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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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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望着难得卸下武装的刘菡,突然觉得亲近了不少,其实她一直更加向往着和年岁偏大的同伴交往,如果说玉颜那些人,像风又像云,虽然很舒服却难以令自己融入其中,可跟刘菡讲话的时候,那个温柔如水的姑娘会完整的倒影出全部的你,善良的、难过的、开心的甚至是,阴暗的。人们往往不愿意面对如此复杂艰涩的自己,可这汪温泉却颇懂得顺势而为的道理,时刻保持着温柔的频率,直至消融掉所有的不安。
而且,尽管二人的生活经历有着古今千年的时间断层,思想却常常不期而的高度一致,譬如对事情的看法,对妆容的讲究,甚至对游乐的兴趣点,这让木槿数次都想对这位密友扯一句英文以求加入穿越者组织。数次的试探之后,木槿只能灰心的放弃,却更加珍惜这一段友情,毕竟,人们生来孤独,如果有一个人能明白你究竟为什么烦恼,又为何突然微笑,实在是一种前世修来的福分。
“我其实一直都想像这样亲近菡姐姐的,苦于自己是个孩子,不能真正为你做些什么。”木槿用一种孺慕的神情认真的说道。
刘菡歪了下头,认真地回应小萝卜丁“深情的告白”:“都说了我未曾将你看做孩童,瑾娘每次出现都让我很开心的,等你再大一些吧,在大一点儿我们就能……”她顿了一下,好像也不知道等木槿长大后二人究竟能怎样。“天知道每次见你和玉颜她们玩作一团都令我好生嫉妒。”刘菡将这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归咎于被朋友冷落了的不甘心,佯怒着说道。
“对吧,菡姐姐如此过人之资,一定会是个不一样的女子,等我也长大了,或许可以和你一起,欣赏这盛世繁华。”木槿想到几年后的武周,激动的说道。
长大,又是长大,总是长大,可到底怎样才是众人口中的长大呢,世人常常将彼时躁动不安的心情归咎于时机未到,轻易的抛出一个“一起来约定长大吧”或者“等到什么什么时候再说吧”的许诺,然而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有迹可循的,就像真正的希望面前,其实荒原千里,什么也没有,就像所有的结局在故事开头都已预设,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尚显懵懂的木槿,不安的刘菡,听着马车外凌乱的风声各自沉思着,长大后,这个世界还是曾经期许给我们的样子吗?
说不清,道不明,唯一能抓得住的,就是当下了吧。
“关于姑姑这件事,我得好好筹划一下……”刘菡驱散了涌上心头的思绪,回到目前最关心的事情上来。这样的她才是平常的样子,云淡风轻的外表下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隐隐令人觉得深不可测。
木槿也不再多言,乖乖的坐正身子,她倒是并不觉得身为女子心思太重有何不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和自认正确的行为方式,那些符合社会主流的关于真善美的定义其实是一种低标准的评价机制,它旨在保证这个社会能够顺利地运转着,可就如同你不能奢望人心所向是种绝对的正义,对于每个人的应激反应也应该要有包容性,人心,是最难以掌控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播下的种子却会蔓延出整片森林,我们应该做的,或许不是消灭种子的数量而是,而是去理解每一株植物存在的奇妙和独特。
几个月后,木槿突闻校尉府发生一件大事,素来颐指气使流连花街的宋大人性情大变,遣散了府中姬妾,只留下从小跟到大的通房旁氏,俨然一副只守着娇妻的“五好丈夫”模样,便是遇上同僚们的调侃也摆摆手不作解释。木槿不清楚刘菡在这其中起了多大的作用,无非是些威胁的手段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宋夫人出身名门,又岂是能轻易收人摆弄的。不过,前提是,她的娘家人得愿意为了一个出嫁的女儿去得罪身居高位的宋校尉呢,菡姐姐还真是说道做到。木槿这样想着,又看到宋家人彼此相安无事,连宋明似乎都乐见其成,便将此事翻了篇,不再记挂。
就在她清晨梦回的呓语声中,府尹家却暗波涌动,刘菡坐在正堂内,听着底下那人低着头回禀宋府的近况,突然觉得一阵无趣,她其实一直都知道的,自己或许有些不太正常,五岁那年整天笑眯眯的逗弄她的阿爷去世了,却只激得起自己短暂的不安;和同龄小姑娘一起玩耍的时候,她总是幕后出主意却又轻巧的不让人察觉出罪魁祸首的那个,因为愚弄别人实在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母亲磨搓妾侍的手段,父亲官场上的虚与委蛇,所有人都觉得已经很好的避开了这个本该天真成长的孩子,其实她都默默看在眼里。
那些人嘛,还真是一群愚蠢的动物,刘菡这么想着,可以有人为利抛弃尊严,也可以有人为名清高避世,这些有时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的行为,让她觉得一切都可以计算和谈判,揣度人心,利用人们内心的恐惧从而实现控制,是她无聊多年春闺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很早之前,她就央着父亲给她找了一班侍卫,那些从小就跟在她身边的、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孩子如今已经是自己探得外界消息的十分顺手的工具了,就连这次的事情也是一样,宋家张狂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收敛一下,替姑母出气倒在其次,她其实更想知道的是宋家对于此事的容忍度,举起莹白纤长的右手,她感到一阵兴奋的战栗,这次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宋校尉绑至别院,为了让人安静,着实费了些功夫,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汩汩的鲜血混合着皮肉烧焦的气味冲击着眼球,粘滞压抑的空气带起了她内心深处的快乐,刘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单看着这样的场面她便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好像多年来空了一角的自己终于完整了,流窜在体内的戾气和烦闷一扫而空,大概我真的有病吧,但是无所谓了,一旦尝过了这种暴虐的快感,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她绽开一抹发自真心的笑容,
“阿叶,你做的很好。如此我的一块心病总算是去了,你下去……嗯?等等,抬起头来。”
被她轻柔的叫做“阿叶”的少年瑟缩了一下,还是听话的抬眼对上主人莹莹的目光。
刘菡直接不顾礼节的越到那人跟前,伸手拂上叶念的右脸,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她是在这个人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倾慕?呵,原来这样虚伪险恶的自己也是有人在乎啊,叶念,这就是你的错了。刘菡心绪波动了一下,顺手碰了碰他的脸颊的一道浅浅的刀痕,
“怎么伤的?”
叶念猛的一弹身子,赶紧避开,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陪着她晴耕雨读,陪着她实现各种不切实际冒险的小男孩了。他越发谦卑的低下头,没来由的一阵脸红心跳。
曾经以为那些似水平淡的日子只是自己苦难人生中暂时挡风遮雨的一处港湾而已,却此刻对上她越发俏丽的眼睛时才明白过来,生活中所有不经意妙趣渐渐累积,以摧枯拉朽之势将美好的东西倾覆,不觉间二人的命运早已不复清晰。可又能怎么办呢?叶念不止一次地恨过自己的胆怯,在懂得了那些温柔时光背后的意义之后,自己早已经是个手无寸铁的弱者,
“小姐不必挂心,是属下们相互切磋的时候误伤而已。”
“那也要好好上药,阿叶一张俊脸哪怕伤了一点都不行啊,记住,你可是我的东西。”
“是……属下明白。”叶念微苦着脸离开了。
刘菡始终以一种专注思量的目送着叶念,直到人完全不见才淡了情绪地沉思起来,身为一名女子,得知被人仰慕时的复杂心情犹在心间,却也只是一丝的恍惚而已,她向来只把那群人当物品,钱货两讫的交易总比风月情爱来的稳固不是吗,不过,如果是对方单方面的小意殷勤,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