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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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夜之间，洛阳城就沾满了秋意，来自北方的冷湿气流虽然经过山脉的阻挡，终究还是令人感到寒冬将至的意味。
这短短的几个月，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木槿按部就班的上学，游戏，不时垫着脚丈量一下身高，和所有闺阁小姐一般无二；
可是，还是有些东西是在慢慢变化着的，因为神秘的李佒的加入，几人的日子还是轻松了不少，府尹、程父、塾师，所有人对他都是敬而远之，但并不反对孩子们一起玩耍。
从邙山到龙门，从定鼎门到天津桥，从街巷到入苑，木槿从来没想过能有机会这么深入的了解自己生活的城市，这个从国家形成之初就渐渐被人类制造出来的地质景象，其实是大有深意的，在自然与人居环境互相对抗的那些时间里，具象的建筑，最能体现一个时代的精神寄托。
而在这里，她所见到的，不仅有独步天下的秀美风光，还有人们富足安康的浮世绘。不愧是“五都会洛”，因为还未受到唐末战火的破坏，五代的寺庙，北魏的府衙，隋朝的码头，都静静的伫立这这片被统治者寄予厚望的城市里，着实令考古迷木槿震撼。她不禁想起曾经走在图书馆排列森严的书架之间，瞥见编年制的文化史书在唐代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断裂，好像中华大地从魏晋神奇荒诞的玄学仓皇间就步入了宋代理学。原来一切都是如此明了，当上层阶级强大到无需以某种主流思想来维护社会安宁的时候，也就是整个国家最具文化自信的那天。
当然，以上不过是木槿闲来无事的遐想罢了。年少如她，也渐渐有了自己的烦恼，那就是，到底该怎样去适应这个世界。以前或是因为刻意忽略或是因为尚且年少，这种时代的对立被小心地掩盖了，或许她很可能就这么长大，过一种相夫教子的普通生活，在一种精心营造好的生活里漫漫变成一个和蔼温柔的老婆婆。但终究有点不甘心哪，这不是一种标新立异或是高人一等的自恋，只不过是内心身为现代人所剩无几的坚持罢了。
如果最后的最后，我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安排，那和前世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呢？
也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秋日，李佒即将启程回到京都，大家行到天津桥旁，上面熙熙攘攘，贩夫走卒穿梭自如，完美的仿佛游戏里被精心设计过的NPC，那个初见时惊为天人的少年，其实木槿一直都看不懂他，他好像对什么都很随意，又好像对什么都淡漠疏离，他心里，并没有多少和大家交心的诚意吧，只可惜，木槿扫了玉颜一眼，那傻姑娘把不舍都写在了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也想跟他一起离开。
唉，来日方长，毕竟路总归是要人们自己去开拓的。
每个人都将一些礼物交给李佒，木槿也不例外。李佒挂上淡淡的笑意，不仅程木槿，在场的每个人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热情又害羞的方玉颜，骄傲矜持的宋明，总是哥俩好的程成和张清。这为数不多的日子鲜活充实到有些不真实，却不得不让他承认自己过去究竟是一个多么无聊贫乏的人。
他再一次深深的看了眼木槿，那丫头不知在乱想什么，迷蒙蒙的大眼睛盯着自己，思想却早已穿透落在不知名的远方。北方向来风大，吹起她散落在鬓角额前的碎发，明明是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却无端让人感到沉静信赖。是了，她有双瞳色略淡的眸子，这样的人，天生看起来就带着份慵懒迷蒙，却又怎么都看不真切，惹得旁人想要一探再探。
送君千里，聊胜于无。
哒哒的马蹄声渐远，那几声送别也很快便消逝于风没了温度，李佒依靠在华贵的棉织软塌之上，打开了众人的礼物，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木槿的红木佛鱼，因为佛教的昌盛，是城中随处可见的伴手礼，在一干贵重的东西里透漏出主人的漫不经心，嗯，她其实并没有多么在意朋友这种东西吧，就像，自己一样。
回家途中，木槿已经渐渐从离别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了。
世人常说春季的洛阳最是繁华，在那些生机勃勃的日子里，似乎一切都来得及实现，所有旧时的承诺都将兑现，无端就会让人们对着大好春光的道一句，“妙哉善哉”。
其实，当层层秋风穿过人们捂紧的衣衽时，片状大的梧桐叶纷纷委地，菊花圃也开的刚刚好，这样的景象，也是一种深沉的暗示，凛冬未至，四季轮回中还留着最后一点的欲语还休，让人不禁展望生命的变数，尽管希望已虚无缥缈。
正日常提升自己的思想高度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家丁在帘外说道，府尹家小姐在路边等她。
刘菡！说起来，这几个月确实没怎么说过话了，多数时候都是匆匆打了个照面，木槿只隐约听说她有事闭门不出。也许又沉浸在某些奇思妙想里展开头脑风暴去了吧，毕竟这样的事过去也是有的。
甫一进去车厢，忽然被一股大力抓了过去，木槿刚想挣扎，突然发现听到头顶传来刘菡的声音：“程娘。”
她的声音稍微有点喑哑，带着种大病初愈的脆弱。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个向来如白天鹅般骄傲耀眼的女子，正难得的伛偻着身子，将大半个身子依在木槿身上，周身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折的美丽。
“何、何事让你如此慌乱？”木槿也顾不得装天真孩童了，连忙正襟危坐的问道。
刘菡停了一瞬，抬眼看了她一下，又似乎难以启齿的说道：“你知道的，校尉府的宋夫人，也就是我的姑姑，她……·唉，虽然我从未将你看做是孩子，但这事总归不好说出口……”说完，她懊恼的捂住了嘴。
“菡姐姐既然愿意找上我，说明你把我当真正的朋友嘛，虽然我人小，但却还是很乐意为你分忧的。”木槿心疼的看着对面的小姑娘，宋明的娘亲……“而且，我也许知道了你想说的是什么。”
“真的？”
“嗯，说起来是我不该偷听。”木槿难为情的将那日药栏所见又复述了一遍。
“是了，前段时间，姑姑又跑回娘家，说要和那人恩断义绝，那可是豫王府啊，爹爹娘亲怎么能答应，我素来与姑姑亲厚，却还是身单力薄无力回天，今日听你说来，她过得竟比我想象中还要不堪。”
“虽说这是家事，可我从来不觉得身为女子就要忍气吞声，成为富丽堂皇宅邸里的一件摆设，自我朝开国以来，民风开放，政和景明，哪管它什么皇亲国戚身份束缚，嫁娶随心，但求无愧于心即可。”木槿想了想，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唾骂了自己一声，说好的置身事外呢。
刘菡听罢，握着木槿的手紧了紧，“程娘素来聪慧，能言常人所畏言，听说如今临朝称制的皇太后，便是由太宗的妃嫔起家，到高宗时宠冠后宫，直至现在风光依旧。呵，世事如此，女子亦能翻覆朝堂，便是再多的流言又如何，一群自不量力的愚人罢了。”
额，虽然你说的也没错，但小姑娘家家的还是不要这么偏激了吧。木槿无语，只应付地点了点头。
刘菡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揉了揉木槿草窝般的头顶，像以前一样轻易就将她抱进怀里。“好个小丫头，这段时间来我虽然没功夫搭理你们，可是听说你和那个李佒玩的快要无法无天了都。怎么，今儿送走了他，可得收收心啦。”
“嘿嘿，我那是正常的待客之道，为了宾主尽欢嘛这不是。姐姐的事才是大事！”木槿连忙不要脸的顺着毛，她知道刘菡最吃这套了。
“那我不管，等到姑姑的事尘埃落定，少不得还要跟你讨要回来。”
二人于是闹做一团，稍稍缓解了些刚刚的悲伤气氛。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