身走回了玲珑坊。
“你!”
蔡居诚想要追过去却被身后的马夫拽住了胳膊拉扯着离开,马夫的轻功很高,不论蔡居诚说什么做什么就是不肯停下,一路狂奔愈发的远离玲珑坊。
“你干什么!你疯了!华无意他还——”
“我救不了他!”
一阵风经过,马夫头上的斗笠被吹走,露出了男人的容貌。
“师……师叔?!”
蔡居诚看着那张明显苍老了不少的脸只感觉五雷轰顶,一时呆愣了不知如何是好。
朴道生回过头看向不时飘出浓浓黑烟的玲珑坊,长叹一口气,眼底尽是沧桑。
“我们,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