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第 25 章 ...


  •   阳光逐渐升起,裴云笙披着睡袍,赤脚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脚下毛绒地毯有着绵软的触感,他手里握着一杯清澈的水,忍受着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的畏高恐惧,他睁大了眼睛望着光芒下逐渐明亮的港城。

      这是他从小生活了八年的城市,存在着他对所有亲人有关的回忆。

      港城和十八年前毫不一样,高楼林立,越来越像燕京,裴云笙看着东南的方向,眼中露出几分恍惚,他记得这个方向曾经有着一片低矮的山脉,现在已经没有了,山脉被移平,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游乐场。

      在游乐场的另一边,是一片高耸的居民楼,在居民楼与居民楼之间,突兀的凹下去一块地方,那片地方是一片尚未拆迁的老式小区,配合港城的路政规划,老式小区被圈入了地铁站的修建范围,定在明年五月份拆除。

      这个小区就是裴云笙生活了八年的家。

      “叮——”门铃被人按响。

      裴云笙喝了一口杯中的清水,才迈着僵硬的腿从窗口推开,等彻底走到离落地窗将近一米五的安全距离时,他才闭上眼正常的呼吸,将水杯放在玻璃茶几上,裴云笙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是陆盛,他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领带结打的很完美,束起的衣领更衬得他脖颈修长,扣子一丝不苟的扣好,肩宽腰窄,俊秀禁欲。

      他见到裴云笙一身睡袍时笑了下,“你还没起?”

      “刚洗漱完。”裴云笙侧过身让他进来,“站在窗边看了会儿日出。”

      “你不是恐高嘛?”陆盛如同走进自己房间般自然,挑了个椅子坐下,“少往窗边站。”

      “就这么一次。”裴云笙关上门,为陆盛倒了一杯水问道:“你什么时候出门?我要跟你去吗?”

      陆盛道:“你陪我去开会白耗一天做什么?我今天要去一趟合作公司,说不定一天都在那,你有没有想逛的地方,我让宋河陪你过去。”

      宋河就是三助,也是昨夜陆盛回燕京的时候顺便捎带上的。

      “不用了,”裴云笙摇摇头:“我想回小区看看,没什么重要的事,还是让宋河跟着你吧。”

      “嗯,”陆盛想了想问:“小区是不是明年要拆了?”

      裴云笙点点头。

      陆盛若有所思地想着,开口道:“正好你回去看看,有没有想留着的,这一次一起带回去好了。”

      “应该没不剩什么了。”裴云笙垂下眼,“改搬走的东西,父亲应该都带走了。”

      陆盛嗯了一声,“总会有东西留下来。”

      两个人在裴云笙房间的客厅用了早餐,陆盛没有多待,还是将老程留给了裴云笙当司机,便出发离开了酒店。

      裴云笙紧跟着他之后离开,去小区的道路他都已经遗忘了,到楼下的时候裴云笙才发愣般的抬起头。

      决定完拆迁之后,这片小区里的人便搬离了很多,留下来的几乎都是老人或者是零星的租房者,二十六年前建的小区,哪怕保护地再好,雨雪风霜还是在墙面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裴云笙原本以为自己都忘却了在这居住时的记忆,可等他踩在小区的地面上,他才知道他竟然记得那么多。

      老旧小区中几乎每一户都是熟人,不似现在小区规划时格外注重安全与隐私,这栋小区除了楼下大门象征性的用了比较厚的材质以外,几乎没有再多余的安全设置,每户与每户之间的距离也很近,近到开窗就可以沟通。

      裴云笙看了一眼时间,才早上九点多,小区已经没什么声音了,他还记得小时候,这个时间段很有烟火气,成年人将适龄的孩子送去上课,自己再去上班,然后更小的孩子就任他们楼下楼上的玩耍,旁边在家做家务的老人们会笑眯眯地看着这群孩子嬉嬉闹闹,小孩儿会聚在一起,捉虫打鸟分享玩具,嬉笑声一天都不会消散。

      不过在裴云笙的回忆中,也都是他看着一堆一堆的小孩儿在玩,他从来没有参加过,倒不是他心高气傲地拒绝参加,而是他一直都是被躲避的那个人。

      因为他是疯子的孩子,而且还是一个被抛弃的女人离婚后生下的野种。

      裴云笙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他的家在三楼。

      站在门前,裴云笙看到旁边的窗户与大门都很干净,连门旁边墙角的裂纹都被人重新上了一遍腻子,裴云笙可不认为在这个连物业都没有的小区,会有人帮忙为一间十几年无人居住的房间清理装修。

      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将手中这根保存完好的钥匙插入锁眼,裴云笙一时间有些近乡情怯,他深吸了一口气,钥匙被一圈圈拧动,大门被他轻松地推开。

      不出意料,房间被人打理的很干净,连层灰尘都瞧不见,甚至整个屋子里还弥漫着淡淡的柑橘香气,每一个摆件都好好地摆在它本该在的地方,连客厅的茶几上都摊着一本杂志,杂志上的画面已经泛黄发灰,上面介绍着各式各样的名画古文,仿佛屋子的主人并没有离开人世,只是临时出了一趟门,还没有归家。

      明明应该是很温馨的画面,裴云笙眼底的温度却逐渐冷了下来,甚至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道嘲讽的笑。

      为什么人活着的时候被千般侮辱万般糟蹋,仿佛她浑身上下一无是处,可这个人一旦死了,就好像什么龌龊都烟消云散,留下的全然是美好回忆,反而开始留念起这个人,将和她有关的死物照顾妥帖。

      活人就不配得到照顾吗?还是觉得维护她死后的房子,也算是对她好过了?

      旁人见了,谁不夸一句情深意切呢?

      裴云笙将钥匙妥帖收好,走上前率先将杂志合上,他实在是接受不了沈正渊在这个屋子里装饰出的留念气息。

      这套房子两室一厅,一共九十多平,不算大也不算很小,曾经是裴云笙一间房,他的母亲与外婆一间房,因为裴又禾的身体不好,外婆并不放心她和裴云笙住在一起。

      裴云笙率先去了裴又禾的房间,同样收拾的很干净,连一丝因为长久没有居住而潮湿腐败的气息都没有,打开衣柜的时候,裴云笙甚至闻到了衣物洗涤剂的气味,他看了一眼,没觉得异样,他往记忆中外婆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找去,果然摸到了一个画着饼干图案的铁盒。

      他打开来,里面放着几摞的旧版纸币,还有一些票据,以及一张已经无用的身份证,裴云笙外婆的身份证,此外铁盒里没有再多的东西,裴云笙模糊记忆中的户口本还有裴又禾的各种证件也不在其中。

      对此裴云笙没觉得意外,这个房子十几年来都是沈正渊派人收拾,里里外外已经不知道被翻了多少次,他只能在这被翻了一次又一次的房间里,寻找有关他母亲的痕迹。

      离他母亲死的那天开始算,已经整整过去了二十年的时间,二十年来裴云笙除了墓碑上那张照片,他再也没有看过裴又禾任何一张照片。

      起初是裴云笙的外婆生气女儿的自杀,而不愿裴云笙再见裴又禾的照片,后来的事情裴云笙记不真切,只模糊记得有一天家里失窃,外婆收藏的裴又禾所有的相册都被偷走,只留下了一张他们三个人的全家福。

      再后来外婆也死了,裴云笙连这张全家福也丢了。

      裴云笙沉默的看着身份证上比他印象中外婆要年轻健康的照片,然后将饼干盒细心盖好,小区快要拆了,这个盒子曾经是外婆的宝藏,裴云笙想把这些东西带回去。

      两个房间的东西加起来都没剩下多少,裴云笙不知道沈正渊带走了多少东西,只是属于裴又禾的东西少之又少,除了衣服和一些杂志多些,别的装饰品也比他记忆中少了不少,裴云笙只能一点点的翻找过去,尽量将当初离开前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全都找出来。

      可裴云笙找了很久,都是一些多年前的老旧杂志,以及外婆留下的账本,他的房间只留下了八岁前的衣服以及一些课本他想寻找的,有关裴又禾的证件毫无踪影,裴云笙对他的母亲的过去毫无所知,现在知道的有关于父母的一切,也都是这些年来身边人告诉他的“真相”。

      裴云笙的外公早逝,裴又禾是母亲一手照顾长大,后来就读于燕京的名牌大学,她长得很好看,在校期间与沈正渊陷入恋爱,毕业后沈正渊宁可不当沈家的继承人也要与裴又禾结婚,称得上是燕京世家中的奇谈,可婚后三年不到,裴又禾的疯病犯了,沈正渊与裴又禾正式离婚,三个月后与宋文姝再婚,裴又禾离婚后九个月生下了裴云笙。

      从裴云笙诞生起的二十六年来,无人觉得他是沈正渊的亲生孩子,甚至因此觉得裴又禾与沈正渊离婚的真相不只是因为裴又禾疯了,还有裴又禾出轨的原因。

      但是裴云笙从来不信,即使他不愿意喊沈正渊一声父亲,但是他承认自己是沈正渊的亲生孩子,因为他相信的是裴又禾对婚姻的忠诚,他母亲绝对不会出轨。

      裴云笙这些年来,也只是想知道他母亲为什么自杀?为什么从高处一跃而下?他们都说裴又禾疯了才会死,可裴又禾为什么死在了燕京?为什么处理裴又禾事后事的人是沈正渊?

      他的母亲,真的是疯子吗?

      裴云笙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他细细想着外婆曾经与他说过的关于裴又禾的只言片语。

      外婆从来没有说过裴又禾疯了,她曾经说过,他的母亲只是病了,因为生病才会崩溃,因为病了才会伤害自己。

      为了防止裴又禾伤害到她自己还有裴云笙,外婆总是会把尖锐的物体小心放好,甚至于会收起一些可能刺激到裴又禾的东西。

      裴云笙脑中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个地方,那是外婆收藏重要物品的地方。

      推开自己的房门,不过一米五长的小床还摆在房间正中,裴云笙匆匆走到床边,这里也保存的很完整,可以看出床头木柜也被人细心擦拭过一次又一次,还为这廉价木床擦拭过保养的油脂。

      裴云笙按了按铺着一层床单的床板,他掀开了床单,床板与床架缝隙中有着一层不浅的灰尘,即便盖着床单还是落下了灰尘,显然这些年里没有人拆过床板与床架。

      在裴云笙的记忆中,他还隐约记得母亲哭泣时的模样,平日里的温柔开朗不见踪影,她哭的非常凄厉,从她的房间一直到厨房,她会歇斯底里的哭喊着寻求解脱的东西。

      唯有一个地方她不会去,那便是裴云笙的房间,这是她身为母亲留下的最后的克制。

      裴云笙掀开了床板,毫不意外在床板的背面粘贴着一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他将整个布包都取了下来,又复原好床铺,回到了沙发前。

      里面是几张纸,还有几张照片和两本证件——结婚证以及离婚证。

      裴云笙率先拿起了几张纸翻看,没想到竟然是裴又禾的录取通知书,上面写着燕京大学中文系。

      裴云笙又是奇怪又是可笑,原来他画得一手好画的母亲原来是中文系的学生,看当初沈正渊宁可改掉他的第一志愿也要他去国画系的强硬模样,裴云笙一直以为她就读于国画系。

      这算什么,裴又禾没完成的理想,靠他来延续吗?

      将通知书放在一边,裴云笙拿起照片,照片一共有三张,第一张的照片两边都没有窄条,上下倒是有分条白边,里面是年轻时候的裴又禾,妍丽而秀气,即便隔着泛黄的照片,也能感觉到她静谧的书卷气,她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色婚纱,没有带什么饰品,手里捧着一束花,沈正渊穿着一身简约的黑色西装,面容俊朗刚毅,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他们紧紧的靠在一起,其中的亲密不言而喻。

      这是一张裴又禾与沈正渊的婚纱照,裴云笙沉默了许久,照片上的两个人是他的双亲,可算起来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有活力的裴又禾,也是第一次看到会笑的沈正渊。

      他看向了第二张照片,照片中的沈正渊穿着学士服,而他身边的裴又禾则穿了一条浅色旗袍,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两个人站在湖泊旁,在离他们不远处三三两两地站着谈话的人,侧边还能隐隐看到一个小亭子,亭子的角非常少见,在照片中,弯起的角檐好似停驻欲飞的鸟,裴云笙判断这张应该是裴又禾参加沈正渊毕业典礼的时候。

      当看到最后一张照片时,裴云笙瞪大了眼睛,他露出了极度不可思议的神色,甚至握着这张照片的手都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