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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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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初晴,难得好天气。
女子兴起,未施粉黛,着了粉色罗裙,孤身上了街。
刚出笼的包子冒着热气,墙角新梅吐了芬芳,幼童捧着白雪街上横冲直撞,偶尔碰上了人,敛了眉目端端正正行个礼,待离了那路人的视线,又是你追我赶,哪里耐得住性子。
女子不禁好笑。
随意走进路边一家书肆,拣了两三本略中意的,捧着再出来,却是不经意遇上了将军。
将军穿黑色长衫,见着女子,不觉绷紧了脸。
女子倒是毫不在意,锃亮了眼睛,走上前作福道:“难得遇上将军。”
将军点了点头,听得女子问道:“将军今日可有事?”
男子一愣,直觉摇头。反应过来方后悔,便看见身前女子笑弯了眼睛,将手上书本径直往自己怀里一塞,背着手开口道:“那我便借将军一日,可否?”
也不等男子拒绝,自顾自话道:“先去前面那家首饰铺子看看,再在旁边随便逛会,待到中午便去新开的酒楼,听说请的是御厨,极是好吃。等至酒足饭饱,去郊外醉月湖,现下风景最好了。”
男子蹙起了眉头,却见女子转过了脸,笑意盈盈:“可不许抱怨。”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又默默咽了回去,最终换成了一声叹息。
两人径直走进了一家铺子,伙计眼前一亮,迎了上来,笑问道:“两位找些什么?”
女子挥了挥手,伙计便退到了一边,招呼别人去了。
“这个如何?”女子顺手拿起一只金蝶花簪,送到将军面前。
将军别开了脸,道:“我不懂这些。”
“是么?”女子见将军意趣淡淡,收回了手,复放了回去:“我觉得还是差了些。”
女子走了几步,眼前一亮,拿起了一只嵌宝石运云形金簪,凑在眼前细细打量:“这不错。”转眼又拿起另一个玉镯,嘟囔道:“这也看得过去。”
将军不发一词,倒是一旁的伙计凑了上来,谄笑道:“姑娘好眼光,这些都是店里的精品。”
女子轻笑一声,眼光似瞄到将军身上,道:“我岂有走眼的时候?”说罢,将手上的玉簪递给了伙计:“劳烦你将这个包起来。”
“诶。”伙计忙不迭应了,笑不见眼,径自跑到柜台后去了。
女子面向将军:“你不想知道我这是拿来干甚的?”见将军面色不动,女子自顾自道:“后日便是妈妈生辰,将军可否赏脸?”
将军正想拒绝,伙计突地冒出头来,将手上物什递给了女子:“姑娘可还有别的中意的?”
女子接过后摆摆手,两人便往街上走去。
“后日我。”
“你可想吃糖葫芦?”女子蓦得打断将军的话,问道。
将军顺着女子的手指望过去,不远处一打扮朴素的小贩举着稻草棒大声吆喝着。将军一阵恍惚,半晌才回过神来,却见女子笑意盈盈,不禁羞赧,忙拒道:“不了。”
女子恍若未闻,将手上东西往将军怀里一塞:“你等着,我去买两串回来。”
将军无法,讷讷站在原地。见女子脚步匆匆,不禁好笑。
“将军!”
男子蹙眉看过去,却见副将脸上惊惶,额际汗如豆;将军呼吸一顿。
女子举着糖葫芦转过身,笑意尽褪。
她慢慢踱步过去,在无人的原地怔了片刻,待手上流了糖浆方回过神来,低头笑道:“好歹将我的玉簪留下来。”
又过了两日,花楼里灯火通明。
鸨母浓妆艳抹,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待送走了最后一个酒客,才揉着肩,斜睨着身后一帮红姑娘道:“小破落户们,可准备好给妈妈的贺礼了?”
话音才落,莺娘们便七嘴八舌道:“可不是?妈妈千万别嫌弃。”
鸨母佯怒道:“不入我眼的可不要。”
又是一阵哄笑。
姑娘们纷纷将贺礼送到鸨母面前,礼虽不重,可都是上了心的;鸨母虽嘴上不快,眼里笑意真真。
待到女子,莺娘们捂着嘴笑道:“她的贺礼定是顶顶好的。”
女子但笑不语,在袖子里掏了半天,吊足了一帮人的眼,方不紧不慢得拿出了两根竹签,递给了鸨母,众人错愕。
鸨母将竹签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究竟来,咬着后槽牙道:“就两根竹签?”
女子耸耸肩:“妈妈若不愉,找将军要去。”
鸨母顿时失了言语,恨恨道:“这个没良心的破皮,白养了你!”
众人也未将这放在心上,说说笑笑。会琴的奏起了乐,会舞的和起了音,皆不会的便猜拳喝酒。场面十分热闹。
女子也好笑,却见鸨母走到自己身边,隐了脸上喜色,犹豫了一会方斟酌道:“我今日听闻,边境又有他国来犯,将军,怕是要走了。”
女子愣了愣,端起酒盏灌了口,不语。
鸨母瞅着她脸色,又道:“也是听醉客随意说的,应是当不得真。”
女子点点头,换上笑脸:“妈妈放心,我有分寸,您还是看着她们去吧,等会儿闹起来怕明天接不了客。”
鸨母看去,气急道:“这群破落户!”
随莺娘们闹了一阵,待至亥时,便呵斥着她们回房了。回过神来方发现女子仍在桌边,有一口没一口的酌着酒,没好气道:“你怎的还不睡?”
女子半敛了眼,语气淡淡:“再等等,妈妈先去睡吧。”
鸨母也觉身上疲乏,便不再多说,点了点头便上去了。
女子斟了杯酒,看着木门,轻笑道:“我倒要看看你何时来?”
翌日,晨光漫天。
鸨母揉着眼睛下了楼,却见女子仍呆坐在原地,走近一看,不由惊愕:女子身上充斥着酒味,双眼不满血丝,嘴角却微扬着笑。
鸨母讷讷道:“你一晚未睡?”
女子未动神色,将手上酒盏往桌上一抛,道:“无事,我现在便去睡。”
鸨母不做声,见女子慢慢走上楼。转身,却见地上落了张字条,俯下身捡起来一看,心内酸涩。
待君不至,
我自寻君。
女子醒来,恍觉披风已到了自己身上;她敛了敛领口,只觉头痛难忍,不禁暗道这酒好大后劲。
“姐姐觉得不舒服,就请喝下这个。”
白珏从一边冒出来,手上捧了只杯子。
女子接过,见里面的液体颜色暗沉,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主子前个儿新作的醒酒茶。味道虽不佳,效果是极好的。”
女子闻言仰头饮下,果然入口味道辛辣,极是难忍,但头疼却是缓了不少,她将杯子递还给白祗,感激笑道:“多谢。姑娘也喝了吗?”
白祗点头,用嘴巴努了努后院方向:“已经喝了,现在后院呢,姑娘若无聊,便去看看吧。”
女子思考一番,起身理了理衣服褶皱,向白祗道了声后便向后院走去。她来了酒楼几日,却是从未踏足后院;只见那小道石板已破烂,边缘长了些青苔,小道两边是些不知名的野花,秋日萧瑟,也亏得它们顽强。
白祗坐在院中古井边,手里捧了汤婆子,面色苍白;一旁杨婶浣着旧衣,不发一词。
女子走过去,解下了披风,搭在了白祗身上,忧道:“白姑娘脸色不好,是昨晚伤风了?”
“无碍。”白祗仰起头,女子见她罩眼的白布略松,才想提醒,她便将手伸向了脑后,自己解了下来。
女子别开了脸,听到白祗轻笑道:“姑娘果真有颗玲珑心。”
女子听她语气不变,稍稍安心;可听了她言语,又是心内酸涩。转回脸去,自嘲道:“那又如何,看不穿的终归是看不穿。”她说着,将目光投向了白祗的脸上,却是大吃一惊:白祗睁开了眼,眸若古潭。
“姑娘样貌极好。”白祗拍了拍手,赞道。
女子不由结巴:“姑娘是看的见得?”
一旁杨婶晒好了衣服,冲两人点了点头便端着木盆往厨房走去。
白祗揉了揉脸,面色终于红了些。她神情未变,手指指了指脚下,问道:“这下面埋了百种酒,姑娘猜猜,里面可有你想要的?”
女子错愕,愣了愣方道:“有的。”
白祗不答,只是笑看着女子。后者心悸,忙问道:“那究竟是?”
白祗推动轮椅,背向女子朝外走去:“姑娘说有,那便是有的。”
女子站在原地,半晌未回神。
女子回到酒楼,白祗坐在柜台后面,以手支颌,粗粗看着账本。一旁白珏苦着脸对着本书,见到女子,眼睛锃亮,哪知白祗不轻不重的清了清嗓子,又撇下了嘴。
女子好笑,走到白珏身边,问道:“在看什么呢?”说着,顺势俯下身去。入眼微愣,原是一本琴谱。
“主子说让我学琴。”见女子不吭声,白珏绞着手指头,郁郁道。
“是吗?不错的。”女子勉强扬笑,在白珏头上摸了摸:“可有看不懂的?”
白珏点点头,把书翻得簌簌响。
女子道:“若真不懂,便来问我吧。”
还不等白珏回答,白祗头也不抬道:“他就是不上进,哪有不懂的?”
白珏趁白祗低头,偷偷向她做了个鬼脸;女子轻笑:“别理你家主子。”
正时,白祗长舒口气,将账本往旁边一甩,揉了揉眼:“可算看完了。”
女子沉吟片刻,道:“可否再耽误会姑娘?”
白祗不语,定定看着女子;她眸色极深,恍若浓墨,女子不禁有些心悸。
半晌,白祗方点点头:“便今日都完了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