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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狐囚(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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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狐/诗剑行×狴犴令
永宁宗狄仁杰 VS 灵虚门林之路。
狄仁杰飞身跃上演武台,目光不经意地从看台扫过,便和慕月宗诗行长老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这不是巧合,一整天,无论台上台下,李白的目光总是落在他身上。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漫不经心地倚在围栏之上,手中握着只酒瓶,就这么轻轻巧巧地把视线投在狄仁杰身上,然后跟随着移动,全然不顾对方如坐针毡的拘谨与不悦。
在狄仁杰看来,李白失礼得很,放肆大胆又轻挑,可在李白看来,他如今还安坐在这里,只用目光打量,已是最大的克制。
这场比赛毫无悬念,对方在狄仁杰手下连一招都没能接下,便失去了战斗能力,前后不到半刻钟。于是李白的视线又随着他下台,随着他走入人群,看着他接受同门的庆贺,看着他从女子手中接过一条金色缎带,看着他微微矮身,让女子为他将缎带束在额间。
“咔——嚓——”白瓷瓶身裂开数条细缝,微凉的酒水从中渗了出来,李白站起身,朝台下走去,细碎的破片连着酒液一同从他的指间滑落,部分液体沿着碎片割出的伤口渗入皮内,带来些微刺痛。
“狄仁杰。”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狄仁杰微怔,转身便见李白手里抱着剑,站在几步开外看他。
“李白。”狄仁杰还未开口,一道清悦的女声便先传了过来,人群分开一条路,穆清走到了狄仁杰身前,遮住了李白逼人的视线。
“穆清。”李白的眸光微闪,沉声道,“我不伤他。”
穆清寸步不让,“你已握剑,我如何信你?”
李白微抿起唇,伸手往上一抛,穆清抬手接住来物——神剑碎月。
“如此可信?”
穆清盯着手中之剑,惊讶之情溢于言表,李白两步抢上前,越过她揪出了身后的狄仁杰。
“你与她又是什么关系?你到底还有几个相好?”
……啊?狄仁杰懵懵地看着他,一时竟忘了甩开他抓在腕上的手。
李白气极了,气中还带着不明的委屈,偏生又不能对他怎么样,只得压着戾气怒道:“你这个负心汉!”
周围瞬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李白也反应过来,这话说得似乎不合时宜,但已经出口的话又如何能吞回去?他抬眼偷偷去瞧狄仁杰,便见金色的眸子里燃着火,怒火。
“我与诗行长老昨日初见,诗行长老可是认错了人?”狄仁杰虽想给他来上两拳,但众目睽睽之下终究还是忍住了,顺便递了个梯子过去,可李白踩了梯,却没踩在梯节之上。
“你说认错,便是认错罢。”语气落寞,神情委屈,一众围观之人目光微妙,盯得狄仁杰恨不得掘地三尺,把李白给埋进去。
狄仁杰在心中默念清心诀,甩手要走,却挣不脱白衣剑修的桎梏。
“我还有话想单独与你说。”
单独?宗门叛徒,敌对宗门长老,对他起了杀意的高阶修士,无论哪个身份,独处都不是个明智之举,仙盟的约束只在明面之上,若你悄然失踪,尸骨无存,便是知道凶手是谁,无证之下也不会插手。
“诗行长老有话不妨直说。”这已是有几分不耐烦了。
李白看看他,略微迟疑,眼见着人想走,心中生出不悦,便朗声道:“我想问你,如何才愿与我双修?”
狄仁杰盯着他,脸色阴沉,薄唇微动,边上的云缨便听见素来清正端方不苟言笑的狄师兄从口中极小声地吐出了一句:“你、他、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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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是件极复杂的事,做兽则要简单得多。
人的道法与妖的术法是两套体系,极少有妖兽会在化为人身后去选择修行人类术法,因为体系相冲,若要修行必得先废掉身上原有的数千年修为。若废除之后发现自身在道法武学上天赋平平,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原有的高度,这让人如何承受?何况妖终究是妖,在达到金丹之境前,高阶修士一眼便可看破真身,到时抽骨剥皮,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成功度过金丹之境的妖兽,极少有主动现原形的,他们在人世行走十数乃至数十年才达此境,早已被红尘浸透,又如何愿意再变回野兽?毕竟妖兽可没人权,在修士眼中不过一堆行走的材料罢了。
但世间之事并无绝对,李白便是个异数,他天资过高又遭宗门之变,入世七年倒有两年半躲在十万大山之中,比起人,他更惯做兽。
兽类思维,往往简单又直接,便如现在。
“与我双修有什么不好?”他抓握着狄仁杰的手,委屈又愤怒,偏执地问,“你为何总是不肯?”
“够了!”狄仁杰脸涨得通红,怒道,“因我不喜欢你,便不愿如此。”
李白怔愣地看着他,不懂心底那点刺痛是为何。
“话已说完,松手。”
李白放开了他,甚至缓缓退后了两步,他的嘴角略微勾起,眼中却没有笑意。
“我后悔了。”他看着他,声音又低又冰,“狄仁杰,我后悔了。”
原想着宗门大比三年一届,他如此优秀,该去见见,何况李白也要来此,二人并不会分开多久,独留狄仁杰一人在山洞他也不放心,所以他送他回了永宁宗。
而如今,狄仁杰让他后悔了。
狄仁杰困惑地看着他,显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李白转身离开,并没有给与解释。一柄剑挡在了他面前,李白伸手推开了它,没有去管穆清脸上的惊诧,径直拨开人群往外走。
他此刻不能握剑,否则他无法保证他会对狄仁杰做出些什么来。
穆清的视线在他的背影和狄仁杰面上来回打量,低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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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推门而入,穆清却并不在屋内,狄仁杰打量四周,视线不由落在桌上的那柄长剑之上。那是一把极怪的剑,材质分明一般,却切金断玉,削铁如泥,便是法宝皇极剑都比不上它的锋芒。
“你一定奇怪,一把普通的灵剑,如何可断皇极剑?”
穆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狄仁杰也不避讳,回道:“望师父解惑。”
“它、”穆清从桌上拿起那把剑,目光复杂,“是李白将从罪渊带回的神器碎月剑心注入普通仙剑,融合而成的。”
“什么!”狄仁杰惊呼出声。
“很厉害,是不是?我当时与他说,剑碎了别来我面前哭,他只笑答不会,我至今仍不知晓,他说的是不会哭,还是不会碎。”
她失神地抬手,从剑身上抚过,剑锋无情地割破了她的手指,鲜血瞬时沿着剑身流淌而下。
“师父。”狄仁杰担忧地看着她,在乾坤袋里翻找着伤药,她回过神来,按住他的手淡淡笑道,“不打紧。”
她放下剑,随手从扯下一块衣料裹在指上,狄仁杰看着那剑,只觉剑如其人,皆是伤人之物。
“今日你师兄所为,想必令你十分困扰。”
师兄……难道在师父心里,仍视李白为她的弟子吗?
“他的性子便是如此,肆意妄为得很,早先在看台之上,我见他数次看向人群某处,原不知他在看什么,如今却有了明悟。”
“师父,我与他并无瓜葛。”
“我知。”穆清点头认同了他的话,道,“只是你这师兄……他对你有意,却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
“他对我怎会有意,不过是放荡之语,羞辱人罢了。”
穆清轻轻摇头:“永宁第一剑修从不弃剑,你是第一个让他弃剑之人。”
见狄仁杰微微怔愣,穆清重新拾起了剑,收剑回鞘,道:“他离开时不肯拿剑,大约是怕伤你。”
“仙盟之地,他不敢……”
“他敢。”穆清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三年前他不过金丹之境,却敢践踏宗门门规,戕害同门,若非宗主与我等正巧在后山商议事情,他根本不可能逃得掉,而他在动手之前,根本不可能知道这点。”
狄仁杰额头渗出冷汗,直至此时,他才对师父的那句“肆意妄为”有了明确认知。
“这剑终归要物归原主。”
见穆清将剑递了过来,狄仁杰有些错愕,接过剑道:“师父是要我去还?”
“其他人去太过危险,为师倒是可以去,但你不与他讲和,以后只怕更有纠缠。”
“便无其他办法?”
“有。设计诱他出手,由仙盟之人镇杀,顺便替永宁宗清理门户,永绝后患。”穆清淡淡说完,看向狄仁杰问,“你想如此吗?”
狄仁杰看着穆清,沉默良久,最终开口道:“师父不愿让他死,对么。”
穆清阖上了眼,低语道:“怀英,你按自己的心意来选即可。”
没有否认,看来李白在她心中确实分量颇重。
“我要如何与师兄讲和呢?”
“怀英。”穆清叹了口气,这个小徒弟实在太过懂事,让人心疼,李白是她的徒弟,狄仁杰又何尝不是呢?但到底是存了私心,穆清没有阻止,只递上了三张神行符,“为师不知,但你若去,便带上此物罢。”
狄仁杰伸手接过,道:“弟子会尽力避免冲突,与他讲和。”
话虽如此,但狄仁杰看着眼前这个靠在门上,皮笑肉不笑的李白,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
李白接了剑,拔出剑刃打量,似乎在做检查。
“这把剑怎会在你手里。”李白悠悠说完,漫不经心地将手上抬,动作看着优雅闲适,速度却极快,冰冷的剑尖几乎是在下一刻就贴上了狄仁杰的下颌,继续道,“你与穆清是什么关系?”
狄仁杰呼吸微乱,他此刻能确信:李白的确敢动手。狄仁杰强自镇定,心里头一次觉得师父不靠谱,这看起来像是对他有意的样子吗?
“她是我师父。”
李白面露惊讶:“原来是小师弟。”
李白移开了剑,然不等狄仁杰松口气,额上却骤然一痛,金色的缎带被剑锋一分为二,鲜血沿着额头缓慢淌下。
“不、许、戴。”
狄仁杰张口欲言,一道冰冷而淡漠的声音却从暗处传来:“宗门大比,台上可分生死,台下不可动武,违者无赦。”
二人这才发现,一名全身被黑袍覆盖的人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出现在屋檐阴影之下。
“慕月宗诗行犯戒,当诛。”黑袍人抬起手,一团水球自他掌间出现,正欲出手,却听那名永宁宗弟子忽然出声道:“他并未对我动武,我们不过私下打闹罢了。”
喔?那人隐没在阴影下的脸抬了抬眉毛,眼中闪过一抹感兴趣的神色。居所之地时刻有人看守,二人方才的一举一动,他尽收眼底,没想到这永宁宗的弟子居然会反驳他,不过既然当事人这么说了,仙盟也无意插手。
你以为的折磨羞辱,说不定只是人家眼中的乐趣罢了。黑袍人向后退去,再次没入阴影之中,如他来时一般,无声无息。
李白不自觉扬起嘴角,转头去看狄仁杰,才发现对方趁他分神之际,早已不动声色拉开了距离,那点点上扬的弧度便缓缓回落,消散无踪了。
李白闪行而至,几乎是同一时刻,狄仁杰的身影出现在几步开外。李白再进,狄仁杰再退,李白皱眉,盯着他握紧了剑:“你来找我,只是为了送剑?”
“是。”狄仁杰话音落下,便毫不犹豫捏碎了最后一张闪行符,与李白拉开一大段距离。
说和的事只能以后再想,李白今夜明显心情不佳,还是及早抽身为妙,否则身上可能就不止额前这点划痕了。
李白盯着狄仁杰疾步远去的背影,眸色深深,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