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笼长安》皇上这是喜脉啊

5、新伙伴

　　腊月廿五。
　　那日满月，王爷府内，多日来都在忙碌的萧槐序，那天难得回去吃了晚膳。
　　老夫人迟迟不动筷子。
　　圆桌外的晚辈自然也是不敢动。
　　抓耳挠腮的有，玩着筷子的也有。
　　【槐序，你当真没有看错？】
　　【奶奶，这三十名里第一个就是，我可来回看了不下百遍。】
　　除了女辈，在外做生意的都不听的瞟柳舒怀。
　　【难道……是同名同姓？】
　　柳舒怀看奶奶不想为难自己的模样，又看萧槐序已是答不上来的模样，心道这一人做事一人当，人在屋檐下，真要打要骂，也只得随她去了。
　　【奶奶，不是同名同姓。】柳舒怀答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这也不是意料之外，柳舒怀都承认了，也没有逃离现实的余地。
　　这一家老小素来知道奶奶想把柳舒怀护在怀里，何况老人家的话虽从不说重，晚辈也是没人敢忤逆的。
　　当下没人敢有言语。
　　萧槐序扫了柳舒怀一眼，置身之外，坦坦荡荡。
　　她是潇洒了，这一桌子人可都饿着呢。
　　萧槐序开口，【奶奶，这是舒怀自己的意愿，拦是不能了。】
　　【是啊。】苏向南帮腔，【奶奶，能考进白语堂也是舒怀的本事，咱们小心一点就是了。】
　　一票女眷真要开口，被老夫人挥手制止。
　　【舒怀，奶奶说的话，你听吗？】
　　【听。】
　　【那瞧好了，奶奶只说一次。】
　　一直服侍在老夫人身旁的谢红袖看气氛凝重，眼神看着老夫人希望她可以示个软。
　　老夫人索性也没看她。
　　【咱王爷府能出个考中白语堂的闺女，是喜事，要不是舒怀你日后还有其他去处，奶奶还要放鞭炮，好好跟人炫耀炫耀。】老夫人平易近人，【女孩子能多读书是好事，奶奶很支持。】
　　柳舒怀心一沉，【但是？】
　　全桌人望向老夫人，老夫人一笑，仿佛其他人才是小题大做，【没有但是。我们舒怀要去学堂上学，奶奶啊，很支持。】
　　【奶奶？】柳舒怀不解。
　　【你想和学堂的同学怎么解释你的身份，你自己拿捏。也别偷偷摸摸的从王爷府后门进来，回家了就堂堂正正的从王爷府大门进来。】
　　王爷府上下松了一口气，老夫人举起筷子，夹了菜放进嘴里。
　　饭桌上是其乐融融，拉着柳舒怀问这问那。
　　【只是舒怀——】
　　【嗯？】
　　【奶奶不想再从别处听到你的事。】
　　【是。】
　　苏向南夹了块肉放进柳舒怀碗里，【我看书房，以后就给舒怀用好了。】
　　萧槐序筷子中的肉掉进碗里，【娘……？】这般卖亲儿子的举动，萧槐序还从未领略到。
　　【你到房里办你的公去。委屈你了？】
　　萧槐序，【……】
　　【不应就当你答应了。】
　　柳舒怀致谢，又被萧千裘拉着问，【弟妹，你那天考什么了？】
　　【舒怀白字黑字的写了，她要拆了贞洁坊这镇中毒瘤。顺便把大同律法，朝中叛乱，传统糟粕，封建思想等等，一并的给践踏了，还把皇帝批得一无是处。】
　　柳舒怀震惊，看向萧槐序，【夫君怎么知道？！】
　　【你们的卷，都是我阅的。只不过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出自夫人笔下，在下佩服。】
　　柳舒怀，【……】
　　这朝中王爷还真是人民公仆，当真什么都要管一管还是如何。
　　顾云卷好奇的问了，【妹妹是如何把皇帝给批得一无是处了？】
　　萧槐序哼的一笑，【夫人，我可否一说？】
　　柳舒怀没好气的抬头，正对上奶奶好奇的眼神，顺路软了下来，【说罢。】
　　【夫人是这么个意思。皇帝不像别朝皇帝妻妾成群，现如今连个正室也没有，满朝之下天灾处理不好，人祸避免不了，时局不稳，百姓贫更贫，富且富。那就是——江上也要不成，美人又无处寻。说罢还质疑道，不知这皇帝成天都在干什么。】
　　柳舒怀一看萧槐序顺便把自己的文字解释得通俗，再看饭桌上下已经笑做一团。
　　奶奶笑道，【这孩子……橘白难道没告诉你，皇帝每年亲临烟笼，你们这三十份答卷，圣上都要一一过目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柳舒怀摆出英雄就义一般的君子坦荡荡。
　　奶奶方又问道，【听槐序说，你有点功夫，又能考中白语堂。这都是谁教你的？】
　　【功夫是我娘亲教的，知识是我爹教的。】
　　气氛霎时冷下来。
　　【……】还是奶奶先开口，【奶奶当你是家人，舒怀若是不嫌弃，以后是外出闯荡，是嫁与他人，要是哪天想家了，随时来王爷府，奶奶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陪着你。】
　　【舒怀从未不当你们是家人。只是……】柳舒怀看向别处，【我怕总有一天，我会拖累大家。】
　　【夫人何出此言？】萧槐序安慰道，因柳舒怀是个慢热之人，不敢跟她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家人之间，本就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柳舒怀第二天起早。
　　白语堂奶奶也同意了，自然卸下一副重担。
　　刚过早膳，顾云卷找上柳舒怀，两人借了一步说话。
　　【妹妹，你会不会拨算盘？】
　　【会一点。姐姐想做什么？】
　　【我要学。】
　　【怎么突然想学起拨算盘了？】
　　两人坐在亭子里，支开了下人，只留顾云卷拨着橘子。
　　【老夫人和二夫人操持家里，老爷是相爷，还有三夫人是刑部尚书，大少爷是将军，大夫人和大少夫人经营酒楼，三少爷是王爷，千裘从商，如今妹妹要进白语堂读书，我也不想当一个闲人，奶奶说了，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想帮衬帮衬千裘。】
　　【二嫂这么想也好，只是奶奶不是叫你跟着她，说以后家里还要二嫂你操劳？】
　　【之前是这样说，如今看我志不在此，奶奶说我陪着她她更闷，让我找点事情做也好。】
　　柳舒怀，【……】
　　在进白语堂前，柳舒怀每日一道教橘白识字，教顾云卷算数，好在二人天资聪颖，一挑就会。
　　腊月三十那天，白语堂贴出告示，把白语堂的第九级学生召了过去。
　　一大清早，王爷府上下送柳舒怀到门口。
　　柳舒怀长发披肩，别起来的用了十分朴素的发带扎了起来，发饰不多，依旧是素雅的袄裙，袄是鲜艳的红色，奶奶为了喜庆特意让人做的，裙是素白，柳舒怀本身白得透亮，脸上更是素净，红色称得十分好看，身材修长，站在台阶上，反而活脱脱像个未出世的女娃。
　　奶奶嘱咐道，【槐序，你陪舒怀去，多跟她讲讲白语堂的规矩，快到了就暗自护送她，可别让人发现了你俩的关系。】
　　【奶奶，我自己去就行。不用劳烦槐序。】
　　【不成。】奶奶犟起来，【万一回来晚了我才放心。我们等你们回来吃年夜饭，去吧。】
　　萧槐序一派庄严，即使还是仪表堂堂，和柳舒怀走在一起未免像带女儿出门。
　　再给她买串糖葫芦，就不意外了。
　　【夫人，白语堂都没打听打听，怎么上去就考了？】萧槐序脚步一顿，【夫人那日说要与我商量的事，就是这事？】
　　【正是，不是我不同你说，夫君比我先知道的。】
　　【夫人不必等考中了再告诉我。夫人决定的时候，就可以告诉我了，我会让夫人安心去考，奶奶那边有我应着。】
　　柳舒怀，【……】
　　萧槐序看她没应，接着说，【白语堂每年的正月十六开学，单休，外省来的若是没有亲戚可以借助，住白语堂宿舍也是可以，午休若是家太远了回不去的，也可以统一在宿舍留宿，只不过那是通铺。其余夫人都可以看着办，只是这白语堂教新学生的夫子，至今未娶，缺心眼直肠子，可千万别惹了他，平日看似一团和气，暗地里都准备秋后算账。】
　　【多谢夫君提点，前边就到了，夫君尽早回去吧。】
　　【我在这茶楼等你。】
　　柳舒怀告别萧槐序，街角尽头拐了弯，看见白语堂。
　　新生只有三十人，看去还是很热闹的模样。
　　门口有一对老夫妻。
　　妻子不能说话一般的咿咿呀呀打着手势。
　　丈夫白发苍苍，佝偻严重，衣服布料粗糙，且一眼望去就能找出五块大补丁，却也很干净。
　　小庭院前面就是教室，三十张桌子摆得整齐，一丝灰尘也没有。
　　已经落座了大部分人，柳舒怀认生，独自盘腿坐到了最后面。
　　一眼望去，女学生不多。
　　柳舒怀低头把玩腰带。
　　被人拍了拍肩膀，她抬头，一个很是可爱的孩子跟自己打招呼，笑容灿烂得紧，【我是楚楚，你呢？】
　　前面男生转过头来，【哪朝不得避开皇帝姓的，你倒好，姓楚名楚？】
　　楚楚一巴掌拍倒那男生，【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楚，皇帝都不忌讳，你操什么心？！】
　　楚楚热心肠的拉过来另一个明显与她相悖的女生，阴森森的一句话也不答应，楚楚指着她，【她是孟婆。】
　　那被排到在地的男生和几个男生围过来，【孟婆？！】
　　楚楚扬着巴掌追了过去，男生们被追得四处逃散。
　　不一会儿楚楚便回来了，依旧热心肠的问柳舒怀，【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柳舒怀。】
　　【舒怀。对了——】楚楚指着远处坐着的两个女生，一个一副大小姐的做派，【她是决明子。】
　　柳舒怀什么也没问，楚楚一人滔滔不绝，【她说她是塞外来的。还有她——】楚楚再一指，坐得笔直的书香气十足的女子，【她是赵佳人。】
　　一旁被追得逃窜然而还是像狗皮膏药一样贴过来的男子自我介绍，【鄙人楼青山，京都人。】
　　他旁边一个是翩翩的公子，【这是万古愁。】一个是娇羞着不知道如何打招呼骨瘦如柴的穷书生，【这是……李云龙？对，李云龙。】
　　楼青山说罢自来熟的问，【几位姑娘可婚嫁娶否？还是有意中人了？我看也就这几位姑娘了，鄙人虽然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但有京都户口啊。】
　　孟婆悠悠的走开了，楚楚拉都没拉住。
　　楼青山看楚楚粗糙得很，拨开她问坐在后面的柳舒怀，【敢问姑娘，可有家室了？】
　　【我已经嫁人了。】
　　前面刷刷刷转过来十几个人头，怕冒犯又扭头回去。
　　楚楚，【舒怀，你嫁人啦？！】
　　柳舒怀，【……你生怕别人不知道？】
　　【对不起。】楚楚说，【我还以为考白语堂之前大家都不会考虑婚嫁呢。】
　　楼青山感叹，【这绝美的女子，不是嫁了人就是有意中人了，我何时才能娶上媳妇呢？】
　　楚楚拍他的后脑勺，【你要总是这幅德行，就别想了！】
　　三三两两聊着，突然后院飞奔过来一只狗。
　　不大不小的斑点狗，脏兮兮的应该没有主人家，像是被追打，窜到教室里去，躲到了离它最近的柳舒怀的桌子底下。
　　接着追出来一个胖女人，围着围裙，举着扫帚。
　　【到哪儿去了？！到哪儿去了？！啊？！】她四处搜索。
　　柳舒怀还可以听见桌子底下流浪狗的低声哀叫。
　　害怕得抖动身子，渐渐的桌子都开始震了。
　　柳舒怀有心护它，一把压住桌子。
　　果然那女人走进屋檐底下，挥着扫帚问有没有看见一只流浪狗过来。
　　大家摇头。
　　【吃了我所有的黄豆！怪它不挑食！那是我要给留宿的孩子们磨豆浆的！上哪儿去了这是！看我不打死它！】
　　流浪狗像是听懂了一般，哀叫几声，抖得更厉害了。
　　要躲过去也就是一时，偏偏李云龙颤抖着双腿，冲食堂胖婶指了指柳舒怀的桌子。
　　胖婶一跺，那狗连忙跑出去，柳舒怀见状追到了院子，刚要抱起它，抓了个空，胖婶把它提起来。
　　柳舒怀刚要开口求情，胖婶开口了，【你吃豆子能行吗？！浪费我的粮食！】说罢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两根腊肉，连狗带肉一起丢到地上，【吃这个吧！反正孩子们不爱吃！】
　　胖婶发着牢骚，【三天两头去厨房偷吃的！偷就偷了！那么大只狗，偏偏偷生豆子吃！】胖婶连连摇头。
　　【孩子们都进去吧，夫子要过来了。】胖婶招呼大家进去，【待会儿夫子问起来，就说它吃完就走。】
　　柳舒怀看见人群中混进了刚刚在门口看见的那对老夫妻的丈夫，仍然沧桑的佝偻着背，对着一群年轻人笑眯眯的不说话。
　　众人刚要回去，看见一人从长廊走来。
　　一身白衣，背着手过来。
　　白衣……果然还是萧槐序好看。柳舒怀想，待那人走近些，发现他是那日给自己出题的人，若是夫子，比自己想象中的年轻多了。
　　【它又来了。】
　　胖婶忙赔不是，【它吃完就走，我待会儿亲自赶走它。】
　　【不必了，大婶，就留下吧。我看它乖巧听话，定是没处去了才这样，它留在外面，于它于人都不安全。】
　　【是是是！】胖婶很是高兴，【来来来——这个……】
　　流浪狗不太听从指令，连个名字也没有，日后也不好饲养。
　　【不如就叫它……】胖婶思考。
　　【豆豆。】柳舒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