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暮》醉在东篱

3、第三章

　　前几日因为管不住嘴贪吃了几碗杨花粥导致肠胃不适，“多动症少女”木槿已经安分地在家里窝了几天了，虽说在这里“五尺童子耻不言文墨”，奈何她字认得不全，只得整日拉着哥哥给他消遣，念点搜罗来的志怪小说。程成比木槿大了两岁，有时却让人觉得吊儿郎当的还没有妹妹来的稳重。不过，在他固执别扭的心里，瑾娘始终都是软软的白白的香香的小妹妹，冷不丁拿一双古罗精怪的眼睛看着你时，便是令人半步都错不开了，因此他常常以哥哥身份自居，认真践行着“除了我谁都不能欺负小团子”的人生哲学，然而目测嘛，萝莉身大妈心的木槿仍处于“吊打”程成的阶段，将其使唤的心甘情愿海枯石烂犹不自知，程公子的反击之路任重而道远哪。

　　“妹妹，后天你终于可以出门了，听说府尹家将开设牡丹宴，花有啥可看的，我只想吃他家做的玉露团，简直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小食了！”程成一边趁妹妹不注意玩弄着她头上的调皮的呆毛一边兴致勃勃的说道。

　　嗯……你说这话我还真没法接。木槿看着眼前这小吃货腆着肚子满面红光的样子，悄悄吐糟着，还这辈子呢，那我岂不是就两辈子了，错了，也没有多好吃呀，哎自家的娃娃如此没见识将来被厨艺高的小娘子拐走可怎么办哟。

　　于是“啪”的一声拍掉了头上那只不安分的小短手。

　　“我可是和玉颜她们说好了去玩的，你要是只顾着吃找不到我们可别后悔哦。”

　　天人交战的程同志踌躇了一会儿，宛如烈士般拳拳说道：“不会的，我吃可快了，肯定找得到你们。而且……等我备好小兜，悄悄塞一点进去不耽误玩啦！”说着，他笑将起来，宛如村头地主家的傻儿子。

　　木槿：……那你还真是棒棒的哦，嘴恁短，看娘不敲死你！

　　是夜 洛阳府 赏花宴

　　虽然木槿对于唐朝人三日一聚五日一宴的享乐主义已经渐渐适应，但她仍然不能想象出大家就地取材借题发挥已经到了如此程度，不仅时令节日颇多，每逢冬至、元正、寒食三大节日，均有七日假期。加之实行了休沐制度。平均不到五天即有一日在家不理公事，歌舞宴乐也随之花样翻新力求独特。

　　所幸，顶着一身稚童装扮的她也不会有人苛责，只要乖乖的扮着鹌鹑化身程小娘子就好啦。今日的程夫人亦是盛装出席，梳着高高的发髻，上面饰有金石花枝，一双挑高的眉凌厉肃穆，又以眉间花钿稍微中和气质，朱红的褶裙更是惹眼，夹有金银丝的宽袖流光溢彩，透出这个时代女性们对美的绝对权力。她携着肉嘟嘟的一对兄妹，正和其他人开展每日社交活动：

　　××夫人这身新衣定是出自行家之手吧，哦原来是京城喜福楼的新款式；哎呦府上的小少爷几日不见又长高了，真有其父之风；嗨呀，我们家这俩就别提了……闹得很；对了，听说哪这两日……城西……明明都是天天见面的人，你们摸着良心说话好吗！还是说女人天性对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充满热情呢。

　　木槿看着口若莲灿谈笑风生间宾主尽欢的娘亲，扶额，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将来怎么破？不过我大概不会做的像娘这样游刃有余吧，寒暄什么的，奉承什么的，实是浪费生命消耗智力劳累身体百害而无一利之天下憾事矣！

　　正想的出神，忽觉大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问你话呢，胃痛可好了？”程成悄悄递着话。

　　哦哦来了！灯光师请就位，话筒递过来，下面请开始你的表演。木槿咧开嘴角挤出个甜甜的笑容，“不打紧了，多谢宋夫人。”又把盈盈的目光滑到旁边的宋明，飞了个“好哥们，我可是枚汉子”的傲娇眼神，可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小孩子家家看见好友的热切兴奋。想起那个口头亲家的约定，一时都有些了然，于是也不再多留。除了程成赖在母亲身边不动，暗搓搓的想着他的点心大作战，其他几个孩子在婆子婢女护送下结伴玩去，暂且不提。

　　木槿和宋明手拉手走向后院，彼时的宋明仍顶着张眉眼未开的秀净脸蛋，扎一个小髻在头顶，身着自西域传来的形似背带裤的小衣，这种衣服利于行动又活泼大方，深的唐人喜爱，虾青色的暗云纹间散布着绣娘们别出心裁设计的虎头图案，再加上他那温软的小手依稀带有的新鲜皂角的气息，让木槿对这个干净软萌的小男孩增添了一份怜惜，要是有个这样的哥哥才好呢。

　　“刚刚可把我累坏了，先是被娘给梳洗装扮一番，又跟在她身后不停地问好，如果不是相信这是我亲娘，我都有种自己是只小宠物，四处遛着给夫人们逗趣的感觉呢。”

　　……对于身边人话糙理不糙的言论，宋明早已放弃了对她说教的念头，木槿也见怪不怪，压根没指望你能接我话梗。只是，她觉得今日的宋明有点儿怪异，似在气愤又在克制，因为他总在不自觉的攥紧小手，眼中闪过各种情绪。唉，还是过会儿悄悄地问问他吧，不知道什么事令他这样不安。

　　经过一片药栏，宋明不知为何停了下来，急急地道了一声我尿急你自己先去吧然后就撒开了手，徒留木槿一个人凉风中凌乱。小子，就这么把同伴扔了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而且看你神情，多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最重要的是，一方有难八方看戏，想甩掉我，这是对我的莫大侮辱！说着也一头扎进了药栏里。

　　这是府尹家最大的花草园，值有各式洛阳城少见的珍品。恰逢牡丹花开，旖旎炫目的花瓣开的奢靡恣睢，摇曳生香，凭借木槿现在的身高，穿过花丛都有些困难更不要说寻人了，这时她才后悔将丫鬟们都留在了外面。就我这小身板还要跟踪别人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所以，她才会在看到一位身形差不多之人那个青色背影时就被胜利的曙光冲昏了头脑，就想颠颠地助跑起跳最后俯冲到那人身上，就造就了现下这个被人一个反手推到在地的尴尬场景。秉承着谁先告状算谁的处世之道，木槿知道自己认错人之后第一反应就是闭眼、张口、嚎啕。一边在心里给宋明这个万年背锅侠又记了一笔，一边又暗自纳闷，附近没有谁家的小孩我还不认识呀，也不知长得什么样子……样子，咦！！眯着眼的木槿随意的打量着对方一眼，这下彻底斯巴达了。在“魏紫”，那种因为冷艳迷情的色相而享誉天下的牡丹一侧，立着一位神色自若，如朝露般清雅的少年，明明仍是孩童模样，却精致的仿佛一朵绝世的花蕾，已令人可以想见绽放时的那种盛世繁华。在月色和花色之间，他仿佛就是第三种绝色，这……是花神吗？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请问，现在装淑女还有人信吗？有没有比较好的公关手册啊在线等，谢谢。

　　来人看着对面的小娘子，从身手矫捷的团子到惊天泣地的泼猴再到正经拘谨的小姐，短短时间里堪堪上演了一出精彩的独角戏。忍了忍，最后还是逸出了几声轻笑。那初时因为看到娇气包哭泣的无措懊恼也被他很快的掩饰下去了。

　　“不知……不知这位小公子姓甚名甚，家住何方，可曾婚配……”呸，怎么就这么把心里话倒出来了呢，木槿懊恼地捂住嘴，却又不死心的继续拿眼睛“视奸”他，想我一世英名怎么总是关键时刻掉链子呢，他该不会把我当成某些脑袋有坑的人了吧，真真是美色误人哪。

　　饶是李佒见多识广还是被这小姑娘的早熟和大胆给噎了一下，他微微低头，俯视这个和自己年纪相符的女孩，话说，这娃娃真的知道什么是婚配吗，难道，她天性痴傻，因此说话随心所欲，如此一来，我该不该回答他呢？

　　内心活动天翻地覆表面却老神在在的两人，就这样顺利的进入了与人交往的第二阶段：“尬默”。直到，

　　“我叫李佒，祖居长安，暂住在此。”忽略了最后一问，李佒还是决定认真的回应这位小娘子，嗯，不能因为她先天不足就轻慢人家，被自己的善良感动到了的李佒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