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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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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闻渡离开了燕京。
裴云笙在一个多月后才知道这件事,他去拜访徐夫人的时候,徐夫人带着几分欣慰告诉他,徐闻渡去了东非的钻石矿区,那是徐家今年签订开采权的新矿区,质地不错成色干净,徐夫人过年的时候犯了一场小病,本来想动身去巡查的徐岳城直接放弃出行,留在家中照看徐夫人。
徐岳城本想从公司挑一个主管派过去管理,没想到徐闻渡自告奋勇要去东非,徐岳城诧异之余,竟然也同意了,但毕竟是今年重要的新矿区之一,徐岳城另外派了经验丰富的总监同行,让徐闻渡跟着学。
虽然徐闻渡毫无经验,但在徐夫人的述说中做得不错,裴云笙应和着,心中却明白徐闻渡远去东非,有一部分的原因应该是因为他。
这样也好,不会见面时互相尴尬。
裴云笙逐渐将徐闻渡的事忘却脑后,他这段时间过得不错,可能是生辰宴那次,他的确将沈正渊气狠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沈正渊都没有再理会过他,只在过年的时候让他回了一趟沈家吃年夜饭。
说来可笑,沈照炎在外有好几套住所,一月能有两次在家已是频繁,宋文姝常年在外,别说是回家,她连燕京都不怎么回来,而裴云笙就更不用说,在他成年之后就直接搬了出去,偌大一个沈家别墅,平日里住着的人竟然只有沈正渊和家里的佣人。
整个沈家也只有在年三十这一晚,四个人才会安静整齐地坐在饭厅里,吃上一顿年夜饭。
过完年的初五是裴云笙照例体检的日子,许是沈正渊害怕裴云笙遗传了裴又禾的疯病,从十九年前沈正渊将他从港城带回来的那天开始,每年的这一天裴云笙都会仔细的检查一遍——特别是神经科的检查。
万幸,今年的体检报告结果也同样正常,与往年不同的是裴云笙在看到结论时松了一口气。
裴又禾死于疯病,这件事在燕京世家圈里不算秘密,甚至于有很大一批人都认定裴云笙随了他母亲,身上也有疯病,只不过还没有犯而已。
说的人多了,裴云笙表面对这件事漠不关心,可他心底也会惧怕,只是在之前,他会随波逐流听之任之,甚至想过他有一天真的疯了,也不过感觉是命中注定。
可现在,他不想变成疯子。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徐闻渡远在东非,沈照炎年初在宋文姝的安排下一直奔波在外,沈正渊连只言片语都许久没和他说过,裴云笙一时间好像和沈家断了联系,那些焦躁与烦倦都离他远去。
他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快乐而轻松的生活过,即使陆盛忙碌,他们无法日日都在一起,可裴云笙足够满足,甚至在每一个夜晚的入眠前,都在期盼着第二天的清晨。
在陆盛又一次出差之后,裴云笙回了一趟他的公寓,身边如影随形得跟着一只四五个月大小的布偶猫,是个小母猫,毫无猫科生物会有的高冷气质,极为黏人,而裴云笙给它起了个名,叫钛白。
从它钻出礼盒纸箱开始,就好像认准了裴云笙与陆盛,平日里总要在他们中一个的怀里趴着,现在陆盛出差在外,钛白就一直在裴云笙身边待着,只要裴云笙脱离它的视线,就开始发出可怜又委屈的喵呜声,裴云笙下不去狠心,只能走到哪都带着它。
现在还是奶猫的模样,不过随着日子渐长,圆圆猫脸也有了变化,隐约有了尴尬期的前兆。
裴云笙的公寓,钛白是第一次来,粗粗的猫尾警觉地竖起,悄无声息地踩在裴云笙行走的阴影间,不过它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气息,就一转刚刚警惕胆小的模样,迈着嚣张的猫步,摇着大尾巴就走在了裴云笙的面前,一脸霸道地跳上沙发,扭过头用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还未进门的裴云笙,催促似地冲他喵了两声。
裴云笙无奈笑着,上前摸了摸钛白的脑门,一边低声嘱咐它在客厅里玩,布偶猫晃了晃尾巴,懒洋洋地趴在了沙发的软垫上。
随后裴云笙拿起了打扫工具,他不喜欢让陌生人踏入他的公寓,所以不是万不得已裴云笙从不会找家政。
自从他搬到陆盛的别墅后,已经有段时间没回来了,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久久无人居住的气息,裴云笙皱着眉打开了窗户,开始从客厅擦拭收拾,钛白这只中看不中用的小猫崽在沙发上趴了一会儿,见裴云笙迟迟不来找它,便一直绕着他的腿脚打转,等裴云笙顺毛摸了摸它的脊背,钛白就卷着尾巴碰瓷似地倒在地上,翻起还带着淡淡粉色的肚皮,眯着眼满脸享受地发出呼噜噜的喵叫。
平常小半天就可以整理完的公寓,在钛白隔个十分二十分就要撸一撸的帮助下,成功让裴云笙整理到了晚上,裴云笙将洗好晒干的被罩收回,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七点。
出生后一直准时准点吃饭的钛白蹲在沙发上,圆溜溜的猫眼盯着裴云笙,伸出粉色的舌尖舔了舔嘴角,讨好又撒娇得喵着。
裴云笙估算了一下来回的时间,下楼买了一些自制猫粮的食材,简单粗暴地与钛白一起解决了晚餐,在钛白饭后清洁自己的时候,他走进卧室打算将床铺重新铺好,今晚上就不回别墅了。
将床铺准备好后,裴云笙本想再去衣柜中取一条毛毯给钛白,但打开衣柜后,裴云笙第一眼就看到了被他藏在衣柜里木箱。
裴云笙目光一顿,他缓缓的蹲下身,费力将木箱又搬了出来,他珍惜又小心地取出最上层的纸张,上面的画还是去年他被迫辞职后画完的那一副,是当时他记忆中27岁的陆盛。
下个月就是陆盛的生日,裴云笙想了很久,他能送给陆盛什么?
虽然他与陆盛认识二十年,但裴云笙遍寻记忆,他从没有送给陆盛什么记得住的东西,他怕暴露心意亦不想加深心中痴恋,多年来一直都随着沈照炎一同去的陆家,礼物以两个人的名字送去。
可如今不一样了,裴云笙想,他想给陆盛一份礼物,蕴含他真正心意的东西。
这里面都是他多年中珍藏的宝物,记录着他记忆中无数美好的陆盛,由他自认卑劣不敢言说的隐晦爱意,一点点汇成一箱的画。
裴云笙拂过木箱边上的淡淡灰尘,翻阅着里面已经过百张的画纸。
满满都是裴云笙被爱念所折磨,思念至极画下的陆盛,每一张都没有眼睛,他曾经不知道该怎么样画出陆盛的眼睛,一双会专注看着他的眼睛,只能被迫空着。
之前他没有见过,但现在的他可以画出来。
裴云笙想将这些画都补全,然后在陆盛生日的时候,全都送给他,这并不是为了与陆盛诉说他这些年来暗恋的有多苦,多么艰难,或者是爱他有多么痴迷。
裴云笙只是想将自己记忆中的陆盛,年少时的模样让现在的陆盛也见一见。
你看,这都是我爱着的你,无论你是15岁,还是25岁,一直到了29岁的你,每一个你在我的记忆中都足够完美,记忆有一天或许会模糊,但画作不会。
这么一想,裴云笙的心里如投石落入的水面,涟漪阵阵,他期待着陆盛的生日,也期待着陆盛回到燕京的时候,此前陆盛去了岛湾一年多,他只是觉得日子长又平静,心底思念有余倒也还能忍受,可现在陆盛只是去了不过五六天,裴云笙便尤为落寞思念,心中一直劝慰安抚自己不过几天,可裴云笙依旧觉得寂寞难熬。
他想念陆盛。
陆盛接到了裴云笙的电话,彼时他正在旧金山参加一个芯片行业的酒宴,接通电话时陆盛刚刚和业内行业巨头之一的业务主管喝了一杯酒,对方极为看重陆盛手中负极材料的专利,邀请他明天再见一面,陆盛答应之后微笑着送走对方,然后拿起震动的手机。
“我有打扰到你吗?”裴云笙轻声询问。
“没有。”陆盛靠在阳台上,从沈照炎的手中接过酒,轻抿一口后问道:“不过青砚,你那边应该是凌晨,你能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没有乖乖睡觉,反而现在和我打电话吗?”
裴云笙:“我……”
陆盛好心为迟疑的他给出答案,低低笑道:“是想我了吗?”
陆盛神情很是轻松,完全没有在意一旁黑着脸的沈照炎,肆意轻佻地询问完,他还有闲情逸致地握着香槟杯,晃了晃杯中液体,毕竟他也不指望裴云笙会回答他。
毕竟裴云笙向来害羞,陆盛在此时此刻都能想到裴云笙在另一头的表情,必然是微红了脸,可能连手机都拿不稳了。
陆盛因为幻想中的裴云笙而露出温和的神情,也就不忍心再多为难,语气也轻柔,“你不是答应我……”
“嗯。”裴云笙却出乎意料地承认了,他小声而坚定道,“陆盛,我好想你。”
他的思念直白清晰,越过长长的距离传到陆盛的耳中,声音柔软如羽毛,不轻不重地扫过耳廓,令陆盛心头一颤,竟然止了话语。
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安静了太久,陆盛轻咳一声,才恢复平日里的游刃有余。
而裴云笙又开口道:“你……还有多久会回来?”
“还要五天左右。”陆盛给了一个大概的回答。
裴云笙沉默着算了一下日子,发现陆盛能在生日前回到燕京,不由有些欢喜。
他并不想催促陆盛,只是很想和他单独地过一个生日,他已经在脑中幻想了无数遍,每一遍都令他愈发期待。
陆盛显然也明白裴云笙询问的目的,在他没发觉的时候,陆盛的目光也变得柔和,比之他平日里的虚情假意要真实得多。
“放心吧,等我处理完事情就尽快回去,别多想,我等着你为我过生日。”
等陆盛挂断电话,沈照炎神情复杂道:“刚才的人是我哥?”
陆盛漫不经心地点头,“当然是他,你听到了?青砚是不是很可爱?”
竟然会在凌晨给他打电话,真是少见,而且理由因为想念他。
要是别人做来,陆盛会觉得不耐厌烦,可换了平日里总是一脸冷淡的裴云笙,陆盛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脑中甚至想到了下次应该让裴云笙在床上给他打电话。
沈照炎又陷入了沉默,他古怪地看了看陆盛的表情,开口却说:“我从来没听过我哥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话。”
柔软中还带着认真,充满思念的话语,完全想象不出是平日里隔绝人世一脸冷漠的裴云笙会有的口吻。
而陆盛——
竟也是一副温和的表情,甚至还带着一点点微弱的宠溺放纵。
“因为他喜欢我。”陆盛平静地给了答案。
“我知道。”沈照炎的语气立即冷下。
若不是因为裴云笙喜欢着陆盛,他又何必如此头痛,眼看裴云笙的语气表情越来越生动,行为举止亦有了烟火气,可想到这些变化全是因为陆盛,沈照炎便满心复杂。
他开始疑惑之前的贸然插手,一直冷漠的裴云笙,和现在的他,到底哪个才算好?
陆盛又对他哥……
沈照炎心中重声叹息,不由想起沈正渊曾经对他的评价——冲动有余却不够坚定,容易受制于人受制于事,束手束脚,难定大事。
如沈正渊所言,沈照炎也点头承认,他的确受制于事,他竟开始后悔,冲动让陆盛答应他与裴云笙分手。
“你,喜欢我哥吗?”沈照炎侧首迟疑问道。
陆盛微笑着抿了一口酒,没有犹豫地回答,“当然。”
“和你以前的小情人一样?”沈照炎皱眉又问。
“不,”陆盛靠在阳台杆上,微微仰起下巴,看向东方,屋内明亮的光芒散落在他半张脸上,光影之下,他的侧脸弧线分明,即便嘴角微勾也有着挥之不去的冷硬。“你哥对我而言,是不一样的。”
“你……爱他?”沈照炎显然不是很信任陆盛的节操,毕竟对方的情史履历丰富,他和徐闻渡加一起都抵不上。
陆盛笑了出声。
“别这样,照炎,”陆盛的口吻好似在指点一个茫然的后辈,他说,“不是我和你哥在一起,现在还没分手,就是我爱他,他在我身边与爱情无关,他对我而言,与你与闻渡都不一样。”
“这算什么?我还得谢你?”沈照炎冷下脸,“他跟着你,住你那,我让你分手你不分,现在你告诉我你喜欢他又不是爱他,你搁这和我玩套中套呢?”
“你哥太认真了,我们并不合适,”陆盛确定着说,“可他又喜欢我,青砚过得太累,他在我身边能轻松点,你也不想让你哥被逼的太狠吧?我只是想让他快乐的时间能长一点。”
“别他妈一副我哥没你活不了的模样,”沈照炎说,“我真他妈想揍你。”
“斯文点,照炎,”陆盛笑着指了指腹部,“再说你不是已经动过手了么?都揍青了,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让青砚发现。”
沈照炎冷笑,“让我哥发现又能怎么样?”
“他会心疼。”
沈照炎:“……”
“艹,”沈照炎骂了一声,“你要是根本没有想继续下去的心思,就快点断了吧,死缓就不是死刑吗?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点让这件事结束吧。”
沈照炎将酒杯放在旁边的桌面上,垂着头说,“我听到消息,我爸最近一直在看世家中适龄的女子资料,极大的可能是要给我哥安排一场婚事。”
“我知。”陆盛点点头,平淡地回复,“很快了。”
他早已经知道会和裴云笙结婚的人是谁,毕竟这次离开燕京前,沈正渊找到了他,与沈照炎预计的发展不一样,沈正渊非常冷静,几乎是以谈判的态度决定了裴元笙的婚姻——对于裴云笙与陆盛的纠察,他只用了玩闹来形容。
沈正渊是真的没有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时胡闹,到时间了也该回归正途。
而陆盛在这段谈话中,所做的事只有推荐了一个世家小姐。
沈正渊对这位世家小姐非常满意,打算约一个时间让裴云笙见一见,陆盛算了一下,正好是他生日前后。
所以他对裴云笙说的话也是真的,他的确想与裴云笙一起度过这个生日,为这段关系画下完整的结束符号。
沈照炎闭嘴不言,他抽出一支烟,在沉默中抽到底,最后在氤氲的烟雾中,他的神情影影绰绰,声音清晰而沉重,“别让我哥太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