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神有主》青鲤戏白江

4、墨花武神佑一方

　　这日，柳才卿起了个大早。仙雾烟笼寝殿还未散去。
　　“神君！神君！不好了不好了！”桃儿风尘仆仆冲入寝殿，恐慌的喊叫冲煞了一片宁静安然。柳才卿转身望去，桃儿精致的小脸上犹有泪痕，额上滑落下晶莹的汗珠滴落在玉砖上。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柳才卿拂去她颚下汗珠，“何事？慢些说，不急。”桃儿哭哭啼啼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急得比手画脚也没和柳才卿讲个明白，不过柳才卿倒是明了了一件事。
　　神冠碎掉了。
　　神冠是每个神官加典的时候需要佩戴的额冠，以此来彰显神官的身份。加典后，神冠幻化为金轮随神官身后而行。
　　今日便是他加典之日。
　　“桃儿莫哭，没了便没了，不碍事的。”柳才卿见她这般惹人怜惜的模样，只得在一旁轻声细语安慰着，也未把神冠的事放在心上。
　　没了便没了吧，那金轮不要也罢，而且背后飘个金轮，总感觉好雷哦！柳才卿这般想着。
　　小丫头得了安慰并未停止哭声，反而哭得更加厉害，“桃儿打碎了神冠，神君，神君你为什么不生气！你为什么对桃儿这么好...”许是出于愧疚，小丫头的整张小脸都哭花了，脸上全是被手擦出的红痕，瞧得柳才卿不忍再去苛责她。“我知道不是桃儿的错，桃儿也不是故意的对吧。”柳才卿短叹一声，牵住桃儿的小手。琉璃色的眼眸流转淡淡的无奈，嘴角挂着淡笑，如一丝惆怅卷入云淡风轻中。
　　“我想到了！”桃儿突然停了啜泣，一溜烟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折回来手上多了几株漆黑藤条，几朵小花，两条绸带，和他神冠上的几颗灵晶。见柳才卿并未阻止，而是坐在一旁亭台中瞧着她朝她点头，桃儿这才开始动起手来。
　　缠缠绕绕，编编攒攒，倒是很快做出个花冠来。
　　桃儿连忙跑上前去递给了柳才卿，杏眼转过去转过来就是不敢正眼看着他。柳才卿接过她手中的东西，笑着揉揉她的脑袋，这般心虚的样子倒是和她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有些出入。柳才卿瞧这花冠，黑藤条交错挽成冠状，冠心则是以短链坠着他的灵石，几朵砚墨色的小花点在藤条上，白绸带从花冠两旁垂下，带尾缀两朵还不如掌心般大的小白莲。虽不华丽，却也是极好看的。“好看。桃儿的手真巧。”话毕，柳才卿将花冠戴上，蹲下将桃儿挽了过来，让她看着自己，“桃儿，好看吗。”
　　桃儿胡乱抹掉脸上泪痕，定睛一看。柳才卿本就嫩白的肌肤在花冠的映衬下显得如瓷器般釉白，眉心红砂被垂下的灵石遮挡，这灵石反倒是因红砂被染成了晶亮的琥珀色。一双桃花眼旖旎流光，薄唇带笑，像是寒冬中的第一道暖阳照进她的心间。桃儿有些恍惚，“神君真好看，比那藕肢神女还要好看。”
　　柳才卿站起身来，笑着拍她脑袋，“哪有与仙子比美的道理。”
　　桃儿这不说还好，一说可来劲了。“神君就是好看嘛！比桃儿见过的任何一个神官都好看！神君刚飞升的哪日，神官们还将神君认成百花仙子了呢。”桃儿叉腰仰头，一副小骄傲的样子，仿佛夸的是她自己一般。
　　“你这小丫头，说什么不好偏说这事。”飞升那日是柳才卿再也不想提起的事情，被认成仙子，真是太丢脸了！
　　远处一声仙鹤婉鸣，悠扬绵长，响遏九天，柳才卿牵起桃儿的手将她领了出去，“神鸟来了，我们走吧。”
　　“咦？神君？你带我去做甚呢？我不必去的！”
　　“去了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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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殿之前。
　　于众人注视目光之下，柳才卿牵着桃儿一步步踏上金阶，步伐沉稳却不失清雅。
　　最后一阶。
　　殿门外开，霎时灵光涌现，金碧辉煌。
　　柳才卿听得一声沉稳带着威压的声音传唤，“北武神归位，赐号墨花武神。”
　　一步。嗯…我叫墨花。
　　两步。和村子名字是一样的？
　　三步。真是好巧不巧啊。
　　步步平稳，毫无慌乱，遂不知原主心绪已是浮想联翩。柳才卿被那金光晃了眼睛半晌也没缓过来，只是牵着桃儿往前不紧不慢走着。
　　他应该紧张的？可他没有，也许于他而言飞升成神也没什么好欣喜的，大概吧。近几日带给他的惊喜已过数十，反而更像是波涛汹涌后一阵平静了。
　　柳才卿于数道注视目光下进入金殿，他一袭素净衣袍胜雪，墨发如泼，衣摆下大片墨砚点染出清尘墨莲随风扬起弧度，广袖翩跹追清风。
　　他就这般似踏着薄雾清风而来，跳出喧嚣红尘万丈。
　　众下细碎的低语声大了几分，一字不漏钻进柳才卿耳里，无非也就是些“不像武神样”的闲言碎语。
　　柳才卿捞过身边人不住颤抖的小手灌了些灵力给她，领着她站在金殿之上神帝之前。
　　“参见神帝。”长身玉立，不卑不亢。
　　片晌桃儿才缓过来连忙随柳才卿慌忙行了个礼，低头将眼中疑惑一并压了下去，“参见神帝。”
　　神帝颔首，挑眉道，“墨花的神冠去了何处？”
　　桃儿止不住身子的颤抖抓紧了柳才卿的手，柳才卿并不惊慌，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他与我命数不合，便任它去了。”
　　神帝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灵石在便好。墨花，快些去取你的神器。”
　　柳才卿点点头，转身朝灵炉走去。众神皆伸长了脖子瞧着这位墨花武神，也不知是为了那张过于俊美的脸，还是别的东西。柳才卿广袖一挥，白衣随风而动，一朵墨莲从他袖口而出落入灵炉，随之炉鼎镂口冒出阵阵金光。
　　众神脖子又长了几分。
　　柳才卿面上澹然，化作一道灵光闪进灵炉。
　　片刻之后，柳才卿修长白皙的指节挽住一张古琴缓步而来。他怀中那把琴，琴体漆黑，镂刻墨花之形，形状与他额前正放白光的灵印并无差别，琴尾缀流苏束白玉。身后一条三尺白绫素如流云，宛如游龙。
　　是个双武武神。
　　现下嘈杂声倒是弱了不少。柳才卿紧紧攥住这把古琴，不为别的，只因这琴的暗匣中仍藏着一把灵剑。他甚至不敢将他祭出，因为他知道，灵剑一旦祭出，他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三武武神，现如今只武帝才有的灵根。如若被其他神官知道了此事，自己会不会被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想到此事，柳才卿的手又紧了几分。收锋敛芒未尝不是件好事。
　　锦笺在柳才卿脸上寻到一丝紧张与担忧，拍拍他的肩膀温和道，“别紧张，马上就过去了。”
　　柳才卿见是锦笺，不由得忆起飞升那日的事，干笑两声应道，“多谢真君关心了。”
　　锦笺还想说些什么，神帝掷地有声地唤了柳才卿上前去，无奈只得作罢。
　　“墨花不愧是我神天镇北武神。”语罢，神帝瞥一眼柳才卿紧抓住的古琴，只此一眼，柳才卿背脊已有冷汗冒出。
　　“神帝谬赞。”见神帝并未有下语，柳才卿暗自长舒口气，试探一问，“神帝可曾还记得答应墨花的事情？”
　　神帝手肘弯曲撑头而斜坐，轻笑一声，“本帝当然没忘。墨花殿宫娥桃歌，应允墨花点为春缨星君，拨入墨花神君座下，一同镇守北方。”
　　不紧不慢，甚是悠闲。
　　桃歌当下一惊，不知所措地望望着金殿之上的尊者，“神帝...我...”继而看看身边的人，“神君...我...”柳才卿笑笑点点头，桃歌脑中响起他温润低柔的声音，“你一直这般压着修为是不好的，仙娥真的…不太适合你。”
　　桃歌心下一惊，只得点头。
　　“锦笺，载入官册。无事的话，各自忙去。”神帝大手一挥就不见了踪影，百官似乎都已习以为常并不做过多言论，三三两两向柳才卿道贺后，各自散去。
　　柳才卿心疑，却也没有问出口。领着尚在懵圈的桃歌回了墨花殿。还未踏进殿门，就被一阵嘤啼声引了过去。
　　柳才卿寻声而望，那是他的花海。
　　柳才卿的花海，栽种天上地下各类奇花异草，锦绣成团。现下凡间正值春杪，柳才卿这里却有寒冬才会一展笑颜的腊梅，所以大多神官都喜欢把这当谈心品茶处。
　　远望而去，一株清荷墨莲上卧躺一团粉肉小丸子，咿咿呀呀嘴里嘤咛有词，远听倒像是在啼哭。
　　桃歌只见一眼“呀，神君，神君的墨莲生出胎灵了呀！”桃歌对此类香软的小团子似乎特别感兴趣，直冲过去要将他抱出来给柳才卿瞧瞧。刚碰到这小团子的小肉手，愣神片刻，哇哇大哭起来，左转右扭硬是挣脱开桃歌的手，捂住自己的小包子脸。
　　“啊，他怎么这样。”桃歌眼见着小团子挣开自己的手，心里的委屈劲就上来了，当即瘪嘴气鼓鼓地把自己晾在一旁。
　　柳才卿这才反应过来，“你怎知这是物灵？”
　　桃歌攥着自己的小袖角，嘴撅到足以挂上一只木桶，“他睡在神君的墨莲里呀，藕肢神女以前就是燃灯佛祖灵池里的金莲所生的物灵呢。”
　　柳才卿明了地点头，走到墨莲前想近身瞧瞧这小团子。他瓷肌胜雪隐透几分苍白，眸盛盈盈水光，羽睫浓密纤长，唇红齿白。见柳才卿走过来打探自己，咿呀有词，笑眼眯成两道缝，伸出小肉手挥舞着等他来抱。
　　柳才卿脑中蹦出一词，粉雕玉砌。
　　当他反应过来时，孩子已经睡在他怀中，咿咿呀呀扯着他的外衫。抬头瞧向沉默良久的桃歌，“桃儿，这孩子当何处？”
　　桃歌一顿，笑逐颜开，“当然是神君自己养着了。胎灵只需半月便可长成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呢。”
　　柳才卿见外衫被扯乱，耐心理好。突然指尖被一阵湿暖包裹，微凉的指尖传来阵阵暖意。柳才卿颔首一瞧，原来是手指被小团子用嘴含住了，刚想轻轻将手抽出来，小团子就用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如果说刚才是含，这下便是用力的吸吮了。
　　“嗯...虽听你一直在说，但这物灵究竟是什么...？”柳才卿有点窘迫，脸微红，想要把手指扯出来，无功只得转移注意力。小团子似乎坏事得逞一般，环抱手指咯咯笑得开怀。
　　柳才卿无地自容。
　　桃歌憋笑憋得脸已经红得不成样子，捂着肚子就地坐下，“神君呀，这物灵就是世间万物集天地之灵气孕育出的孩子呀。”
　　“原...原来如此。”柳才卿憋到话也断断续续起来，“那仙娥...嗯，我是说，你们可知如何...如何...带孩子？我一个男人家…”柳才卿从耳根子红到了脸蛋，双颊飞红，他总觉得自己这张万年不塌的老脸忽然有点...挂不住。
　　桃歌闻声“噗嗤”笑出声，只顾自己捂着小嘴背对柳才卿一人偷笑。
　　柳才卿无奈叹息，“桃儿...”
　　桃歌实在止不住笑声，磕磕笑笑道，“神君呀，只有伺候帝子帝姬的宫娥才会学呀，神帝至今未有所出，连帝后也不见纳呢，我们又怎会学这些。”
　　“也…也是。”
　　怀中小团子咿呀叫着，似乎在唤着柳才卿，放开手指撮一绺他的墨发。
　　柳才卿思忖片刻，长叹口气道：“我们先把他带回去喂些吃的吧。”
　　走了还没几步，桃歌转过身来似是想起什么，“神君怎知道我压了修为？”
　　“灵识瞧瞧你快要溢出体外的灵气便知。”
　　“…”
　　“咦…神君被小肉球呼了一脸口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