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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良久,秦端瑜方道:“只是如今,恐怕有心,亦无力。”眉宇间是说不出的沉郁。
      白柳仍望着天边流云,轻声道:“事在人为,我不信,楚廷懿能够只手遮天。就算是这样,拼得我这性命不要,也断不能看着我大齐王朝就此断送在他手里。”
      秦端瑜深深地看着这个明明说着如此激昂话语却仍浅淡的犹如天边流云的人。“你不顾你的父母兄妹了?”
      白柳收回眼光,淡淡一笑:“国破家何在?”秦端瑜蓦地一震。
      三个人中,最淡薄的是秦端瑜,而最不羁的,是白柳。
      家国天下,秦端瑜一直以为不过是文人挂在口头的虚词,一直以为是年少无知的轻狂。然而现在,他想,这四个字太沉重。他背不动,白柳,也许还能一搏。
      只是,他真觉得可惜。
      他看过白柳穿着银白色的甲胄时,那风光一时无两。眉宇间尽是武将的豪迈之气,握着三尺青霜,那份从容潇洒,竟让人目眩神迷。
      然而,他还是更欣赏他穿青衫的样子。样子简单,疏落几竿翠竹,不仔细都看不出来,就像他惯爱喝的竹叶青,后劲却绵长。
      这边厢正胡思乱想着,那边的白柳却道:“端瑜,你想个法子,回京城去吧。一来也算替我尽点孝心,二来……”白柳没说下去,只是看着秦端瑜。
      他明白了,心里又恍惚有点失落。
      心里那个青衫磊落的人影,渐渐淡了。
      抿了一口没热气的茶水,冰凉的液体由喉入心,仿佛才有一线清明透出——到底是好茶。“我把名亭留给你,有什么事儿,可以拜托他。”秦端瑜望着白柳,郑重其事。
      白柳一哂:“不必,名亭还是你自己留着,你一介文人,没人在身边才麻烦。放我这不过浪费。”拇指轻轻摩挲着杯沿,一丝暖意划过眼底。
      “随你,你万事小心就是。记着,不管怎样,还有我们在。”秦端瑜的眼睛里是深深浅浅的细碎浮光。有些话,总是不能不说。
      白柳没有答话,轻轻用手中折扇点着手背,仿佛已然出神。
      秦端瑜几不可闻地一叹,拂了拂衣角,仿佛不经意:“你大嫂听说有喜了。”说罢,也未曾回头,便拾衣下楼去了。
      白柳握着手中的酒杯,修长的手指几乎泛出青白色。本就白皙的面色此时已是毫无血色,仿佛重重煞上了白粉,连嘴唇亦微微发白。
      良久,颤抖着的眼睫才缓缓合上,嘴角一抹笑如入秋的白荷,说不出的萧瑟失意。仿佛万千愁绪齐集眉宇,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蓦然听到楼下一阵吵闹声,紧闭的眼眸方才睁开,眼中已平复如初,仿佛适才一切未曾发生。
      “去去去,别挡着人做生意,要乞讨要葬父到别的地儿去!真晦气!”听到店小二的声音响了起来,想必是有女孩子在下头卖身葬父了。
      这年头,宁安城也不是那么安宁。
      白柳想着喝了这壶酒便回客栈歇息。他看了一眼隔着两条街的靖安将军府,嫌恶地皱了皱眉头,仍旧低下头去喝酒。
      “我说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你再这样,我送你上衙门去。知道衙门什么地方么?”小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白柳挑眉,难不成和一个卖身葬父的人能扯得到对簿公堂?这倒是新鲜。不免向楼下望了一眼。
      楼底原本就人流穿梭的道路上,已经聚起了一干人等。大家或低声私语,或指指点点,明摆着是瞧好戏来了。
      那卖身葬父的跪在楼旁的马墩子的前头,达官贵人们估计觉得不方便了,这才跟小二吆喝上了。见是贵客,小二自然要疾言厉色地赶走那女孩儿了。
      白柳瞧着那女孩,一身白衣,头插草标,果然是要卖身葬人的样子。低着头,默默不语,无论小二怎么赶,都不曾开口。小二下了劲儿去扯,那女孩回首抱住木桩子,死都不肯撒手,抠得手指都渗出血丝,可仍旧低着头。
      白柳忽然生出兴趣似的,竟抛下了桌上尚剩半盅的竹叶青,转身下楼了。
      走到楼下一看,女孩要支持不住了。小二叫来了帮手,看样子,不赶走她是不罢休了。
      女孩脸上却一片麻木,蓬头垢面,也看不出长得如何,只觉得身材单薄。蓦地,仿佛是发现了白柳,女孩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盯着他,方才低声道:“大爷,买了我吧,只要十文钱。”她不像旁人总是要哭诉一番凄惨身世,只是轻轻细细地要人买她罢了。
      白柳有些错愕,如何偏偏找他呢?抬眼一看,旁观者虽是围观,却站得不近,仿佛生怕惹到麻烦一般,只顾交头接耳,却半分要买要劝的意思都没有。
      白柳一身青衫从楼上下来,位子却恰巧离那女孩最近,微微俯身的样子,仿佛有些关切,想来那女孩以为他对她有兴趣,故而有此一说吧。
      小二见白柳下来,赶忙撒了手对白柳作揖道:“白公子,扰了您雅兴真是不好意思,您请上楼,小的一会儿就给您找个唱曲儿的上去可好?”白柳虽说是闲官,但好歹也是正五品官员,他一个店小二自然是要用心巴结的。
      白柳并不理会,看着那女孩缓声说道:“是你父亲要葬?”
      女孩眨了眨眼睛,回道:“正是亡父。”说话间轻声细语,俨然是受过大家教育的。
      白柳牢牢盯着她,眼里莫名翻滚,仿佛有什么情绪从他心头泛起,然而面上依旧是淡淡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姓白,单名一个凤字。”
      白柳没有说话,半晌方浅浅一笑:“你也姓白?这倒巧了。白凤,你爹倒是给你取了个不俗的名字。白姑娘,不嫌弃的话,就到在下府中暂住可好?”白柳说话很轻,一旁的小二看的是目瞪口呆,这女子什么来历?
      白凤似乎也想不到白柳竟然这样的和气,看他的穿着,想必也不是仕宦人家的公子,何以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呢?白凤眼里不禁出现了一丝防备。
      白柳瞧见也不多说,淡淡问道:“单一个凤字倒太单薄,以后进了府里叫凤惜如何?”那样子仿佛白凤已经答应了一般。
      当然,卖身葬父的能碰上这样的好人,自是应该感恩戴德了。却不见白凤脸上有什么喜色,仍旧淡淡地将渗着鲜血的双手交叠在地上,磕了头道:“谢公子赐名,不知道公子可否告知府邸何处,奴家葬了父亲便进府服侍。”说话间进退有度凛然有礼,哪有半分落魄样子。
      白柳饶有兴味地看着,言中的雾气渐浓,嘴角的笑颇有些耐人寻味。
      思罢,给了白凤一些碎银,告知她自己现下住的客栈,让她打点好父亲葬仪之后,也把自己收拾收拾再进府,剩下的钱要添置什么都行。
      白凤,哦不,现在应该叫做凤惜了,本有些错愕的神色,然而不明显,也并未多说什么,收下银子,便起身往破庙去了。
      白柳一笑,挥开扇子,便往客栈踱去。店小二在后面回过神,方才高声道:“白公子慢走啊。”见白柳走远,方一边嘀咕一边走进店里:“真是怪事儿……”旁人见没热闹看了,也就渐渐散去。

      下午的天色甚好,白柳坐在乌木的椅子里,闭目养神。
      忽而听到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白柳的眼睛蓦地睁开。他知道,又有事儿了。“进来。”
      一个作青衫打扮的年轻男子迈步入门,脚步很轻,一看就是练家子,气息内敛,想来武功必然不弱。“二少爷,朝廷的简章。”
      白柳一挑眉,简章?顺手接过,去了封套,竟发现里面有封蜡,眼中疑惑的神色愈浓。
      那男子轻巧地退至一边,屏声敛气。门吱呀一声,还没有瞧见那男子的身形怎么移动,就发现他已把刀架在推门而入的凤惜脖子上。
      凤惜垂眸,并没有什么神色,只是捧着茶盏的手颤了一下,发出了响声。
      白柳在男子移步时就已察觉,不过知道他不会马上动手,也就并不着急,待得那茶盏一响,才出声道:“她是我的侍女。”那男子眼里仿佛有一丝惊讶划过,然而快如闪电,一眨眼又是平静如水,退到白柳身后。
      凤惜整了茶盏,便放在白柳身旁的小几上,也退侍一边,低着头。
      换了干净衣服的凤惜看起来婷婷袅袅,倒也有几分秀色。墨黑的发丝梳成一股,盘了最简单的发髻,一身素白,毕竟还是孝中。
      白柳细细读了两遍,眉头越蹙越紧,随口吩咐道:“去请秦先生。”男子领命而去。
      白柳将手搭在几子上,一下一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笃笃笃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房子里。白柳望了一眼雕花窗外的青空,暮色渐近,也给白柳笼上了朦胧的晕黄。
      凤惜静静地站在一边,过了一阵子,便端起茶盏,轻轻退出门。白柳只是抿了抿唇,眼底如风起云涌,让人琢磨不透。
      不一会儿,敲门声又想起。“老白,找我何事?”秦端瑜面带倦色,想来刚才还在休憩。秦端瑜的休息时间总与他人不同,并不在午后小憩,而是偏近黄昏之时。
      “你看看吧。”随手拿起刚才的简章递过去。秦端瑜面带疑色,拿出一看,眉头便已微蹙,接着越蹙越紧,最后反而慢慢松开了。
      “看来我们不能坐等了,老白,我们得有所行动。”秦端瑜眉宇间尽管有凝重,然而却也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门又响了一下,秦端瑜并未回头。凤惜端着托盘,上面却有两盏茶。当她把一盏放至秦端瑜面前,他不禁有些讶异。这女子是谁?她是如何知道有两人的?
      凤惜收了托盘又退立一边,而去找秦端瑜的男子却未曾出现。
      “凤惜,给秦先生上茶了么?”一抬头,见秦端瑜正端着茶喝,不禁微笑,好伶俐的丫头。
      “凤惜?你什么时候有这么朵解语花了?”秦端瑜笑着睨了白柳一眼,转身细细打量凤惜,心里觉着,有些熟悉。
      “刚买的。”白柳没多说什么,只是吹了吹浮沫,啜了口清茶。君山银针,泡得很好,想着不禁又看了凤惜一眼,这女子,越来越让他感兴趣了。
      “买的?你缺丫鬟?”
      “她卖身葬父。”
      “哟,白公子什么时候有菩萨心肠了?”
      “刚才。”
      秦端瑜边调侃着边继续打量凤惜。凤惜端立不动,一看就是有良好教养的,想来是家道中落了。
      “凤惜,你先下去吧。晚饭送上来用……你也一起吧。”
      “是。”凤惜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要出门了。
      抬头的一瞬间,秦端瑜蓦地睁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置信,又迅速转过头盯着白柳,似乎想从他脸上读出什么,却并未出声。
      待得听到凤惜的足音渐远,才轻轻问道:“怎么是她?”
      白柳抬眸,“谁?”
      “你还卖什么关子,她真是你买来的?”秦端瑜一脸的不可置信。
      “真是买的,就在我们喝酒的楼下。”白柳也不多说,拿起案上的一份邸报读起来。
      秦端瑜终于明白他是说真的。良久方道:“可她也太像……这么多年,你……如今,你打算带她回去?”秦端瑜一顿,“你大哥该怎么想?你家里人又该怎么想?还有……她呢?”
      白柳没有答话,仿佛被邸报吸引了,静静看着,脸色淡漠得几乎没有了起伏。只是那颜色,分明白了几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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