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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街上难得喜庆,唢呐声震耳欲聋,爆竹屑散了一地,青石板路两旁人头挤挤,你推我搡,面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可有什么大事?”平素不知趣的书生也凑了个热闹,虚拍了邻舍的肩,好奇道。
      “你又不知?”邻舍斜睨了书生一眼,待后者赧红了脸,又横飞着口沫星子道:“将军前不久班师回朝,可是被御赐了婚。就定了今个儿这好日子!”
      “如此,真是极好的。”
      “来了来了!”
      两个人正说着,不知谁扯了一嗓子,登时长着脖子、踮着脚看去。
      前面打扮喜庆的奴仆摇头晃脑得奏着乐,后面将军着喜服,端坐于白马上。书生偷眼看去,不禁咂嘴道:“将军长得也忒好看了。”
      可不是,剑眉星目,身材伟岸,又不知惹了多少青娥芳心。
      良田千亩,十里红妆。
      当属佳话。

      人群已散,只余下满地狼藉。
      女子敛下眼,动动发麻的腿,向街尾走去。
      街道尽头,却是一家落败的酒楼。大门朱漆斑驳,左右石像失了威势,好生惨淡。
      女子心生惊愕,在门前徘徊了片刻,终是下定决定,才想敲门,旁边蓦得传来稚童声音:“千万别敲!”
      女子吓得往旁退了两步,只见一个粉妆玉琢的男童冲了上来,煞是紧张得凑在门前看了看,半晌方长舒口气道:“幸好未敲上去,这门可再禁不起折腾了。”
      说完,方想起自家还有访客,忙扬着笑转过身,冲女子做了个揖,问道:“姐姐可是来讨酒的?”
      女子好容易平下心来,见着小童的模样虽觉可爱,无奈心有杂忧,锁着眉头复回了礼:“不错,可否劳烦小兄弟通报一下?”
      小童抿嘴一笑,脸上倒显了梨涡出来:“姐姐与我来便是,酒楼可没那么多虚礼。”
      说完,便见小童走到一边,拨开杂草,竟又现出一道矮门来。那门也没锁,虚掩着,小童对女子使了个眼色,便推门走了进去;女子错愕,还是矮下身,跟了上去。
      进去,楼里倒不似外边看着的那般落魄,桌椅摆放整齐,墙角盆栽透着生机,柜台上一溜烟好几个精致的酒瓶,楼内萦着股陈酒香,醇厚柔和,好闻得紧。
      “姐姐先拣个椅子坐坐,我去把主子叫来。”小童说着,便往后堂跑去。
      女子随意坐下来,便看到桌子上摆了酒壶并酒盏一列物置,做工算不得精致,也无甚图案。女子凑近闻了闻,果然壶里装了酒,气味浅淡。
      “不是什么好酒,姑娘若不嫌弃,便请自斟一杯。”
      女子窘迫得转身,只见小童推着一木制轮椅,轮椅上坐着一穿宽松白袍的女子;那女子懒懒靠在椅背上,手上拿了个汤婆子,有一下没一下得捂着;头发不过及肩长度,未束发髻,脸虽无奇,却在眼上蒙着白布。女子浅笑,道:“姑娘唤我白祗便可。”
      女子刚想行礼,白祗不经意道:“酒楼没那么多礼数,姑娘请随意。”女子讪讪得直起了身,一下子竟尴尬的不知说甚。
      “姑娘可知道酒楼规矩?”白祗冲小童点了点头,小童便乖巧得走到一边,满了一盏酒,递给了女子。
      女子慌忙接过,指尖在杯沿不住摩挲,抿嘴:“自是知道的。”
      一酒一故事。
      小童自寻了张椅子,有模有样地拿了纸笔临摹着字帖,时不时嘟囔几声,全然不顾这厢。
      “且讲。”

      求酒只为解相思。

      明月皎皎,流水潺潺。本是个赏月得闲情的晚上,江边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抹了艳妆的红姑娘全然不觉夜寒,衣衫半解,媚眼如丝,身若无骨得靠上行人,笑靥如花。
      “你拉我来这作甚?!”
      将军好容易得了假,原想着好生休养一番,却被一贯没正形的好友扯到了青楼。
      男子脱了战袍,自然好看。红姑娘纷纷锃亮了眼睛,当下软了身子靠过来。
      好容易又推开了一个,男子发际已窘迫得出了微汗。风流的好友挑了眉,斜睨了将军一眼,笑道:“军中无聊,偷空带你来开开眼。”
      说着,好友故作急色:“今晚上可是有大美人呢!”
      将军才想说话,一旁凑上来的莺花可忍不住笑着虚捶了将军胸膛一把,待他铁青着脸将她推开后,剁了跺脚,却依旧娇笑连连,道:“可不是吗?大官人是有眼福了。”
      好友忙腆着脸凑上去,嘴里一口一个好姐姐:“你便透透口风,告诉些许给愚弟吧。”
      那莺花笑着啐了一口,摆着染了熏香的手绢佯装没好气道;“当真是个好色的,去去去,可别在我面前晃悠。”
      好友摸摸鼻子,不怒反笑。
      将军拉下了脸,倒是吓走了许多红姑娘,见着好友这般模样,心内幽幽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一时半会也回不去,便抬脚信步走了进去。
      甫进门,脂粉味冲鼻,将军不着痕迹得叹了口气,正想转身回去,后面好友一个箭步上来,挽着他的肩,咬着牙道:“你可给我留下来,好容易央了你来这,哪有不尽兴的理。”
      一边抹着艳妆的老鸨看颜色正时迎了上来,打着扇子堆着媚笑道:“公子可来了,快去楼上坐。保是顶好的位置呢。”
      “多谢妈妈了。”好友笑不见眼,顺手递了些银票过去;那老鸨嘴上客气着,手却是不客气,翻了个巧劲便将银票收进了衣袖里。

      两人上了楼,坐定后进来几个花枝招展的夜度娘,甫进门,漾水的眸子便不自觉投向了将军,奈何后者竟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冷着脸只顾喝酒。有腆着脸上去的,却正眼也没得一个,巴巴寻了个无趣;更多的还是径直转去了好友那儿,你敬盏酒,我推个枣,有来有往,好生热闹。
      楼下倏地嘈杂起来;将军寻了个酒杯,在窗边倚定后,向外头看去,便见大堂内短短功夫竟支起了个不小的舞台,底下座无虚席,将军扫了眼,轻嗤了一声,倒有不少面善的。
      好友正时也走到将军身边,两颊醺红,探头看了看,啧嘴道:“妈妈这次倒是大手笔。”
      身后围坐桌边的一女子笑了声道:“可不是嘛,妈妈调教了好久,只待今个儿艳了各位官人的眼呢。”
      “是吗?那可真得仔细看了。”
      好友倒是配合,奈何将军却在心里想:左不过是长得好看了些,有何值得惊艳的。
      不一会儿,台上尾尾出来两列衣着暴露的夜度娘;也不知哪里来了悠缓琴声,那些个红衣女子便和着琴声舞动起来,长袖拂面,翥凤翔鸾。琴声渐急,那舞者动作也愈发急促起来;正值高潮,古琴却蓦得失了声音,夜度娘也维持着坐地遮脸的动作。全场低低喧哗,交头接耳,尽是不解。
      倏得,场内响起歌声,如空竹,似箜篌,当是天籁之音。紧接着,一莺娘从台后缓缓步出,只见她一身大红,肤如凝脂,眸若秋水,眉间一点正红,当是倾国倾城之姿。
      底下凉凉一片倒吸气之后,复回平静,竟是都说不出话来了。
      那琴声复起,莺娘顺着吟唱,身后舞女也换了排面,重舞起来。

      “果真下了不少心思。”
      将军轻笑,抬头饮尽了酒。

      歌舞既罢,龟公弯着腰上了台,谄笑道:“酒楼今个儿真是蓬荜生辉。”
      话才说到一半,底下便有人按不住了,扣着桌子笑道:“我们可没心思听你言语,还是快将花魁姑娘请上来吧。”语毕,引来一片附和声。
      龟公见状,搓手哈道:“既然各位爷都这么说了,那小人也不绕弯弯了。适才上台的舞娘们可都盼着今晚得位良人呢。”说着,拍了拍手,便从身后上来两列女子,虽不比那唱伶美貌,倒也称的上是人间佳色了。
      一时间,楼内气氛极佳。
      眼见着台上舞娘愈少,众人都不自禁屏了呼吸。龟公脸上不经意流露了几分欢喜,故意吊了吊胃口:“接下来上来的姑娘那可真是绝色。”
      众人等的心急,却赧于加以催促,唯恐留了个不耐印象,只得磨了后槽牙不知暗骂了多少遍龟公,可怜那龟公背过身去直打喷嚏。
      待女子上来,又是一阵吸气声;她款款行了个礼,举手投足间,媚意自成。
      楼上好友取了串葡萄,闲闲的啃着。将军斜睨了他一眼,戏谑道:“怎的,这样貌竟入不了你的眼?”
      好友眯起了丹凤眼,往嘴里塞了颗葡萄,嘟囔道:“非也,但她明显已有了意中人。”
      他说的模糊,将军显是没听清楚;好友嗤了一声,没好气道:“你也看不上她?”
      将军一愣,半晌方道:“她是青楼女子,我怎可坏了军中规矩?”
      闻言,好友直摆手:“可别拿这搪塞我,那规矩早便废了。”好友还没说完,却听得楼下一阵喧闹。
      两人止了话向外看去,便见得底下一群人沸沸扬扬,交头接耳间不时往上指指点点;台上女子嘴角噙笑,直视着两人这个方向,一旁龟公擦着汗,面上惊恐:“姑奶奶您可别闹腾了。”
      女子恍若未闻龟公话语,扬声复说:“将军可愿与贱妾春宵一夜?”
      她话说得直白,有人低低笑出声;好友打开了扇子,好笑得看着将军;将军不自觉红了脸,幸亏他日晒雨淋、皮肤黝黑,倒也瞧不出什么来。
      “不知廉耻!”将军羞得一甩袖子,铁青着脸欲阖上窗。
      那女子见将军举动,不怒反笑,眼波流转,对着台下谑道:“贱妾还不知,原将军也会害羞呢。”
      底下却是再无人起哄了,便有不识趣偷笑的,被同伴扯了袖子怒瞪了几眼后,也是正色危坐了。
      只听得楼上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旋即便看见将军黑了脸,匆匆而下。
      “将军。”
      眼见着男子快出了花楼,女子蓦得出声喊了一句。男子不知为何,只觉得那语调熟悉的很,茫茫然停下了脚步,扭头回望,女子脸上浮影绰绰,一下子倒看不清其脸色。
      女子倏忽轻笑,眉眼上扬,说不出的惊艳:“可真不愿留下?”
      将军绷紧了嘴角,不再言语,扭头便走。
      待门口不见了那杀伐身影,楼内公孙之流皆是忍不住了,抚掌打趣,跌足大笑,只盼着言行稍异于他人,夺了花魁姑娘的青睐,岂知女子淡了脸色,匆匆行了个礼后,便亟亟退下了,只留下一群人摸着后脑勺怔怔。

      暖阁内,女子卸了妆容,更显得面貌如出水般芙蓉。她静坐在扶椅内,以手扶额,双目紧闭。
      门吱呀响起,便闻得一阵脂粉味。原是鸨母进了来。
      只见她径直走到女子身前,轻叹了口气幽幽道:“你又何必呢?”
      女子眼未睁开,却是轻车熟路得抱住了鸨母,顺势将头埋进了她怀里,半晌嘟囔道:“妈妈,他果认不得我了。”
      鸨母在女子头上轻轻一拍,道:“你寄期望于他,倒不如自寻了良人,也好熬得过一些。”
      女子不说话,只在鸨母胸前摇了摇头:“才不呢。”
      已枯等了这么些年,又何怕现须臾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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