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望乡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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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枢还没来及想莫成空是怎么单凭一个背影就认出来的，就见那小子已经攀了上去。
身后隐隐传来骚动的声音，北枢往后一看，就看见那些个催命鬼已经追上来了。而岸这头的众鬼一看他们喊打喊杀的架势，也渐渐明白过来，立马就有鬼差朝北枢他们逼了过来。
北枢一阵头皮发麻，在这里不能用灵力，而这前后都让这些个大鬼小鬼堵得严严实实。
几个鬼差似乎还不太能确定，试探着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当鬼的也有猴急的，打头的一个鬼差见同伴都不上，自己就先一刀劈上去想要探探虚实。
北枢堪堪避过一刀，往旁边一侧，哪知冷不防就有两只鬼被莫成空从望乡台上扔了下来。北枢心里骂了一句，脚狠命一蹬往后撤了一步，两只倒霉鬼就正好砸在他面前。
旁边几只鬼一看，立马就确定他们就是警报中的入侵者，像是饿狼捕食一样围扑上来。
北枢用不了灵力，手里有没有武器，身手再好也不能空手接白刃，鬼又没有死穴，只能挑着他们进攻的间隙，掐着软肋给扔进忘川水里。
这忘川上头看似白茫茫的一片平静水景，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觉得颇有意境，但这水下却是无数失心疯似的铜蛇铁狗，被扔下去的恶鬼除非被开释，否则就是百般撕咬永世不得超生。
然而北枢也渐渐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前面是源源不断围过来的鬼差，可再退一步就是茫茫忘川水，水上还有几乎要靠岸的追兵。
北枢本能地就要去喊莫成空那不知死哪儿去了的死鬼，刚要喊出来就反应过来——莫成空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北枢被逼得满头大汗，急了似的冲望乡台上吼了一句：“喂！”
结果望乡台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莫成空你给我记着。
北枢恨恨地又给他记上了一笔，手上的灵脉被莫成空封着，就算他有心想暴露身份以求自保，也用不出灵力来。
北枢觉得莫成空存心想害死他。
“敢问阁下何许人也？”一个嘶哑低沉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仿佛蛰伏在深谷中的什么东西，听得北枢背后一毛。
围攻他的鬼差一听声音本能地抬头看过去，然后立马像是受到了什么莫大地惊吓，迅速低着头退了开去。
北枢心说坏了，强行定了定神，还算镇定地回过头来看向忘川水面，几艘渡灵船已然近在眼前，船队中间满满让开一条空道，让一艘船不慌不忙地划了出来。
北枢看着那船头上的人，心中一片愁云惨雾。
他就算再怎么少跟鬼界的人打交道，这位还是认识的。
不是别人，就是这阴间总管，世人口中的冥王。
倒也不说是青面獠牙，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地府呆久了，这位冥王的长相还是让人看一次瘆一次，漆黑的双瞳像是蒙着两团烟瘴，极其阴森晦涩，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可毕竟是鬼界的人，只要北枢自己不暴露，他应当是看不出其真实身份——北枢虽然灵力不济了，但毕竟是三百年前的仙界仙首，七殿宗主，这点骗鬼的手艺还是有的。
他不说话，冥王也不说话，两个人这么干瞪着半天，谁也没动手。
突然那冥王身形微微一动，抬脚迈出了渡灵船。
这鬼王的步子落在忘川水上竟然沉不下去，那么大的一个人，就这么轻飘飘地点在水面上，只泛起一丝丝涟漪。
鬼王一声不吭，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去。
凭他现在这幅德性，从冥王那里硬冲是不太可能的，北枢正准备要挑着背后那群鬼差松懈的时候发难，眼前就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莫成空。
北枢愣了一下，然后抬手接下他朝后扔过来的一只银瓶子。
纳灵瓶。
莫成空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放心地松了口气，又把头转了回去。
“阁下又是何许人也？”冥王那干得像老陈皮一样的声音再次响起，莫成空微一皱眉，抬手甩出几根巨蟒一般的枝条，迅猛地缠上冥王的身体。
北枢刚想说你怎么能用灵力，可下一刻就反应过来。
莫成空没有用灵力，他用槐树重塑了肉身，这从他手心儿里长出来的，应该算是他的某种肢体……
所以……这算体术？
北枢：“……”
但藤条上没有灵力，冥王毫不费力地就将其挣断了。
冥王轻轻抬了抬手，周围的小鬼又扑了上去。
这时地底下突然窜出了数根枝条，捆猪肉似的狠狠将鬼差们缠住。莫成空眼看撑不了多久，狠下心一咬牙，在北枢的目瞪口呆之下，用右手生生扯下了自己的左胳膊，霎时间鲜血四溅，血肉模糊。
莫成空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身形猛地一顿，额头上冷汗涔涔，随即又狠命稳住，暴出几根枝条把刚刚要脱离出来的众鬼们再一次死死缠住。
那些从地底下窜出来的枝条是从他脚底长出来的，所以他眼下根本不能挪窝。
莫成空眼前一片模糊，摸不清东南西北，摸索了几下才把断臂塞进北枢怀里。
北枢心底一凉，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觉腰上一紧，低头一看竟是一根粗壮的藤条缠上了他的腰。
莫成空……
下一秒，北枢就被这根藤条狠狠甩了出去。
北枢死赶活赶，总算在鬼门关上前跑了出去。
天色已经蒙蒙亮，早晨的树林里还有些料峭的意思，他怀里揣着一只断臂和一只小银瓶，坐在地上若有所思地怔愣了一瞬，随即缓缓站了起来。
身下用血迹画的开门咒过了时限，已经渐渐干涸了，风一吹就散成了碎渣，江面上的河灯也越来越少，破晓的晨曦已然从天际线渗了出来。
北枢低头，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只断臂。
他想了想，还是把断臂放在了地上，然后坐在一边儿等。
果然，过了差不多两个时辰，那只断手就奇迹般慢慢长出了自己的肩膀，然后是胸腔，躯干……其过程诡异至极，特别是当听到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血肉生长的窸窣声时，北枢第一次过了这么久也没觉得饿。
北枢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神色平静地“观赏”这只胳膊是如何自己长成一个完整的人形儿。
还特么是一个没穿衣服的人形。
北枢默默地别过头去。
莫成空的□□长齐全了之后，一股空气猛然灌进他的肺部，他狠一抽气，背部剧烈地弓起，然后猛地坐了起来。
北枢：“……”
北枢其实早就该想到，莫成空的这具□□是槐树做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算是植物。人家小孩儿拿根儿柳条都能种出一棵树来，这莫成空别说是一只断臂了，恐怕拿根小手指，只要魂元完好，假以时日，都能长出一个整人儿来。
只是一开始，莫成空扯下自己手臂的那情景实在太过血腥暴力丧心病狂，北枢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而已。
这下好了，非人的魔头有了非人的再生力。
莫成空支着身子缓缓站起来，刚想开口说什么，就看到了北枢僵硬的神情。
北枢强迫自己把视线锁定在他的腰部以上，然后迅速脱下外袍，砸在了对面那个大清早遛鸟儿的人的身上。
莫成空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有心想逗他，北枢越是尴尬，莫成空就越是一步一顿地逼近他。
北枢干咳了两声，定定地看着莫成空的眼睛，十分认真地道了声：“谢谢。”
莫成空一愣，也不逗他了，笑了笑，披上了北枢扔给他的外袍，道：“你没事吧？我还以为把你的腰摔断了。”
北枢摇了摇头，又问：“你呢？”
莫成空状似没心没肺地摊手道：“我能有什么事？鬼界的人已经甩掉了，他们毁了我留在鬼界的那一个躯壳，恐怕已经觉得完事儿了。”
莫成空：“我师叔呢？”
北枢把小银瓶递给他：“这儿呢。”
莫成空接过纳灵瓶，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笑道：”走吧，早晨会有渔船经过，我们去岸边想办法搭个顺路。”
北枢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往江心洲岸边走去。
天光逐渐大亮。
北枢路上忍不住问：“蔡阁主的残魂神智不明，而纳灵瓶若是得不到灵魂的认可，是无法把灵魂纳入其中的，你是怎么……”
莫成空：“我在他手心写了一个’缘’字。”
北枢哑然。
缘，林缘。
蔡云峰的残魂虽然没有神智了，但是仍有一个执念，那个执念叫“林缘”。
北枢想，难怪他会那样一动不动地守在望乡台上。
望乡台上鬼仓皇，望眼睁睁泪两行。
可是林缘早在他死前就死了，蔡云峰残魂没有神智，怕是早把这点忘得一干二净，就这么望着阳间恐怕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也就是因为什么都看不到所以才一直看一直等。
两人在水边洗掉了满脸的鬼画符，立马又人模人样了起来。清早出来打渔的人不少，北枢又是个极面善的，很快就遇到了愿意载他们过岸的好心人。
老爷子干瘦的脚边放着一大网兜子的鱼，待他俩上了船，就悠悠往岸边划，心情似乎不错，三两句就和他们攀谈起来：“话说你们俩小伙子一大早咋在这儿啊？昨日是七月半，这江心洲上可邪乎得很。”
北枢和莫成空都笑了笑，却没有吱声。
老爷子却也丝毫没觉得尴尬，仍自接自话地说道：“七月半，鬼门开，是阴间的鬼回家看亲人的日子哟。”
北枢：“老人家昨夜也放河灯了？”
老爷子摆摆手：“放了啊，怎么没放。”
老爷子两片儿嘴皮上下翻飞道：“人死了在阴间受尽折磨，你不给死去的亲人留条回家的路，那是缺德啊，以后也肯定没人迎你回家的。”
这老爷子也不知是因为大丰收还是天生话唠，一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似的，想着什么是什么地自个儿往外倒：“我年纪大了，也活不了多久，你说说这人一辈子多短啊，年轻人什么这放不下那放不下的，恩恩怨怨，最后还不都是一抔黄土。”
老爷子越说越带劲儿，也不管前因后果就忍不住倚老卖老起来：“我活到这岁数了，啥还看不明白。我跟你们俩小子说，年轻人，看开点，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实在，其他都是假的。”
两人又陪着笑了笑。
老爷子说完满脸人世沧桑地叹了口气，有滋有味儿地叹道：“一天不吃人间饭，两天就过阴阳界，三天到达望乡台，望见亲人哭哀哀。”
辗转几遭回到云水阁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蔡江宁把他们带到了云水阁的顶楼，没想到就这么几天的光景，那桃花树的花瓣又落光了一大块。
莫成空生生剥开了桃花树的树皮，露出了密密麻麻的咒文来。莫成空凝神片刻，随即咬破手指，在满树的咒文上改动了几笔。
他口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把贴在树干上的手慢慢往外拉，一团莹莹闪烁的灵光渐渐被他从树干里拖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望乡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