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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tw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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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点点转过去,西蒙娜做好了眼前出现灵异现象的心理准备。然而,眼前与进来时别无二致的景色却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来不及完全放下悬空的心,西蒙娜朝出口匆匆跑了出去,一路上都不敢回头。
在她离开的空气里,缓慢地浮现出了一个朦胧高挑的影子。那个影子沉默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久久。
直至空气再次安静,就像他之前出现的一样,影子消失了。
西蒙娜惊魂未定地坐在红色双层巴士上的时候,突然有点嫌弃自己的疑神疑鬼。也许那个声音就是她的幻听呢,毕竟她这么长时间没睡个好觉,更兼思念远在法兰克福的亲人。“妈妈不就一直这么叫我吗?”她小声嘀咕着,不禁觉得自己刚才的逃跑行为有点可笑。这下好了,西敏寺没参观完,贝拉之前叮嘱的纪念水晶球也没买。“要是让那个无神论者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不知道她要笑上几天!”西蒙娜决心对自己的丢脸行径守口如瓶。要是贝拉问起,就搪塞她说自己流连于美景,忘了纪念品的事。
她没什么心情继续逛街,打算随便找个地方解决午餐,便在下一站下了车。一间装饰典雅的咖啡厅赫然出现在她面前。西蒙娜看着头顶的意式花体字母,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结果,整个下午西蒙娜都无精打采地窝在这间名为“Polestar”的咖啡厅里发呆。明明已经决定不再想,脑海中却偏偏如同放映电影一般回忆着来到伦敦后的怪事:那些内容扑朔迷离的梦,言语神异的波德先生,还有,她今天上午在那间小礼拜堂的所见所闻……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西蒙娜越想越头疼,上一秒安慰自己的结论下一秒又立刻被推翻。她苦恼地咬着冰激凌的勺子,强制自己的脑子把这乱七八糟的事暂时抛到脑后。
天色将晚,咖啡厅里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Por Una Cabeza华丽而高贵的旋律在安静的空气里兀自徜徉。西蒙娜推开椅子站起来,眼前一花,脑中竟出现一副衣香鬓影的画面:不知在什么地方,不知是谁,她挽着面目模糊的男人的手臂,伴随着这首乐曲翩翩起舞。
这首提琴曲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遥),1935年由阿根廷歌手卡洛斯·葛戴尔作曲。“Por Una Cabeza”在西班牙语中意思是“差一个(马)头”的长度,人们用这句话来表示对情人之间错综复杂难以割舍的惋惜。她是知道这首著名的探戈舞曲的,甚至还颇为喜爱,只是一向舞蹈细胞为零的她,怎么可能与男性一起跳这么性感的舞曲?
一切都在朝着不寻常的方向发展,西蒙娜痛苦地发现。伦敦好像一位塞满了记忆的旧日遗民,迫不及待地向她这个异乡人展示自己丰富的往事。但有时她又觉得,那些事情就是她自己的亲身经历。
就在这时,西蒙娜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她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按下接听键,就听到电话那边贝拉欢快的声音:“嗨莫娜!你在哪呢亲爱的?”
西蒙娜咽了咽口水,努力用正常的声音说:“Polestar,一间咖啡厅。不过我正准备回公寓。”
“千万别!来跟我们一起坐伦敦眼吧。”贝拉倒是没听出来她语气中的不自然,不过这个请求在西蒙娜耳朵里倒是十足奇怪。
“我?我可不想做电灯泡。”伦敦眼那种浪漫的地方,不是最适合他们小情侣你侬我侬一下的吗,三个人多尴尬。
“怎么会,亲爱的!”贝拉先是喊得真情实意,不过还是说了实话,“其实是路易的Boss突然召唤他,我们票都买好了总不能浪费吧……”
西蒙娜嘴角抽了抽,实在拿这个耿直的姑娘没办法,只好说:“那好吧,我现在打车过去。不过你可能要等一会。”
贝拉欢天喜地地表示,自己绝对乖乖在检票处等她。
西蒙娜又叹了口气——她发现自从来到伦敦她叹气的频率越来越高了,等会一定要跟对方好好强调一番自己是撑着多么疲惫的身体去陪她坐那个超大号摩天轮的,只希望贝拉能内疚到忘了纪念品那码事吧。
贝拉虽然神经大条了一点,但仍然是个靠谱的朋友——从西蒙娜现在能够稳妥地坐在伦敦眼舱内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
这座著名的“千禧之轮”同样坐落在泰晤士河畔,白天的钢铁轮子到了夜间则成为一道美丽的蓝色光圈,为繁华的河岸增添了如梦似幻般的气质。随着高度缓缓增加,伦敦夜景的全貌逐渐展示在游览者面前。闪闪发光的碎金“带子”上,星星点点的车辆来来往往,七彩霓虹勾勒出高大建筑物的轮廓。身边的游客纷纷发出“啧啧”的赞美声。火树银花也不过如此,西蒙娜的脑中也蹦出了这样的感叹。情人们依偎在一起,在旋转至最高点处许愿;三口之家开心地合照,记录下443英尺高空下的团圆喜乐。每位游客似乎都在忙着拍摄四下的盛景,西蒙娜知道很快他们的推特或者ins上就会出现此刻的开心笑颜。一切都很正常,除了身边异常安静的朋友。
贝拉一反常态地没有咋咋呼呼,她沉默地看着下方的城市,眼中倒映着满江的星光倒影长河流水。西蒙娜觉得这样透着寂寥气质的贝拉有点陌生,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抗拒和对方交流,于是便也沉默。
贝拉突然开口:“你知道吗,现在的伦敦已经不是一百年前的样子了。”没有等西蒙娜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准确的说,我不是苏格兰人。要不是不列颠之战时我祖父被炸断了一条腿,我家也被一颗炮弹炸塌掉,我全家也不会北上。”她伤感地笑了笑,说:“也不知道伦敦变成今天的样子,花了多大的力气。”
西蒙娜对那场著名的空战并不陌生,她父亲经常说她的曾祖母在当时的战时后勤处做出了“很大贡献”——这是他的原话。西蒙娜的名字,也正是为了纪念那位曾祖母。
1940年至1941年间,纳粹德国野心勃勃的对英国本土发动大规模空战,最终却因为糟糕的战损比和迟迟不能夺取制空权优势,不得不推迟了入侵英国的“海狮计划”。以伦敦为代表的南方地区饱受轰炸,战后满目疮痍,但毕竟它的守卫者们以惨痛的代价换来了二战中对抗法西斯的第一场胜利。
西蒙娜拍了拍贝拉的肩膀,安慰道:“你曾祖父一定很会开心,他曾经为之奋斗过的土地今日能如此耀眼。”她愣了一下,感觉这句话莫名的耳熟,好像有人曾经用不同的语调说过类似的言语。
“……我不会后悔,希望你也不会。”
“我的愿望?……德国的战斗机,永远不要在任何一片英国的土地上空盘旋。”
“战后的伦敦,日不落帝国的光辉将会更加耀眼!”
“我不恨你,但是我也不会继续爱你了。”
“……再见,莫娜。”
头痛欲裂。她的眼前闪过破碎的光斑,时而激烈时而柔和的声音冲击着她的耳膜,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开记忆的水面,等候了许久的故人涉水而来。
昏昏沉沉中,一个严肃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重复说着:
“命运握于你手。你的每一种选择,都将有每一可能的历史。”
“你可能失去一切,或者赢得所有。”
“记住,西蒙娜,不要让自己后悔。”
……
“莫娜!莫娜……”失去意识的那个瞬间,她听到贝拉焦急的呼喊声,却已无力做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