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血族他黑化了》小星布丁

2、这位大人

　　皮鞋在地毯上发出的声音近乎无声，然而大厅内的所有人都从越来越强的威压中感受到了来人的靠近。早在来人迈入大厅的一刻，宾客们便已向门口的方位躬身行礼，恐惧和颤抖的程度比起面对少女时更甚。
　　除了血脉，血族的力量还随着在世上存活的时间不断增强。同属于纯血者的行列，诞生于世超过三千年的这位大人当然比不过三百岁的少女的威压更重，也更加强大。
　　少女望着门口的方向，眉头几不可查地皱起。虽然她不会受到威压的压迫，却也感受到了来者的强大，与同为纯血的对方待在一间大厅内的感觉并不舒服。更何况，避世隐居的那位居然来参加了她的生日宴会，这令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手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青年握住了她的手，投来的目光带着担忧和安慰。少女稍稍安心了些，便看到青年放开了手，低下头，一手抚胸。
　　哪怕离彼岸再近，他也依旧在此岸上，会受到纯血者的威压，也需要对纯血的君王行礼。
　　乌发的男人出现在大厅的门口，只是一眼，他便像事先知道她在哪儿一样看到了不远处的少女，然后穿过乌压压低头行礼的人群直直地向她走来。
　　艾德里安娜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活了三千多年的纯血，以前是因为这位不喜外出，也从不在宴会上露面，而最近百年间他似乎活跃了许多，两人却依旧不曾碰到。
　　去年与她血脉相关的赫玛家族新家主露丝贝拉邀请她去参加家主交替宴会，却因为一些意外未能成行。事后她才知道，同样被邀请的这位前往参加了。细想起来，这大概算是两人相隔最近的一次。
　　身材高大的男人逐渐接近，整个人一点点地被罩进他投下的阴影里，对方过于高大的姿态所带来的压迫感令她有些许不适。身高只到男人胸前的少女能感到头顶男人投下的近乎灼热的目光，更何况，对于初次见面的主宾来说，他靠得有些太近了。
　　将所有情绪压在心底，少女暗叹了一口气，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
　　“欢迎您，埃塞尔森大人。您能来参加吾的生日宴会，荣幸之至。”
　　虽然迟到了不少……
　　少女抬眸望去，却被男人眸中浓郁的墨色惊住了，如同野兽锁定猎物一般，黏腻而专注，她一时僵在了原地。
　　“生日快乐，伊芙。”大提琴般低哑的嗓音缓缓响起，“迟到并不是我的本意，是路上被几只杂碎耽搁了……”他的声音越发低沉。
　　主人的情绪很显然地影响到了他的威压，大厅内的宾客禁不住一颤，越发深地低下头去，冷汗自头颈坠落。
　　“作为道歉，我想送你一件礼物，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失礼。”
　　男人望着少女，语气柔和。
　　作为纯血的一员，男人无疑是俊美的，刀削般的轮廓，完美的五官，半长的乌发用一根深红缎带系在脑后，黑色的西服口袋中一枝血红蔷薇怒放。
　　不知为何，男人的脸令她感到隐隐熟悉，还有他身上传来的冷香，如同鲜血与蔷薇混合的气息。
　　当少女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经被对方握住，男人的掌心如同熔岩般灼热，令她忍不住退却了一下，却又被牢牢握在掌中。
　　男人专注地望着她，深色的眸子深邃得看不清神色，但是方才那种危险而咄咄逼人的压迫感却消失了。
　　一开始的退却只是下意识的，艾德里安娜很快反应过来现在的场合，任男人动作。
　　“请看。”男人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她便嗅到了蔷薇的香气，掌心传来越发具体的触感，一捧蔷薇逐渐在她面前显现，血红的花瓣、怒放的姿态，真实得不可思议。
　　这是……具象化吗？
　　十分强大的能力。
　　艾德里安娜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了一眼，宾客们依旧低垂着头，也就是说，看到的只有她一人。
　　即便早就知道男人大约要用能力做一些事情，艾德里安娜却依旧被惊讶了一下，不光是因为突然显现的蔷薇，更是因为男人在她面前显示了自己的能力。纯血者都有自己独特的天赋，作为自保的手段，绝不会在信任的人之外显露。今天是他们的初次见面，他却在她的面前展示了这样的礼物，令她无法不去思考其中深意。
　　“您……”少女的眉头微蹙，正要说些什么。
　　“喜欢吗？”男人望着她问道。
　　这跳跃得太快，艾德里安娜愣了一瞬，随即点点头。
　　“它很美。”男人说的是蔷薇，双眼却一直紧紧地注视着她。不，应该说自他出现起，目光便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艾德里安娜突然感觉有些无语，男人这样的性格让她根本无从下手。她本想做一些事情来让两人的婚约失效，然而自这位出场起，事情的主动权便一直牢牢地握在他的手中，她只能被他的一举一动牵着鼻子走。
　　静默的气氛中，少女突然发现男人的手还握着她捧着蔷薇的手。艾德里安娜后退两步，男人顿了顿，也收回手，手指不着痕迹地相互搓了搓，也直起身。
　　余光中，艾德里安娜蓦地看见了青年躬身的身影，猛然想起从男人出现到现在都不曾令大厅中的人起身。望着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正有整整一个大厅的人等待他吩咐、正目不转睛打量着她的男人，她终是忍不住提醒道：“埃塞尔森大人，您是否可以让他们起身了？”
　　男人顿了一下，目光从她身上移到一旁的青年身上，然后又缓缓移至大厅内众人的身上。
　　“那便起身吧。”
　　宾客们直起身子，状似如常地开始享受着宴会，然而事实到底如何，也便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伊芙，你可愿意做我的舞伴？”
　　面前突然出现一只手，少女愣了愣，非常不想答应，然而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和场合，还是将手放了上去，对男人露出一个如常的微笑。
　　“我的荣幸，大人。”
　　几乎下一刻她的手便被抓住了，男人带着她滑入舞池。随着华尔兹的音乐响起，两人在舞池中移动起来。出乎少女意料的，从不出入舞会的男人跳得居然很不错，第一次搭档的两人莫名得默契，竟像是共舞了许多年一般。
　　两位纯血之君入场，周围的搭档们分别躬身行礼，离开了舞池。一会儿功夫，舞池中便只剩下了艾德里安娜和男人两人。
　　舞者在舞池中翩跹，舞池外的人们也在窃窃私语着。
　　“安斯伦特和埃塞尔森大人，真是般配啊……”
　　“两位大人真是般配的一对……”
　　“三千年了，这还是老朽第一次看见埃塞尔森大人邀请别人跳舞……”
　　“有这两位大人在，纯血很快便能重归繁盛了吧……”
　　青年在不远处站着，目光追随着舞池中那个曼妙的身影，神情不变，身侧的手指却已掐入掌中。
　　完全不知道宾客们正议论什么的少女想了又想，还是想要再试一次。
　　“埃塞尔森大人……”就在两人再一次转过舞池后方时，少女终是忍不住开口。
　　“叫我索伦。”男人打断了她的话语。
　　“索伦大人……”少女迟疑道。
　　“不要对我用敬称。”男人的眉头微微皱起，望向胸前的少女，“伊芙，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这完全不符合礼仪，对一个初次见面并且还是纯血之君的人直呼其名什么的，完完全全不符合艾德里安娜从小到大接受的礼仪指导。
　　拒绝去想男人自出现起的自称、对她的称呼和男人要求她的称呼中包含的深意，少女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唤道：“索伦……”
　　“……我在。”男人似乎因为她而感到十分愉悦，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震动的胸腔间传来。
　　感觉自己似乎被搂得更近，少女不着痕迹地向后挪了挪。
　　“是关于……我们的婚约。”少女一鼓作气道，“您并不喜欢我吧，既然这样，是否能请您……”
　　“小伊芙，你是这么觉得的吗？”男人带着她绕过一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不是呢，我很喜欢你哦，超出你想象的喜欢。”
　　非常、非常地……
　　听到男人的回答，一直努力自欺欺人的少女瞬间便蔫了下去，仿佛丧失了所有斗志。
　　结果最后还是得顺从这门婚约吗？
　　“伊芙对我们的婚约有什么想法吗？”男人问道。
　　“不……”
　　“那真是太好了。”男人的语气清淡，听不出是相信了还是没有。
　　余下的舞蹈里，两人都没有再开口。男人似乎沉浸在了和怀中人的共舞中，而少女，则纯粹是因为太过失落。
　　她从小便知道，并且隐隐抵触、担忧了很久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这是身为世上仅存的两个纯血的责任，她无法拒绝。
　　本来是寄希望于男人来拒绝的，毕竟他的我行我素、不按规则行事的性格流传甚广，然而……
　　一支舞结束，围观的宾客发出热烈的鼓掌声。心情低落的少女向后退去，正要离开男人的胸前，腰后却猛地传来一股大力，将她向前带去，再次落入了男人的怀中。
　　一只有力的大手扣在她的后腰，另一只环住她的身体，她被迫整个人紧紧贴在男人身上，浸在浓烈的冷香里，她感到发顶有什么在轻柔摩挲。
　　男人的力气甚至令她感到隐隐疼痛，少女正要挣扎，男人却突然放开了她，离开他怀抱的那一刹那，耳边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
　　“……不要抗拒，你会成为我的伴侣。”
　　只属于我的……
　　由衷地吃了一惊，艾德里安娜现在很混乱，然而男人却并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下一刻，她便被男人拉着向大厅的中心走去。
　　路上艾德里安娜才想起，开场舞之后，就应该是致辞了。原本做这件事的应该是她父母生前的友人、同为元老院首脑之一的莫蒂拉特家族家主。然而男人只是一眼，老翁形象的莫蒂拉特家族家主便恭敬地退了回去。
　　“诸位，欢迎来到吾未婚妻的生日宴会。”
　　男人的一句话便令整个会场沸腾起来。这是这位纯血的君主第一次承认自己与少女的婚约。虽然自纯血凋敝起，纯血者之间的相互联姻便成为了不曾明说的惯例。到这一代纯血竟只有两人，婚约便自然而然也不容拒绝地落在了这两位的身上，然而在场众人却都知道，若是这位不愿的话，婚约不作数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毕竟，在严格的规则之外还有专属于强大者的空隙。而对于这位自古老年代诞生的纯血之君，无人能反驳他的强大。
　　看来是真的对那位很满意啊……
　　本来还因为年龄和性格的关系不大注意这位才满三百岁的纯血君王的几位家主纷纷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后来男人说了什么，晚会上又发生了什么艾德里安娜完全不知道，她完完全全沉浸在了震惊于颓丧中无法自拔，直到晚会结束，才终于缓了过来。
　　“伊芙，那我们就说好了。”男人直直地望着她，“记得你的承诺，三个月后的上弦月，我在领土等你。”
　　“嗯……嗯？”刚刚才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现实的少女不由睁大了眼睛，完全不记得自己承诺了什么。
　　“呵……”男人似乎被少女的不专心气笑了，顿了顿道，“你不记得也没关系，那位会替你记得的。”男人用目光示意她身后的青年。
　　“但果然还是……”男人抬眸望向少女，伸出一只手，唇角含笑，“来……”
　　艾德里安娜一直不是很明白男人的脑回路。她迟疑在原地，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伊芙，过来。”男人似乎很有耐心。
　　少女慢慢地向男人踱去，还没走到他身边便被猛地拉入了怀中，随后面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
　　少女的眸子蓦地睁大。
　　“这是惩罚。”男人的心情似乎很好，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冷香的气息扑散在耳边。
　　“下次不许在我面前走神，”他顿了顿，又添了句，“……也不许那么慢。”
　　……那么慢地靠近他。
　　不知为什么，艾德里安娜居然明白了男人的意思，随即便是一阵气愤。
　　婚约还没履行呢，这是要管起她来了？
　　当男人抬起头时，看到的便是少女气鼓鼓望着他的样子，他不由愉悦地微微一笑。
　　“即便是生气的样子，也这么可爱呢……未婚妻大人。”
　　他、他、他居然……
　　艾德里安娜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教养的原因无法说出口，憋得一张脸都红了，白皙的面颊染上红霞，徒增一份明艳惑人。
　　也令她面前的男人眼眸蓦地深邃。
　　“大人，您该离开了。”少女斟酌了片刻辞令，尽量冷淡道。
　　天上的弦月已经西沉，夜晚就要结束了。宾客们都早已离开，只有这位还固执地站在等待他许久的马车前迟迟不肯离去。
　　“真是的……”男人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呢喃般道，“……真想把你一起带走。”
　　艾德里安娜并没有听清男人的自语，但是……
　　“如果我做出过承诺的话，我会赴约的，大人。”少女道，“请尽快离开吧，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而这里距离男人的领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虽然阳光对他们这样的存在来说已经构不成伤害，暴露在阳光中对血族来说却依旧是不舒服的。马车再精良也比不上层层阻隔的城堡。
　　又拖延了些时间，男人终是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拉开马车的窗户。
　　“下次不要忘了我的名字。”临走前，男人的视线依旧黏在少女身上，“再见，伊芙……”
　　直到少女的身影在视线范围内消失，男人方才重新靠上软垫，一手捏住紧皱的眉头，缓缓吐出一口气，松开因过分隐忍而紧握的拳。
　　这次……就算了。
　　你会回到我身边。
　　我的、我的、我的……伊芙。
　　目视着马车远去的少女很久才反应过来，男人说的是她方才称呼他“大人”的事情，不由地鼓起面颊。
　　“真是的，这个人……”
　　时而恶劣时而成熟、轻佻得不像个纯血、行事随性完全看不透……然而却意外地，并不令她讨厌。
　　总觉得，似乎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家伙。
　　少女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势失神了许久，才突然想起那位还是夺走她自由、刚刚才承认了和她的婚约的“未婚夫大人”。
　　哼，虽然不讨厌，但要到令她真心愿意成为他的伴侣，那也还远得很。
　　艾德里安娜难得孩子气地冲男人离去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大感解气，仿佛赢家一般极有气势地回到了古堡。
　　随后看到了目睹了一切的女仆长似乎想说什么却无端沉默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