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七月半，鬼门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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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了江心洲后才发现自己来早了，离中元节还有一整天的时间，而他俩在这荒岛上幕天席地不说，还没吃没喝。
莫成空已经修炼到辟谷，所以也没什么饿感，但北枢让他封了灵脉，此时与凡人无异，才刚刚到第一天的晚上就饿得眼冒金星。
莫大谷主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他饿坏的，他就得负责给人喂饱了，于是只好亲自去给他抓鱼打兔子，再拿树枝碎石搭了个简易的灶，烧起了露天饭。
北枢仙君沦落到让魔头给他做饭果腹，倒也一点也没觉得丢人，大大咧咧地坐在土灶的火堆边伸着手烤起火来。
莫成空没有了佩剑，只能给他做“手撕兔肉”，徒手去皮，掌风开膛，弄得满地鲜血淋漓，大片大片的血迹溅得莫成空整个小臂都是，衣服上也沾满了血点子，活像杀人现场。
北枢越看越觉得牙疼，站着说话不腰酸地损道：“明天才是七月半呢，你怎么今天就这么瘆人？”
莫成空抬头瞥了他一眼，笑了笑没理他，心情似乎还不错。
北枢损了一句之后也觉得自己有点儿黑良心，再怎么说也是别人在帮他做饭，要是让他个锅碗瓢盆都分不清的人自己来干，搞不好要把兔子连皮切片。
莫成空虽然宰兔子宰得有点凶残，但好歹手快，三下五除二就把死兔子架上火烤了。
莫怀空手里没使多大劲，松松地把木杆子挑在手里，漫不经心似地转动着火架，嘴角还不知为何挂着一抹莫名其妙的微笑，仿佛在把玩什么文玩雅物。
北枢被他那一脸“风轻云淡”的笑容弄得满头雾水，又不好煞风景，穷极无聊间拿了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火堆。
莫成空看了他一眼，越发觉得好笑，不由得道：“仙君以前可有来凡间吃过这种野味？”
北枢看了看他手里断树枝上的那血肉模糊的死兔子，竟然还时不时会抽搐两下，面无表情地诚然道：“不曾吃过。”
“我小的时候，修罗谷里的长辈经常带我出来玩，玩饿了就会打山上的野味来吃。”莫成空似是想起了什么，情不自禁地勾唇笑了笑，“我的手艺还不错，等下可要请仙君品鉴品鉴。”
“说起来……”北枢道，“蔡云峰阁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样貌吗？不记得了，”莫成空摇了摇头，道，“但是我记得他一直对我挺好的。”
“我小的时候没爹没娘，叫人装在一个竹篓子里就扔到了修罗谷中。那时候修罗谷还不叫修罗谷，叫平宁谷，我师尊是平宁谷的谷主，外出回来的时候在入谷的山路上把我捡了回来。”莫成空一边转动着手里的木架子，一边幽幽回忆道。
”但是师尊总是很忙，有时候没时间照顾我，就让一直呆在平宁谷天工阁的蔡师叔带着我，当时蔡师叔就已经是天工阁的阁主了，有事没事就把我带在身边，教我识字，教我灵术，还亲手帮我锻造了一把灵剑。”
北枢微微怔了一下，明白莫成空此时说的灵剑，就是当年莫成空手中那在仙宫大杀四方的天赦剑。
莫成空手里的兔子已经开始烤得出油，滴滴答答地滴落在火堆里，每每引起一阵“刺啦刺啦”的火光跃动。香味也慢慢溢了出来，馋得北枢的肚子都开始不争气地直叫唤。
莫成空虽是没听见北枢肚子里的山呼海啸，但也似有所感地道：“快好了。”
北枢还舍不得他那最后一点脸面，咽了口唾沫，强装若无其事地道：“蔡家的铸剑术远近闻名，蔡阁主就连在仙界也颇有些名声。”
莫成空苦笑道：“怕不是锻造魔剑的恶名吧？”
这死孩子，怎么就猜这么准呢。
北枢干干地抽了抽嘴角，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其实天赦剑本不是魔剑，那本是根正苗红的一把绝世好剑，只是运气不好，跟了莫成空这么个歪瓜裂枣的主，所以也也被连累了——魔头之剑可不就是魔剑么？
莫成空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自知自家师叔的名声十有八九是被自己给毁了，也不为难他，没紧追着问，继续专心致志地烤起兔肉来。
莫成空看着差不多都烤透了，自己伸手去撕了一块儿下来，结果被烫得直抽凉气，硬着头皮丢进嘴里，一边哈着气一边三两下嚼完咽下，嘴里嘶了几声，道：“可以了，熟了，你尝尝。”
烤熟的兔肉灼灼地冒着热气，北枢小心翼翼地抓着树枝接过来，莫成口又嘱咐了一句：“小心烫。”
北枢点了点头，不是很自在地看着他笑了一下，诚诚恳恳地道了声：“谢谢。”
没了灵力的仙君成了个彻头彻尾的饭桶，饿死鬼投胎似的三两下干掉了一整只六七斤重的兔子。
莫成空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
人定之后北枢就睡下了，莫成空这个“不是人的东西”也不用睡觉，打算睁一晚上的眼。
他一边往灶火里添柴，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瞟北枢几眼，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添完了柴就干脆坐在树根边儿直愣愣地盯着他。
名为北枢的死仙猪睡得不省人事，也不知道有人拿这么赤裸裸的视线直勾勾地打量着他，要是知道了，怕是得吓得一蹦三尺高。
仙宫的人几乎没有丑的，而北枢又是其中好看得极为出类拔萃的，这么静静睡着的时候，竟然能让人看得出了神。
莫成空看着看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鬼使神差似的霍然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北枢跟前，缓缓蹲了下来。而他的身子正好挡在火堆前，让照在北枢身上的暖意少了些，北枢似有所感地哼唧了一声。
莫成空浑身一紧，幸好北枢只是哼唧了一声，并没有醒。
莫成空松了口气，不声不响地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披在了北枢的身上。
晚风瑟瑟，林叶飒飒。
莫成空的手虚虚地在北枢脖子附近游移，极轻极轻地扫过他脖子上的一圈断头痕，自言自语似地喃喃道：“对不起……”
莫成空的手骤然成握，风驰电掣间便作势要一把掐住北枢的脖子，可手却在离他的脖子还只有一毫厘的地方停住了，缓缓缩了回来，改为轻轻地撩开他额前的散发。
莫大谷主神经病似的自娱自乐地折腾了北枢一番，终于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开了。
北枢第二天早上被一阵烟味狠狠呛醒，睁开眼便看见莫成空搭了个石台，正在上面烧什么东西，左手的手掌用碎布缠了几道，掌心微微渗出些血迹。
“你在炼鬼门灰？”北枢撑着身子站起来，走到莫成空身边看看，就见那石台的燃烧物底下，透过缝隙隐隐能看见一些咒文。
莫成空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嗯。”
如果要人为开鬼门，就需要用鬼门灰画开门咒，鬼门灰是以九种极阴的植物，配上人血，再加以咒文灵力烧炼而成的。
“还需要四五个时辰。”莫成空看了看天色，拿了根棍子扒拉了几下火堆，又抬掌往里头送了一股子灵力，“天黑之前应该没问题。”
炼鬼门灰很耗耐心，必须每隔半个时辰就注一次灵力，稍有差池就会烧得连灰都不剩，白忙活一场。
莫成空炼好了鬼门灰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江面上也开始零零星星出现了一些河灯。
地官要赦罪了。
这时在旁边忙活了半天也不知道忙活什么的北枢仙君也朝他走来，手里拿着一坨不明物体，不由分说地塞进莫成空嘴里。
莫成空被他猝不及防的硬塞弄得一愣，皱了皱眉头，伸手把嘴里的不明物取了出来——是一个刻满了咒文的小木片。
“别动。”北枢一把抓住莫成空的脸，抬手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朝莫成空脸上乱画一通，从鼻尖到耳根，从额顶到下巴，一处也不放过。
莫成空顶着满脸的鬼画符，也不恼，道了声谢谢。
北枢：“待会进去的时候，那块木片要含在嘴里，见了阴间的事物，口不能言。”
人看人看的是面，鬼看人看的是魂。北枢方才下了个魂咒，相当于给他的灵魂易了容，还顺便封了七窍，让他原本的魂气不能跑出去。而莫成空但凡开口，嘴里的封印破了，魂气外漏，就会暴露身份。
自打莫成空上辈子闹天闹地地折腾了一番，人鬼仙三界有两界把他恨了满头包，而这鬼界和仙界一向是一个鼻孔出气，莫成空闹翻了仙界，鬼界的人也跟着都认识了他，打算哪天要是看见他的魂元过奈何桥，就瞅准了机会拖下来闷头揍丫一顿，愣是要揍得他连阎王对着生死簿都认不出来。
而北枢被绑架了这么久，仙界也是联合三界猛查，怕是寻人启事都要贴到阎王殿的大匾上了。在人界鱼龙混杂，好歹还能混过去，可鬼界上上下下都恨不得穿一条裤子，怕是上一秒被渡船的小鬼看见了，下一秒阎王就要派人来逮了。
北枢完成了莫成空脸上的大作，转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招呼，被莫成空一把拦下：“你又看不见，我来吧。”
莫成空说着便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驾轻就熟地画了北枢一脸。
北枢挑了挑眉，想起了什么似的，明知故问道：“这么快就好了？挺熟练啊。”
莫成空但笑不语。
笑话，他当年在仙宫的时候，哪次偷偷跑到阴间揍人用的不是这招。
等他们把该准备的咒文都准备好了，天色也渐渐黑透了。
江面上的河灯越来越多，澄黄澄黄地照亮了整个江面，顺着江水缓缓漂向极远处的大海。
两人站在了画好的开门咒上，眼睛一闭，抬腿朝前迈了一步。
七月半，鬼门开。
再把眼镜睁开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白茫茫的水域，两人正站在一岸的陆地上，若不是朝后看时看到了满地赤红的彼岸花，北枢恍然间还以为自己还在江心洲上。
眼前的这片水，是忘川。
人间过鬼节，在鬼界就相当于是在过元宵节，渡灵船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而长长的奈何桥上依旧是排满了人，孟婆端汤端得手都酸了，越发不耐烦起来，倒霉遇着几个不识相不愿意喝的犟鬼，孟婆便忍无可忍地破口大骂：“知不知道今天是过节？！能让我安生点儿不？晦气！”
说得像是她呆的这地儿有多吉利似的。
孟婆一骂出口就停不下来，一边端一边骂：“你们这些死鬼！没几个省事儿的！活着没赖够，死了还他妈老赖！要走走，不走靠边儿站着去，别他妈浪费时间！”
奈何桥上的都是赶投胎的，可按照蔡老阁主魂元的那个完整度来说，不太可能投得了胎。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北枢望了望忘川河上来来往往的渡灵船，拽了莫成空就往码头边走。
中元节鬼门大开，那些暂时不投胎，但魂元无损的鬼魂可以回家省亲，可他们必须在太阳升起之前回来，不然等着被鬼官强行抓回来后，投胎的日子还要往后挪五百年。
这些省亲团里，应该不包括蔡老阁主。
那些等着投胎的，一般都在冥府呆着，蔡云峰魂元不全，怕是现在还在阎王爷眼皮子底下晃荡。
莫成空和北枢找了一条渡灵船，一声不吭地冲着摇船的小鬼指了指和众渡灵船行径相反的方向。
冥府的方向。
小鬼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突然道：“你们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七月半，鬼门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