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风》日游神

3、回校

　　江望和一中大部分学生一样是住校生，国庆最后一天晚上就得换上校服，回学校上晚自习。大多数学生都将晚自习这三节课看成做作业的黄金时间，少数看成抄作业的黄金时间，所以都不抵触，安静自习。
　　江望还剩一篇语文作文，两篇英语作文和地理的作业本，已经比那些把晚自习作为做作业的唯一时间的同学好多了。他处理完地理，就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抠作文，这次的作文让写写自己喜欢的或是印象深刻的音乐。江望低着头想了半天，脑海里空空如也。这时候他的前桌卢琳琳回头用笔戳了戳他：“哎，江望，你数学借我对对。”
　　江望掏出一沓试卷递给她，低下头继续琢磨，不知道到底怎样的神曲能让他凑一篇800字的作文。
　　“要不我作文借你参考参考？”江望闻声抬头，见卢琳琳还没转回身，正看着他。他说：“好啊。”
　　卢琳琳写的是自己练钢琴的故事，从第一次接触钢琴的童年，写到在黑白琴键上手指如飞的现在，既描摹音乐，又慨叹人生。江望觉得她写得很好，对自己也很有启发，至少不让他的思路局限在描写一首曲子上了。
　　写完作文以后，第二节晚自习已经下了。班上的同学大半走出教室，灌水上厕所或是在走廊上聊天。江望也走了出去，到连接高一高二的走廊上，扶着栏杆吹风，并有意无意地听着三五个男生聚在一起聊游戏和篮球。
　　考进重点高中的大多是那几所重点初中的学生，入校前便已同窗过三年，虽然是新学校但也满眼熟人，一个月下来都有了一起吃饭一起聊天的伙伴。江望是从普通初中上来的，举目无亲，寝室里的三人同他也说不上形影不离，时常是落单的。
　　这时又有两个女生捧着水杯过来了，说起了长假里看的动漫和电视剧，两人制造出的诸如“XX好帅啊”“XX好萌啊”的尖叫瞬间压过了那几个男生。江望听了听，是在说一部动漫的两个男性角色，那个动漫他也看过，还不错。那两个女生说：“XX和XX绝对是官配，真得好萌啊！！我要去找同人文看！！！我要看他们的□□文！”
　　江望：“……”
　　等那两个女生平静下来，便放低声音聊起了学校八卦。但这下男生们都不说话了，一个个看着风景凝神细听。
　　“程新然和隔壁班那个唐成在一起了，这才一个月，我的天啊，下手太快了。”
　　“哇，谁追的谁？”
　　“我不知道，好像他们国庆一起出去玩，被别人碰到了。”
　　江望想了想，程新然不就是他们六班的女生么，再仔细一看，原来那两个女生也是他们班的。
　　其中一个又说：“我觉得唐成还挺帅的。”
　　另一个说：“就是啊，七班帅哥比我们班多。”
　　这时江望听到男生堆里传来轻轻的一声“切”，他看过去，发现真巧，那些男生也是六班的。这条走廊被六班承包了。
　　九点下了晚自习，十点半熄灯，宿舍楼关门，这期间有一个半小时自由时间。这些永远吃不饱的男生大都会先去食堂搓一顿宵夜，再回寝室洗漱。江望学了一个晚上，也有点饿了，就加入了310寝室男生组成的觅食小分队。
　　四人在教学楼通往食堂的曲折大道上飞奔，然后几步蹿上食堂一楼，赶往夜宵供应窗口，对着琳琅的小吃指点江山。赵杨见其他三人点的都是浓油重赤的炒饭炒面，道：“你们都不懂养生吗？”然后走上前说：“阿姨，给我来碗桂花小米粥。”
　　另外三人见了，心照不宣地给自己多拿了个勺子。
　　“还是咱们杨杨想得周到。”周子斌舀了一大勺粥往嘴里送。江望吃了几口炒饭，也去蹭了一口，囫囵不清地说：“炒饭太咸，送这个粥刚好。”另一边李复照挥舞着勺子蠢蠢欲动，急得赵杨捧起碗就喝。
　　几人吃饱喝足后也不急着走，就着食堂人来人往的嘈杂聊天。
　　周子斌说：“我听七班的说，周四周五和周六上午要开运动会，我们班怎么还没开始报项目？”
　　赵杨摇摇头：“就小刚那个慢性子，恨不得拖到周三。”
　　李复照说：“那不可能，学校要提前统计成册的。”
　　周子斌顿了好久，说：“哎，那个女的好漂亮。”
　　剩下三人一起看去，只看到一个长发披肩的高挑背影走出食堂，穿的是高二的校服。
　　“还能不能早点说了！”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收拾餐盘起身去倒，江望跟在他们后面，偶尔插一句嘴。走进灯光昏暗的楼梯时，还能迎面碰见那些刚赶来吃夜宵的同学，他们应该是在教室多学了一会儿，错开了高峰期。
　　走到一半时，江望和一个男生互相挡路了，僵持两三秒才错开。而走了几步两人都回了头，看着对方那张熟悉的陌生人的脸。
　　两人相对无言，就在楼梯上凝固了一会儿，在心里感叹一句：“啊，真他妈巧啊。”然后同时扭头离开了。
　　然而江望接下来的路想得就不是运动会和学姐了，他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了那个上午，少年被一个巴掌扇倒在地的冲击性画面。他想，他爸还真够狠的，就那一下，绝对比打架时他揍他的那好几下还要伤人。
　　那家伙想必躲他不及，想到这儿，他居然觉得有点好笑。
　　然而当第二天早上江望和那倒霉孩子在楼梯口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他笑不出来了，他算是明白了造化多么爱捉弄人，以及，教导主任是多么爱捉弄人。
　　在这个美好的星期一早晨，由于假期综合征多睡了十分钟的310全体，又因为不愿放弃早饭被抓迟到的教导主任堵了个正着。
　　江望是四人里冲锋的那个，在楼梯转折处就察觉不对，回头示意伙伴先撤，然而为时已晚，只听教导主任一声吼：“那谁！你给我上来！”
　　江望硬生生把头扭回去，带着三个尾巴一步一步走到主任跟前，一偏头又发现两个难兄难弟。其中一个眼神格外惊异。
　　江望定了定神，只觉得这样的见面频率，不搬出“缘分”两个字来还真解释不清。
　　教导主任四十出头，顶着泛着油光的几根头发，一双大眼睛目光如炬。他显然是已经教训过那两个兄弟了，将炮口转向刚到的四人：“你们呢，走读生？”
　　还没等他们想好该不该扯个谎，教导主任又说：“肯定是住校的，一个寝室的吧？一个寝室都迟到！几班的？”
　　江望说：“六班。”接着四人低头敛眉，看着一个比一个乖。
　　“七班两个，六班四个，昨天晚上我巡视的时候也是你们这两个班最吵！怎么着，觉得上早自习没必要是吧？迟到一会儿无所谓是吧？你们看看楼下四班五班有没有迟到的，人家是什么学习态度？……”
　　六人得到的最终惩罚是在楼梯口站一个早自习，等到升旗仪式再回各自班。教导主任说完就巡视去了，估计再转回来得十分钟。
　　赵杨小声说：“他会不会告诉小刚啊？”
　　周子斌：“告诉就告诉呗，小刚能拿我们怎么样呢。”
　　江望往墙壁上一靠，困意又上来了，只觉得眼皮一闭就又是一觉，但又怕教导主任半路杀回，眯个两分钟就睁一次眼。这样实在不舒服，只好站直了，把那点睡意压下去。
　　倏忽又看向那个倒霉孩子，惊奇地发现他竟然在小声背书，在那纷乱的潮水般的早读声里，他的声音还是清晰地跳脱到了他的耳边。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这也是江望班级语文课要默写的篇目。对了，他是七班的，他们是同一个语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