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为王》南林公子

1、潜龙

　　天玑国笃信巫仪，末代皇帝蹇纣更是极力向上天探寻长生不死之法。举国上下，出现了巫祝比士兵还多的荒谬景象。当蒙古人的铁蹄踏过居庸关，直指都城时，蹇纣竟在皇宫向神明祈祷，最后匆忙逃跑时遇上乱军，被马匹踩死。
　　蒙古人成为了这庞大帝国的新主人，定国号为元。他们杀戮无数又是外族身份，其大汗忽必烈是经历了数十年汉化教育的人，深深知道统治不仅靠武力，更重要的是安定人心。因此对前朝皇室并未赶尽杀绝，留下主动投降的永庆王一脉，赐封藩王，藩地桂林，以显示元朝的宽大。
　　永庆王是个懦弱的人，他的大多数子子孙孙也是，习惯了安逸平静的富贵日子，虽然得时不时受蒙古人的气，虽然死后无颜面对天玑的列祖列宗，但至少还活着。忽必烈做梦也没想到，永庆王的一个子孙会在三百年后成为他们的巨大威胁。看来历史从不会只青睐一家。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姓蹇的翻身了。
　　至正元年，一个让天下为之色变的英雄诞生了。据史书记载，其母怀胎十二月有余，生产时漫天红光，电闪雷鸣，一道白影窜入王府，尔后世子出生。因此其父蹇照十分看重这个儿子，认定其将来必定大有所为，故赐名蹇宾。希望儿子将来能让四方来贺，天下人都只是他的小兵。
　　蹇照虽久居南蛮之地，但却有着光复天玑的大志。他深知自己并无大才大德，但发现蹇宾小小年纪就能看懂兵书。希望的火苗在心中燃起，他请来了当时的名士和武人来教导世子。然而五岁的蹇宾要被送去京城做质子，元朝并没有那么放心这个前朝的藩王。这一去就是七年。蹇宾尝遍了人间冷暖，为了自保他不得不迅速成长。这个曾经天真的孩童，摇身一变成了多疑的刺猬。不过他也收获了人生一笔巨大的财富——阴谋算计、拿捏人心，而这在他成为皇帝的道路上会十分有帮助。
　　在收受了大量贿赂后，元朝的官员终于放蹇宾回家了。见到蹇照的第一眼，蹇宾没有甜甜地喊出父亲，而是用阴沉又坚定的目光与他对视。二人心意相通，元朝就是我们的敌人。每日闻鸡起舞，习武读书，讲兵法也学点厚黑学，在父亲的着力培养下，五年后的蹇宾已是文韬武略的人中龙凤。他渴望光复天玑，重现当年蹇氏家族的荣光。这也是父亲的临终遗命。

　　造反需要士兵、粮食、谋士和将领。虽然蹇宾自己能够独当一面，可他知道他更擅长的是谋略。因此他秘密暗寻能人异士，一天探子来报说是山中有一隐士齐之侃，当地人亲眼看见他手刃五头雪狼。蹇宾决定亲自去请，谁料不幸落马昏迷。

　　“这里是何处？”
　　“你醒了，这是我家。”
　　“你是谁？”蹇宾绷紧了身子，警惕地打量着眼前之人。那人不知是不是没发觉，仍然言笑晏晏。
　　“我姓齐，字之侃。赶路经过，看你昏倒在路上，怕你被野兽吃掉，就把你带到这来了。”齐之侃咧嘴一笑，清澈的眼睛变成了弯弯的月牙。
　　蹇宾心下一动，却旋即意识到这便是自己要寻找的人。但他并不确定此人的立场，身体仍处于戒备状态。齐之侃却在他思考之际，端上了一杯热茶。他小心翼翼地扶起蹇宾，让他靠在宽阔的胸膛上。蹇宾没有兄弟，也鲜少有朋友，这还是他第一次与男人如此亲密接触。他正欲避让，齐之侃的一只手却已奉来热茶到眼前。蹇宾想躲也无处可躲，只得任由齐之侃半抱在怀里。

　　“你还有重伤，不要随便乱动。”
　　蹇宾心里吐槽道，那还不是因为你。
　　“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齐之侃笑道。
　　“紫薯汤圆，不加糖的，不要太大，如铜钱一般即可。”蹇宾俨然没把自己当外人。
　　“好”

　　蹇宾心里有点小得意，仿佛刚才报了齐之侃抱他之仇。他就是看准了齐之侃是个老实人。热腾腾的汤圆端上桌，香甜的气息让人垂涎三尺。蹇宾心想，以后迎娶夫人也要有这样的好手艺才是。他嘴角微微上扬，却在齐之侃靠近的那一刻清醒。
　　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是被马摔坏了脑袋吗？！当务之急是试探齐之侃的本事和立场。
　　齐之侃轻轻扶起他，身上还散发着煮汤圆残留的香甜气息。他舀起一个吹吹气，正欲喂蹇宾。
　　“我自己来。”
　　齐之侃一愣，随即点点头。他端详着蹇宾的眉眼，弯弯如柳叶，灼灼如桃花。真是好看。
　　蹇宾心下恼怒，这人没学过礼法吗？一直盯着我，叫我如何下咽？
　　分神之际一不小心，刚要送进嘴的汤圆竟掉了下来。一直注意着蹇宾的齐之侃，扭头张嘴，白糯团子便下了肚。这一瞬间的亲近，让谨遵礼法的蹇宾耳朵都红了。罪魁祸首却不以为然，笑嘻嘻地说“正好不浪费了。”
　　要不是他天真明澈的眼神，蹇宾都要觉得他是在幸灾乐祸，戏耍自己了。

　　“咳咳，齐先生。我看你这房里悬挂了许多宝剑，不知是不是对兵法也多有造诣呀？”
　　齐之侃摆摆手，笑道“只不过是铸剑的爱好罢了。兵书也读过些，只是我还是喜欢自个练练剑。”
　　蹇宾的心有些沉重，“噢。”
　　“对了，我要怎么称呼你？”
　　“唤我阿蹇便可。”

　　第二天蹇宾在熟睡中听闻刀剑之声，惊醒过来马上掏出自己的贴身匕首。四下无人，却是窗外齐之侃在练剑。四条小辫子随风起舞，一柄长剑动如游龙，招招凌厉却不带杀气。蹇宾不由得赞叹此人的卓越武艺。齐之侃正扭过头来，灿然一笑。
　　“阿蹇，早”
　　“早”
　　“我练剑打扰你休息了吗”
　　蹇宾微笑着摇摇头。
　　“那就好。我待会去山里给你抓只兔子，补补身体。你就在屋子里等着吧。”
　　“多谢。”

　　在与齐之侃生活的几天里，蹇宾得到了悉心的照料。少年的天真可爱和无微不至，让他感到久违的安全与温暖。他们谈天说地，齐之侃佩服蹇宾的博学多才，蹇宾惊叹齐之侃对战争的准确分析。他心中预感，齐之侃会助其成就霸业。天才就是天才，看人的眼光也是如此。

　　“齐先生，我.......”
　　“什么齐先生，阿蹇，是不是你们这些读书人，都是这样文绉绉的”
　　蹇宾愣了旋即微笑，“那叫你小齐，可好？”
　　“没问题。阿蹇，我去捡柴火了。近来冬至，你又体寒，晚上多烧些热水才好。”
　　“我等你回来。”

　　蹇宾不愿意离开这清净之地，但父亲的遗命和心中的大志让他不得不回去。他想带小齐一起走，为了自己的私心，也为了宏图大业。
　　于是他请求小齐陪他出山林，二人回到了永庆王府。小齐惊诧于他的权贵身份，他也诚心认错，并礼贤下士，想要请小齐留在府中。小齐没有答应，蹇宾便说要带他好好玩玩以答谢救命之恩。
　　“阿蹇.....”小齐刚出口，就察觉到了管家对他不满的眼色。
　　蹇宾挥手让他人退下，温柔笑道“小齐，今晚有庙会。我们去看看烟火吧。”
　　“阿蹇，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小齐有些局促。
　　“无妨。你在这府中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已经传令下去，没人会拦你。”蹇宾说着便轻轻抓起他的手腕，“走，小齐。我很久没看你练剑了。”
　　“不是昨天才看过吗”小齐笑道，烦恼也烟消云散。
　　“我说很久就是很久”语气中带着些许倔强和撒娇。
　　“好好好，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小齐嬉笑道。
　　蹇宾却有些变了脸色，“小齐，你是和我生分了吗？我说过，你我二人，私底下不必在意身份。”
　　“嗯”小齐坚定地点点头，原本一直慌乱的心也因着这句话安定下来。不管是草民还是王爷，他还是那个最好的阿蹇。
　　随后的日子里，蹇宾带他去操练士兵，与他谈论天下大势，黎明疾苦，也会施舍逃难的流民，怒骂元军的残暴。齐之侃隐隐感到身旁意气风发的少年有着平定河山的壮志。他不自觉地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吸引。
　　“小齐。如今元朝腐败，民不聊生，我想要讨伐暴元，驱除这些野蛮的蒙古人，创造一个太平盛世。你愿意和我一起吗？”除了父亲，这种要掉脑袋的话蹇宾是第一次对他人说。
　　望向蹇宾深情的双眸，齐之侃终于点了点头。他曾经平生所向便是闲云野鹤，愉此一生，如今却要做这天下最危险的事。
　　蹇宾有些惊喜，“小齐，你可想好了？我不强求，你现在随时都可以走。”
　　“我目睹了元军制造的一桩桩惨案，再这么下去多少无辜的人们会被杀害。我相信阿蹇。”小齐坚定地望着他。
　　齐之侃从此成为蹇宾的贴身侍卫，二人暗地里招纳谋士，操练军队，排兵布阵，囤积粮草。等待时机，一举而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