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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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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章
方清亭略略捡着一点干枝,少量草药在炉子上熬着,用火折子生起了简易的柴火,又抓了四只野兔,处理过后架在火上。
“嘎吱。”木门开了。
花铮妍披着外衣走出来,面色苍白额头还挂着薄汗,噩梦初醒的样子。
她随意在火堆旁找了个位置席地而坐。
方清亭把兔肉架起,把手就着溪水洗净,“你醒了。”
花铮妍眨眨眼,“方大侠,你这困住人的方式还真是奇怪。”
方清亭起身,沿着溪水,缓步走到她身边。
花铮妍转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不知这沉默之后又会是什么。
“花铮妍,你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道。
她头一扭,“无可奉告。”
她的语气那样冷,就像溪边的风,她攥紧了外衣,攥得指节都白了。
可他还是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花铮妍,我知道你不是他们口中的那样滥杀无辜的人。”
“我是怎样的人,与方大侠何干。”她盯着那柴火,冷漠疏离。
“在突鹰寨冒死救我的人,在鳞隐石林质问我要救天下苍生的人,危机关头救了宋固幼女的人,质问我正邪的人,根本不会是一个杀人魔头。”
花铮妍扯着嘴角冷笑,“方大侠,你想多了。”
方清亭又道:“你太矛盾,针对正道,却又救无辜之人。”
花铮妍摇了摇头,“我不是。”
“那依你所言,我是该杀了你。”
花铮妍怔住,又难得的苦笑了,“原来这还重要。”
又陷入了沉默,她不说,他在等她说。
但毫无疑问的,她再坚持下去,方清亭会动手。可是这样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他,为了活下去吗,她不甘心,她从未被人如此逼迫过。
自尊与性命,究竟哪个重要?
若没了性命,又如何复仇?
她从未如此纠结过,不是没有牺牲掉自尊的时候,势比人强的时候她一向把自尊飞快的丢弃,但毕竟是因为她知道以后会狠狠的报复回去,但方清亭呢,对她如此逼问是她从来未受过的折辱,而她却难报复回去。
纠结,怨恨,写了满脸。
方清亭不再等下去,他的手握在了剑柄上。
溪边的风愈强了些,吹的她发丝缭乱,身体微屈。
“方大侠,你还记得十三年前十八门派秘籍失窃一事吗?”
她垂着头,说话的声音也是冷的,像一把把风割裂的利刃。
“那场掀起武林的血雨腥风,五行君子为其悉数陪葬。传闻之中的五行君子,其实也没那么远,你方清亭的父亲前任藏剑山庄庄主方钰,你的母亲前任蘅仙宫宫主洛水芙,相传为天潢贵胄的沈忘尘,百年习武奇才司炘,还有……我父亲临川花府花正嵘。”
花铮妍扯着唇角。
“我父亲花正嵘一身正气,临川花府当年赫赫有名,可你知晓他是死在谁手?是你们正道!是你们自诩正道的十八门派!所谓正道,也不过都是虚伪至极的小人编排出来的谎言!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漆黑的夜,那个杀了我父母的十八个人,那个流满了鲜血的家,我不过三岁,就眼睁睁的看着我的父母惨死在我面前,十三年噩梦难眠,你又岂能知道我是多想杀了群自诩正义的小人”
冷风吹过,冷的又何止是身体。
“那个时候,六宗何在?正道何在?没有一人为我父母伸张正义,萧慕白身为我母亲萧无双的亲生哥哥,竟与十八门派搅到一起。万佛一口口声声的慈悲,怎么却不慈悲我花府?玄门不顾苍生,关起门来不知修炼为何,仙宗刀宗坐视不理,这天下哪有正道可言,不过是一群伪君子的把戏!”
“所以,这仇我亲自来报,自我学成,我便要亲手了结他们的性命。”
方清亭不知何时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他蹲下身来,在她的肩头轻轻一握。
花铮妍感到暖意,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
“方大侠,你所谓的正道,早就没了。”
秋水般的眼冷得宛如三尺寒潭。
这样的神态,在她身上真是太过少有。
她就该是锐利的,俏皮的,而不是这样的。
也所以,心兀的一痛。
他轻轻按着她的肩,“当年十八门派秘籍失窃一事并非如此简单,这背后一定有更深的事情。”
她沉默不语。
“你不信我吗?”
花铮妍看着方清亭,“我不信,这件事,你空口无凭我没法相信。”
“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也愿意知晓真相。”终于,她唇角勾着笑。
方清亭看见她的神情如常,才放松下来,“你左臂伤得有点严重。”说着就运功,为她调理着左肩的伤。
“你动起武来倒不是那么惜命,你这一身本事和脑筋的确可以叫你活命,但你这一往无回的路数,并非长久之计。”
花铮妍垂眸,“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受伤了。”
武功高如他二人,受伤确实是件难事,所以伤痛也变成了不熟悉的事情。
片刻方清亭撤了内力,花铮妍运气,发觉伤已经好了大半,纵使是知晓方清亭武功极高也不得不因方清亭的内力精纯而暗自惊叹。
花铮妍皱眉,“你这个人,叫人讨厌又讨厌不起来。”
方清亭把烤好的兔肉递给她,她并不客气的接过。
萧明云闭目的时候仍能感觉到他老成,并不过分上挑的眉毛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成熟又稳重。
一只纤白的手抚过他的眉毛,又轻抚他的脸颊。
“他瘦了。”
瑶姬念道。
“你是太久没见他了,他也不是那个常发脾气的孩子了,做了掌门之后,自然也就长大了。”萧慕白道。
“是啊,已经有好多年都没能看他一眼。”
“若是他此刻醒来知道你来看他,他应该很高兴。”
瑶姬却摇了摇头,“那我宁愿不要来看他。”
“当年你是为了蘅仙宫,不得已离开,那现在二仙山的宫主都已经成长到独当一面,你为何还不肯回来。”萧慕白指责道。
瑶姬收回了手,“慕白,我是蘅仙宫的现任宫主,蘅仙宫既然是六宗之一,我是宫主一日就要担仙宗之名一日。”
“那你就别假惺惺的来看他!”门外的萧明雷闯了进来。
“明雷休得无礼!”萧慕白斥道。
“明雷……”瑶姬欲言又止。
“她是我和哥的生身之母,但这么多年了,可有关心过我兄弟两个?我就罢了,哥她也这样对待,哥能忍我却看不过去!”萧明雷气道。
萧慕白看着他的目光都是冷的,“明雷,你今日违反我的命令,我还未追究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白日一直在偷看么!”
萧明雷就像被抓了尾巴,“父亲……”一般是未褪的恼怒,一半又是怯意,羞红了脸。
萧慕白沉声:“你还不向宫主道歉。”
瑶姬急忙道:“慕白,不必了……”
萧明雷歪着头,不情不愿的撇着嘴,“蘅仙宫宫主!蓬莱仙尊!是我不懂事,这就给您赔礼了。”
萧慕白一拂袖,“你这个样子,你哥看了也要教训你。”
一提及萧明云,萧明雷立即变了脸色,“爹,哥他怎么还不醒啊。”
萧慕白摇摇头,他身为父亲,纵要应对外界步步小心,但对于萧明云他也如同一般人家里的父亲一般,担忧着急。
“仙尊今日也累了,还请早些休息吧。明雷你明日还要早起练功,这个时辰你该睡了。”
萧明雷皱着脸,缩了缩肩,“那我去睡了。”转身就一溜烟的出去了。
瑶姬叹一口气,“慕白,那我明日再来。”
萧慕白送走了瑶姬,却还留在萧明云的房内。
“进来!”
一声命令,门再度被推开。
进来的人柔柔弱弱,身似月影,面似月光。
正是云无月。
“你这样做令我很满意。”萧慕白手指划过茶杯边缘。
云无月颌首,“多谢您能相信。”
他手指一顿,转而点在桌面上,“那你应该知晓司风现在在哪里吧。”
“司风?”云无月身上一僵。
“怎么,莫非你说你后悔了是假的吗?”他可紧紧盯着她的神态,若是有一丝的作假他可都能看得出。
云无月苦笑,“我是后悔当时动手,但是如果为了补偿当日之错,而要背叛昔日的同伴我……”
“从你想补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背叛了他们,被收关在这里也毫无波澜,眼睁睁看着你的同伴在你面前为了救你拼上性命,而你却无动于衷,你的背叛已经足够了。”
她面上无动于衷,但眼里到底有了痛意。
他继续道:“除非,你们演了一场戏给我,骗我说后悔……”
萧慕白想将计就计,这场局远未到见输赢之时。
她终于有了一丝表情,“是,如你所言,我的的确确已经背叛他们。”云无月看着萧明云的面庞,不再有一点犹豫,“此时才是年后初月,司风会动身去洛阳分舵。”
萧慕白点了点头,“你要记得给他按时喂水。”
说罢就转身离开,只留下他二人在房内。
云无月看着萧明云,面色如旧,只是在此静夜下,本该剑拔弩张的反而如此安宁,一切的波涛暗涌都是那么诡异。
吃过晚饭后花铮妍简单的打理了一下自己,毕竟还是有伤在身,很快也就困倦,早早在小屋中入睡。方清亭仍有心事,照料花铮妍睡下后独自离开小屋走至溪边,于是林中之人终于走出。
“她睡了?”叶客问道。
方清亭点点头,“明日我便要启程,有两件事需要你帮忙,一是帮我查找当年十八门派秘籍失窃之事,二是我路上遇到了八方镖局的前总镖头徐安,他被要挟重新接镖,其中有些蹊跷,路上还有一路雁翎标记之人想要劫镖,且镖物相关的信息他不肯透露,此事我始终放心不下,需得有人盯着。”
叶客点头,“但是我一人做两件事未免无法周全,最好还是要再托付一人。”
“徐安之事便请你托付给应决慕容烨一行人,再将我们之间的联络方式也告诉他们,若有进展一定要告知我。”
“不是玉卮吗?”叶客笑道。
方清亭知道他在打趣他,但也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并非泛泛之辈,此事交与他们我也可放心,虽然玉卮不俗,但我始终无法麻烦她做什么事。”又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小屋。
“那她呢?”
“我现在也不知道了。”有点紧张又有点无奈。
叶客觉得这个回答颇为新奇,捋了捋胡子,“小方,我觉得年轻人不要考虑太多,要多勇于尝试,你看我就总劝你……”
“行了,老叶,这句话你念叨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在这个不怎么正经的叶客面前,方清亭终于不再是一味的淡然,而有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有血有肉。
“那就今天不提了。所以,你终于要查当年的事了吗?”
方清亭反而看向溪水,溪水里仿佛有万千细碎星辰,“是。”
“好,那我便去查。那你呢?你接下来要做什么?要去哪?”
“我要去千机楼,我心中还有些疑惑,一定要亲自去。”
“因为那个人吗?”叶客往林中某一方向一笑。
“你知道?”
“我也只是猜测。”
花铮妍大约是因为受伤没了往日的机警,好一会才意识自己在颠簸,这才撑起身体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身在一辆飞驰山间的马车里。
她打开车门,瞪着方清亭是又惊又气,“你这是要带我去哪?为什么没有知会我。”
方清亭却是头也不回,“我答应了你会找到当年的真相,就一定会找到。”
“所以你现在已经有思路了?”
“没有,但是在此期间怕你再去寻仇,你一定要在我身边。”
“那你这是要去哪里?”
“千机楼。”
“去那里做什么?”
“去查陆雪衣。”方清亭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是满面的不解。
“陆雪衣?查他做什么?”
“你知道的他有几个身份?”
花铮妍瞬间愕住,“你……”
“他是苏子雪之事我早已清楚了,但是他真的只有这两个身份吗?或者说,”方清亭突的顿住,“你还知道他的其他身份吗?”
“我不知道……其他身份,怎么可能……”花铮妍整个人都开始慌乱。
“原来你真的以为他只有两个身份,那看来他连你都不曾告知了,我此行是去查他是否是斥金馆的杀手一式。”
“这不可能!”花铮妍一脸的难以置信,但一思索下又深深凝眉。
“当日横门派灭门,他出现在雩山下本就太过巧合。”
“他当日出现是为了接应我。”花铮妍应着却渐渐低声。
“但是他早到了一日却不出现是为什么。”
“他从未告诉我这事。”
“他能以两种身份自如行走在江湖中,再多一份来去无影的杀手身份也无碍。”
方清亭讲的是真话,但于花铮妍还是太难接受,她回身关了车门,躺在车内的毯子中一言不发。
此时已是晌午,在更早些的时候慕容烨薄雁书与应决三人就已经向萧慕白辞行,三人并萧慕白郁子崖和明子戚寒暄之后便慢慢往山下走。
林间日光正好,暖阳从叶隙间撒下,正好他们步履不急,慕容烨与薄雁书走在前面,两人正商量着下了山要先去抚仙一品居去吃一顿好菜,还要听一下江湖里的新见闻,而应决一直走在后面,沉默不语。
“那奉天正宗的事,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吗?”慕容烨问道。
薄雁书一副恨铁不成钢,“怎么会,奉天把手都动到无量剑派的掌门身上了,萧慕白可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这无量剑派和奉天正宗怕是要争个你死我活啦。”
“可是六宗……怕不是他们的对手啊。”慕容烨拧着眉毛,仔细想了一下。
“那就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了,哎,这江湖怕是要变天呢。”薄雁书的吊眼眯着,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但是有方清亭……”
慕容烨说着就在他面前从天而降一个人,吓的他面色苍白,差点双腿一软就坐在地上,但也瞬间拉着薄雁书的衣袖直往后退。
从天而降的人毫无自觉的拿出酒葫芦吞饮着,喝了好几口才满足的放下来打个饱嗝。
这不是叶客是谁。
薄雁书也被吓的一退,但很快缓过神来,“叶老前辈,你这是做什么?”
叶客瞄他一眼不答,手往慕容烨肩上一搭,慕容烨还未缓过来自然又被吓的一抖,磕磕绊绊道,“叶、叶老前辈,你可吓到晚辈了。”
叶客叹了口气,转而看向一直走在后面的应决,面上还是让他觉得毫无乐趣的没有表情,但是目光通透,应该算一个难得的明白人。
“我来这里,是小方……咳、不对,是方清亭有要事要托付给三位。”
“是什么事啊。”慕容烨好不容易恢复如常。
“托付给我们三位吗?”薄雁书向后面应决瞄了一眼。他原是与慕容烨一起的,只是路上恰巧遇到了应决而已,他们三个根本就不是一路。
“嗯,此事说来话长。”叶客抓抓头,面前这三个年轻人,一个不够聪明,一个太过聪明但心思不纯,一个什么都还好就是太沉默寡言,他现在对方清亭说把此事交给他们三个可以安心表示十分怀疑,这三个人行走江湖没有问题,但是要查案还是缺点斤两。
后方传来一点声响,叶客也不再犹豫,和盘托出。
“方清亭所托之事和八方镖局有关。八方镖局的前总镖头徐安被要挟重新接镖,路上曾有雁翎标记之人想要劫镖,且镖物不明,为了徐安的安危,还请你们跟随徐安,调查清楚此事。联络我和方清亭的办法是,每日日落之后去找抚仙一品居后墙的小孩传递信息。”
慕容烨薄雁书面面相觑,后面的应决也皱眉,这样棘手的事他们没有任何经验可言。
最终还是应决开了口,“我们可以尽力一试。”
叶客点点头,算是对他的嘉许。
慕容烨也道,“唔只能尽力去做,不知道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后面的响动终于停下,一架软轿出现在他们身后。
没有珠光宝气,素净的纱帐在林中幽静适宜。
慕容烨转过头去,“玉卮仙君。”
开口便是天籁,“不如此事交与我,我想方大侠也会放心。”
薄雁书应道:“我三人不才,那便托付仙君,烦请仙君出面了。”
叶客也不干预,这事虽最后落到玉卮身上,就算与方清亭当初所愿相悖,但是他反倒更放心一些。
慕容烨左思右想了一下才道,“那就烦请仙君了。”
应决只一拱手,并未开口。
叶客摇摇头摆摆手转身离去,“这是你们的事了,与我无关了。”
“多谢。”玉卮道。
于是慕容烨薄雁书应决三人与玉卮分道而行,他三人继续向山下走去,方走入宁洱城中,便被一人迎面截住。
来人粉衣粉袖,圆眼圆面,手里一把精巧的粉伞,“要去抚仙一品居吃饭吗?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