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狼人杀》叶嘉桐

5、初现预言家

　　月色清寒。我于人族边界等候云织，她匆忙赶来，从袖口中取出一枚箭镞。

　　金质，倒钩状，边缘的锯齿非常眼熟。

　　“你猜得不错。”云织叹息：“墨风的伤，与神族脱不了干系。”

　　我自小便了解墨风的体质，他从来不怕皮肉之伤，恶龙的一爪虽猛，绝不至于如此凶险。我暗中查看过墨风的伤，左肩有一处隐秘的箭伤始终未愈。

　　魔族、妖族是不会使箭的，狼族、人族的箭只限于铁器和铜器，边缘锋利光滑，无法锉出如此精细的锯齿。

　　心惊胆寒。

　　我还以为，那只是一个梦。

　　墨风出征前，我的幻视之症再次发作。巨龙吐着寒冰利刃，直冲玄钟而来。墨风持凝星青铜盾为他挡住一击。神族撤下，狼族接替而上。被刺中腹部的恶龙一个吃痛，扬起巨爪朝墨风踩下，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暗中拔出赤金箭，射中墨风。而后利落转身滑下山崖，那张脸令我猝然惊醒：是玄钟。

　　又或许，这根本不是幻视？

　　一切愈加明了，却又迷雾重重。谁又能想到当初只能依靠人、狼两族才得以重见天日的玄钟，以如此气势夺得权位，野心毕现。人总是在万般无奈之际才去求神，仿佛只要心诚，便可得神佑，却从未想过神的私心和邪恶。父王虽有意提防神族，但还是对其无可奈何，人族之力凋敝，休养生息是当务之急，自保尚且不足，又何谈与神族抗衡？

　　人族如此，想来狼族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一筹莫展，仿佛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寻不到一条出路。

　　如果此时墨风在该有多好，他一定不会让我陷入黑暗。就像五岁那年，我不知何故突然失明，我的眼前长达半年日夜漆黑一片，恐惧和孤独都是墨风替我赶走的，在家里守着我，出去玩儿背着我，从未因我的双瞳与常人有异而疏远我。颠沛流离的童年，父王驻守前线，墨风几乎给了我所有的依赖。如今他重伤昏迷，且不说救他，就连探望和陪伴我都难以做到，心痛难忍的我忽然头晕目眩，竟无法站稳栽倒在地……

　　“楚瞳，楚瞳。”

　　竟是墨风！

　　是我思念成疾，还是坠入了梦境？无法分辨周遭的虚实，可墨风的声音是如此清晰。我奋力驱除着眼前莫名而来的烟波，拼命找寻这声音的方向。

　　“你看不见我？”焦急的声音，如同幼年我突发失明的那一天。

　　怎会如此？有一片黑暗倾泻而出，压得我无法喘息。而墨风的声声呼唤，又像是挣扎在一道无形的禁制中。我想看见他，我想去救他，心如火焚，却动弹不得。

　　我们像两个漫漫长夜中的迷途者，朝着彼此的方向摸索走去，却总是错过。只能等待东方慢慢泛白，辰星熹微，将这无垠的暗夜打破。

　　刹那间，无数炫目金光如利刃般刺来，将我脚下土地曝晒到龟裂，诡异的风不知从哪个方位旋起，周围瞬间成为一片沙漠。

　　“是幻境！”如此异象，我怕是中了什么人布下的迷幻阵，竭力凝聚意志想把自己唤醒。这时，一道幽深的声音响起，像是从辽远的天界处传来，乘云破风，直击我的耳膜：

　　“别费力气了，天生的预言家。”

　　能随意出入幻境的，九界之内只有巫族了。

　　非神，却有神术；非人，却又是肉体凡胎。这便是巫族，靠出没于生灵的幻觉和梦魇为生，连接虚实，平衡阴阳。

　　“既已前来，何不现身？”这场幻境下隐藏的秘密，我一定要亲手揭开。

　　那声音依旧幽深难测，多了些玩味：“不愧是人族之光，如此镇定，倒是让我讶异了。”

　　说话间，苍穹斗转星移，无际大漠倏忽幻化出了草原与河流，定睛一看，竟是八岁那年我和墨风寻得长生草的那处溪涧。

　　“一念之间，便可沧海桑田。”他终于现身，巫族的太常太卜。

　　没有杀气，也未见敌意。他望着这片苍茫草原，眼神中意味不明。

　　“你究竟所为何来？”巫族绝不会无端闯入凡人的梦魇，恐是不祥之兆。

　　“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不是幻境，而是你的预言。”他的神情肃杀而悲伤：“你所看到的这些异象，终会成真。”

　　太常太卜取出法杖布下四角结界，将巫族法宝——通未镜悬于其中，所有景象终于不再混沌。我，墨风，玄钟的命途纠葛，人、狼、神三族的未来大势，赫然眼前。

　　“从你救出玄钟那刻起，人族的命运已经掌握在你的手中了。”太常太卜看着通未镜，仿佛早已知晓一切：“你是天生的预言家，蓝色双瞳能识神域通未来。可惜你尚不自知，以为看到的那些奇异片段皆是幻境。”

　　太常太卜的话让我脑海中如有惊雷炸响，若他所言不虚，那墨风出征无为山之前我看到的那些，难道都是真的？

　　“不错，墨风左肩的毒箭，正是玄钟所为。”

　　我的意识在巫族通未镜面前无所遁形，太常太卜用了一种最直白也最残酷的方式终于让我直面了真相，竟会是如此鲜血淋漓。

　　我们的命运，早已在天机处注定。神域滋养了长生草，救了父王。以此为机缘，解救出被封印的玄钟。福兮祸兮，皆始于此。我以为自助者天助之，殊不知天机处早已确立了九界等级，人狼两族所有的浴血厮杀，只是为神族登上高位做垫脚石而已。

　　“天命难违么？”我喃喃自语。人人都道天机不可泄露，却不知天机是如此丑恶不公。

　　“若仅是如此，我也不至于亲自来点醒你。”太常太卜打断了我的失神沉思，他令我将意志重新凝聚于通未镜：“接下来的场景，才是我来的目的。”

　　湮灭了天良的神族，竟驯服了霹雳巨龙，联手屠戮当初将他们送上王座的人狼两族，比我所经历的任何一战都要血腥百倍。成片的草原退化成灭绝人烟的荒漠，无数白骨昭示着神族罪恶，却又无人可知。

　　天道不公，只分等级秩序，却丝毫不顾德行良知。

　　“不！”我死死地握紧双拳：“我绝不遵从这样的天命，人狼两族哪怕力量如蝼蚁，也绝不能命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