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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假如那个雨夜楚子航带上了路明非 ...
本来打算写生日贺文,结果拖着拖着就……咳咳,总之写点……虽然越写越长
太久没看原文了,主要靠记忆,所以一些细节问题就忽略吧
1
雨下下来的时候,楚子航正好看到了路明非。
黑色半长的头发,发尾透着一点褐色,因为没有带伞,只能呆呆地仰望天空,像是在祈祷暴雨下一刻就会停止。
楚子航很早就注意到路明非了。
路明非在学校里其实还算有名,一方面是学校里歪瓜裂枣不少,但凡长得好看点的男生总能在传言中有点姓名,另一方面是他的……孤独?
很多人都知道路明非喜欢陈雯雯,可那种喜欢又显得青涩而疏远,像是一个孤独的人试图用缥缈的喜欢来锚定自己的位置。
但这种喜欢总是得不到回应的。
楚子航想,路明非知道他看陈雯雯的眼神吗?
像是在陆地上溺水的人,睫毛里藏着的是一片一片的孤独,说着喜欢,眼睛里却在祈求:拉住我吧,请救救我。
情感丰富的人很难不可怜他,但那不是爱。
楚子航很能理解路明非的感受,但正因为理解,所以才格外清楚路明非早恋的概率有多低。
爱从不会流向缺爱的人,它是越努力就越失去的东西,所以路明非距离陈雯雯总是很远。
就像是楚子航距离路明非一样遥远。
或许是雨下得真的很大,也可能是因为学弟的眼神实在太过可怜,楚子航走出教室,伸手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
“哇!”
路明非像是青蛙一样猛地跳起来,深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凶狠,但在看到是楚子航后,那点微不足道的危险便迅速消散了:“是师兄啊!找我有事吗?”
路明非的眼睛看起来很漂亮,有一点介于哀伤和惊讶之间的潮湿感,让楚子航想起学校里热衷于趴在墙头观察人类的野猫。
“我们家方向差不多,要我送你吗?刚好我也在等车。”
楚子航说话的时候才突然感觉有些奇怪,干脆低头给楚天骄发消息,用余光看路明非的表情。
很明显的惊讶和受宠若惊,像是一只突然被人按住捋了一把脑袋又被塞了把猫粮的猫,在立刻逃走和靠近蹭蹭之间犹豫,还会象征性地对来人炸一下毛。
但路明非答应得很快:“好的好的!没想到学长也要等车啊哈哈,是打的车吗?”
楚子航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下头,拒绝交流似地看了一眼黑板:“我要做值日,需要等一会儿。”
路明非立刻点头后退:“哦哦学长你做!要我帮忙吗我干活蛮利索的!”
楚子航看了一眼明显比自己矮一节的低年级学弟,沉默地摇摇头,拎起早就准备好的水桶,将水泼在黑板上,拿着板刷用力刷起来。
路明非看着楚子航刷猪一样刷黑板,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从教室前面走到教室后面,恨不得把地板磨成光面。
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机会。
刷黑板的水沿着讲台往下流,在地面上积了一小滩。
路明非松了口气,立刻冲到教室后面拿到拖把开始拖地,小心翼翼地绕开楚子航在的区域,把地上的水涂抹均匀,时不时出门拧一下拖布。
在路明非出门拧了不知道多少次拖把后,车终于到了。
两道笔直的光束穿透了暴雨,纯黑色的轿车缓缓驶来。
路明非不太看得出来豪车的名牌,他以前甚至会把劳斯莱斯误认为是街头出租车,只是猜测这车应该很贵,毕竟大家都说楚子航家里有钱得夸张。
楚子航在他身后走出来,车里的司机满脸笑容地对他挥手。
楚子航看了一眼司机,顺手接过路明非手里的拖把,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先上去。”
楚子航说着,转身走进了教室。
笑的很高兴的男人正好拿着巨大的黑伞走下来,看到路明非愣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明非好像看到男人的脸上仿佛有一瞬的困惑与凶狠。
但那表情只是幻觉般的一瞬,开朗的中年男人自来熟地站在路明非身边:“你是那小子在学校的朋友?他在学校怎么样?”
路明非对这种社交很陌生,习惯性地缩着肩膀,站在黑伞下时几乎像一张单薄的剪影。
他犹豫了一下,局促地攥着书包带,强装镇定道:“很好啊,学校女生都说学长是仕兰中学贵公子嘞!”
楚子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打断了路明非的吹嘘:“上车吧。”
男人立刻点头:“哦哦,上车上车。”
刚刚做到车上,男人便迫不及待地向楚子航展示迈巴赫的优越性能。
他把黑伞合拢,向后座一递:“插车门上,那里有个专门的洞插雨伞。”
路明非下意识伸手去接,嘴上积极回应:“居然还有专门插伞的地方,豪车就是不一样!”
楚子航比他更快握住伞,于是湿淋淋的伞面在路明非手上一划,然后就被抽走了。
路明非愣了一下,正要说什么,楚子航就打断了他:“我这边比较方便。”
路明非点点头,对楚子航笑了笑:“谢谢学长。”
楚子航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把伞插进收纳处。
楚天骄没关注后面的短暂对话,仍在源源不断地吹嘘:“那是,这车落地九百万,功能多着呢。你衣服湿了吗?我开个座椅加热,这天气,那感觉,舒服的要死!”
路明非局促地坐在后座,双腿并紧,手搭在膝盖上坐得笔直,很认真地和楚天骄应和。
不知道为什么,楚子航感到一丝莫名的憋闷。
他侧头往外面看,台风带来的暴雨大得令人心生恐惧,浓雾中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偶尔看到车尾的红灯在雾气里拉出一条猩红的长线。
有路明非在,楚子航可以暂时不用沉浸在和自己亲生父亲无话可说的尴尬里。
他对着车窗观察车内,在不想看景的时候,看人也是一种消遣。
路明非笔直的腰悄悄塌了下来,整个人水一样滑进座椅里,显然放松了很多。
路明非好像很擅长接这些没有用的话,和楚天骄一句句聊的火热。
楚子航静静地坐在路明非旁边,感觉如果路明非愿意把和楚天骄交流的一半精力用在社交上也不至于没有朋友。
但换个角度想,或许路明非需要的也不是朋友。
他或许需要的是爱。
在车顶灯下,路明非的发尾金得更明显了,但更凸显了他发型的乱七八糟。
……是妈妈会喜欢的小孩。
苏小妍喜欢所有弱小的小东西,比如猫,比如看起来有点笨的呆小孩。
楚子航漫无边际地想着有的没的,楚天骄到底想说什么呢?他和路明非东拉西扯这么久,三句话不离这辆车,眼睛却看着楚子航,迈巴赫在车流里穿行。
明明是他的亲生父亲,却一副司机的模样,顺便缺席了楚子航所有重要的时刻。
妈妈有了新的丈夫,楚子航也有了新的父亲,楚天骄迟早会被所有人忘记的。
被忘记。
楚子航心口一跳,第一反应却是看路明非。
路明非难得没有接住新的话茬,他呆呆地看着外面,在车窗的反光里,楚子航看见路明非深褐色的、在灯光下泛着金的、和他相似的眼睛。
在男人喋喋不休的声音里,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轻笑。
如洪钟震响,短促得像是幻觉。
车门被轻轻叩响,楚天骄的太阳穴上爆起青色的血管,旁边的路明非脸上流露出慌乱的惊恐。
“别怕,儿子。”
在后视镜里,楚子航看到楚天骄的表情,冷硬,森严,庄重,像是要奔赴一场葬礼。
剧烈的疼痛从他的脑海里炸开,青黑色的线条混合着金色的炫目光芒在脑子里卷成一团。
楚子航无法控制地抱住脑袋蜷缩起来,眼前的幻觉光怪陆离。
撕开皮囊的少女、遮天蔽日的黑色龙翼、十字架上涌动的猩红血液、白骨的长剑下死去的少年。
路明非静静地坐在他旁边,可是在幻觉里,少年脸上泼着浓腥的血,手里握着狰狞如怪物的长刀。
男孩儿垂着头,胸口被扭曲蠕动的长□□穿,伤口流出石油一样漆黑的液体。
“妈的,系上安全带!”
楚天骄扫了一眼路明非,脸颊的肌肉鼓起,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声音冷毅:“让你同学冷静点,之后会有专人来处理。”
楚子航看向路明非。
路明非紧张地盯着窗外,似乎一切如常。
可楚子航耳边却回荡着梦呓般的声音:“哥哥……离我哥哥……远一点!”
2
敲门声越来越响亮,楚子航按着太阳穴往外面看,只看到暴雨中模糊的黑影。
路明非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楚子航侧头,看到他被咬的充血的嘴唇:“现在时速已经120公里了……”
路明非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苍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水银色的光在车上的三个人脸上晃动,好像沉在水银的海里。
这里还是公路上吗?
或者说,这里还是人间吗?
楚天骄不再说话,他手背上青筋毕露,仪表盘上的车速飞飚到180km/h,窗外的景色瞬间模糊成一团,只有黑色的影子依稀还算稳定。
路明非的声音发颤,楚子航看见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起来,显得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像是有金光在游曳:“楚叔叔,你知道外面是什么东西!”
楚天骄没有回答,表情冷硬如钢铁,而钢铁的造物在他手下发出沉闷的轰鸣。
“别害怕。”
剧烈的疼痛终于消解了一点,楚子航捂着剧烈跳动,几乎想要撕开眼皮的眼球,对路明非说。
他好像天然就想去拯救和自己相似的,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而这个人现在就坐在他旁边,脸色苍白,干裂的嘴唇上渗出血色。
如果他没有邀请路明非的话,路明非最多只是被暴雨淋一会儿,可能会感冒发烧,但绝不会卷入这种危险中来。
路明非是他的责任。
路明非嘴唇颤抖,缩成一小团:“师兄你别说话了你太阳穴在跳!总不能是被吓到发病了师兄你没有癫痫史吧有药吗我给你喂两颗?”
不合时宜的,楚子航觉得有点好笑。
说不定他今天会和满嘴白烂话的学弟死在这里,说不定在死前路明非还会晃着他的尸体大叫师兄学长你诈尸一下求求了。
路明非看着楚子航古怪的表情,感觉他精神状态不太正常。
于是他抬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发现外面的怪物好像不是错觉,又慌张地缩紧,靠近还在稳定制热的座椅。
楚子航深吸一口气,往窗外看了一眼,苍白的光滑手掌不断按在车窗上,那是仅靠奔跑就能追上顶级跑车的怪物!
他看向楚天骄,努力在更惊惶的学弟面前表现出镇定:“外面是什么?”
楚天骄冷冷回答:“死侍。”
在言语的空隙,他握住了刚刚还在遮挡雨水的伞柄。
他抽出的不是黑色的大伞,而是一把修长的日本刀,形态优雅,刀柄包裹着考究的鲨鱼皮。
“御神刀·村雨,听说过吗?传说中会杀死德川家人的妖刀。”
楚天骄单手扶着方向盘,光线轻灵而曼妙地划过刀身,盈盈如水。
话音未落,楚天骄猛地用力,长刀轻易剖开车门,楚天骄猛踩刹车,车速瞬间下降!
那是流水一样的刀光,但泼洒的却是怪异黑腥的血液,那些怪物以250km/h的速度撞上留在车外的半截刀刃,被从腰腹处斩成两截,骨骼折断的咯吱声几乎刺破听到的人的耳膜!
楚天骄的手稳得不可思议,刀面平静稳定,只有暴烈的风从缝隙里灌进来,昭示着外面的惨烈。
迈巴赫的速度再次提起,2.7吨的庞然大物骤然提速甩尾,无数怪物被卷进车轮,骨骼和血肉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路明非哆哆嗦嗦地向楚子航靠近,小声问:“学,学长,你家司机不会是杀人狂吧……”
楚子航按住他的肩膀,少年的肩膀单薄得夸张,骨骼抵着他的手指,:“别怕。”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楚子航的脸,无力道:“老天爷,我只是想躲个雨……虽然我也很害怕,但学长你真的不用吃药吗?”
楚子航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他盯着路明非的眼睛,肺里像是有烙铁在滚动。
他看着路明非的表情,少年的脸在他眼中一会儿恐惧一会儿狰狞,时而是深褐色的含着泪的温润眼睛,时而是充斥着愤怒和憎恨的金瞳。
幻觉像蛇一样在他脑海里游走,楚子航甚至分不清脑子里回荡的究竟是真实的怪物拍打车窗的声音,还是某种来自幻觉的回声。
路明非紧张地摸了摸楚子航的额头,反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脑门,又看了看外面层层叠叠印在车窗上的手印,一时间欲哭无泪:“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真该死,早知道就把门口的退烧药带上了……”
楚天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人造的机械在不断抖动,猩红的血泼在挡风玻璃上,被暴雨和雨刷合作刷掉,在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余裕开玩笑:“别担心,他只是即将进入新的世界而已。”
路明非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在前视镜里看到了楚天骄略带审视的眼神,于是嗫嚅了两下,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将楚子航放平枕在自己的膝盖上。
楚天骄有点惊讶地看了一眼路明非,对乔薇尼居然能生出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孩子表示了一下礼貌性地震惊,然后死死踩下油门。
迈巴赫的速度在十秒内飙升到200码,车门上被刀刃破开的裂口处伸进被稀释的猩红血液,车里逐渐泛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古怪味道。
车外,怪物的眼睛逐一亮起,黄金瞳是浓雾中死者的长明灯。
它们跟在车辆后面奔跑,前方是更多的黑色人影。
路明非无意识地搂住楚子航的脑袋,哆哆嗦嗦地问楚天骄:“我们……去哪里啊?”
楚天骄没有第一时间回他,车辆的嗡鸣仍在继续,那些危险的人影似乎已经销声匿迹,但楚天骄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甚至脸上逐渐沁出冰冷的汗水。
路明非不安地看了看周围。
即使他目前仍是普通人,但某种危险的预感仍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那是什么东西在呼唤他?像是魔鬼的哀嚎,又像是尖利的狂笑。
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魔鬼对他展露微笑,黑色的血液在地上蔓延成席卷的河流。
少女的脊背裂开白骨的百合,怪物撕开女孩的胸膛露出赤金的眼瞳。
和自己年龄相似的少年捧着自己的头颅,那张熟练而陌生的脸上嘴巴一张一合:
“哥哥,你忘记了我吗?”
他贴近路明非的脸颊,似哭似笑,眼睛里倒映出路明非缓缓亮起金色的深褐色眼睛。
魔鬼轻声说:“哥哥,你在害怕什么呢?当我们降临时……诸逆臣皆当死去!”
3
幻觉终止于剧烈的碰撞。
迈巴赫贴着高架桥边缘的栏杆一路擦过去,激烈的火花短暂照亮了浓雾。
路明非下意识抱紧楚子航,两个人在后座上滚成一团,要不是安全带,他们很可能被剧烈的撞击折断颈椎。
路明非眼泪汪汪地捂住自己的肚子,楚子航的鼻梁对柔软的肚子来说实在是一记重击,砸下来的时候和被迎面砸了一拳没什么区别。
楚子航也捂着自己的下巴,他下巴倒是不疼,但在颠簸的时候不慎咬到了舌头。
路明非不断嘶嘶抽气,指着前方呜呜叫。
在他手指的方向,有白色的光芒流动。
“雨还没停……但应该是出口。”楚天骄脸上轻松了一点,他半松口气,拧头对楚子航叮嘱,“过了收费站后你就带上你同学往外跑,随便找个过路车走。”
楚子航坐直身体,死死盯着后视镜里楚天骄的眼睛:“那你呢?”
楚天骄反手拔出嵌在车门里的刀,声音镇定:“他们会追着我。别担心,你老爹还是很能打的,而且这辆车九百多万呢,他们追不上我。”
可是路明非还在呜呜叫,他眼睛里流露出实质性的慌张:“别过去!”
迈巴赫的速度快得令人恐惧,警示没有起到丝毫作用,他们仍在飞快靠近那道白光,快到像是白光正在向他们走来——
不,那道白光就在向他们走来!
幻觉中的马嘶声好像降临到了现实,那声音如雷似电,炸响时天空也为之震动。
“坐稳。”
楚天骄也意识到不对,他眼神陡然锐利,迈巴赫进一步提速,车灯的白光撕开雨幕,和收费站的白光撞在一起。
白光的主人逐渐显露出来。
那是独目的神明,全身披着金色的甲胄,脸上覆着冰冷的铁甲,金色的眼睛卡在最上面的空洞里,雨水砸在甲胄上,蒸腾起白色雾气,让祂仿佛笼罩在微光里。
祂握着由木质枝干扭曲的长枪,枪身弯曲如废品,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传说由世界树制作的、必定命中的长枪。
祂的□□是八足的骏马,暗金色的马蹄在地面翻开巨大的伤口,每当它嘶叫时,雷电和火光便从马面上的铁甲缝隙里迸溅出来。
路明非喃喃道:“哇塞,这一身甲胄卖废品得多少钱啊。”
其实他也不是很想说白烂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越紧张的场合他就越想说点废话,好像这样能给他点勇气似的。
不过烂话总是能有效缓解冲突,楚子航冷峻的脸色平和下来:“这么大的废品可不好搬,需要我帮你叫货拉拉吗?”
楚天骄嘴角抽了抽,脸上的厉色却更重,他再次踩下油门,车速再一次飙升!
但在人类的造物与神的御座相撞的瞬间,漫天的雨水都汇聚在这里,迈巴赫的恐怖动能在瞬间消解,安全气囊迅速弹出,重重地砸在楚天骄英俊的鼻子上。
而坐在后座的路明非被安全带死死捆在座位上,手里还死死搂着没系安全带的楚子航的腰:“靠我肋骨要断了……但是师兄系安全带真的很重要……”
刚刚觉醒的楚子航尚未来得及被血统改造出混血种堪称变态的身体素质,也被摔得头晕眼花:“下次一定。”
车外,八足的马儿缓缓跪下,披坚执锐的君主缓缓抬手,手中的昆古尼尔插入地面,祂以巨马为御座,金色的眼睛在白光中有如太阳。
无数黑影在白光中升起,它们在君主的身侧整齐排列,无数张一模一样的苍白脸孔转过来,一模一样的空洞眼睛注视着胆敢闯入神明御前的人类,它们不发一言,但浩荡的威严已经沉沉地压了下来,让所有人喉头滞涩。
“下车。”楚天骄轻声说。
路明非手忙脚乱地去解安全带的卡扣,他感受不到那种有如实质的威严,但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凝滞。
在看到路明非的动作后,楚子航哭笑不得地去帮忙,而来自君主的威严也被消解了,只留下一点精神上的余韵。
当三人站在死侍群前,直面奥丁时,有人的眼睛正在亮起。
独目的君主直直地看向御下的虫孑,与一双金色的眼睛对视。
那是……
“让开!”
楚天骄一把拽住楚子航的手腕,在他们滚开的瞬间,苍白孱弱的少年迟钝地、慢吞吞地发问。
他问:“我见过你吗?”
那是在封印里死去一千年的魔鬼,传说中预见了诸神黄昏的神王为了躲避那个既定的未来不惜将自己作为祭品献祭,暴雨和长矛撕开祂的血肉,烈焰在雨中燃烧。
而现在,黄昏就站在祂的面前。
孱弱的少年空茫地仰起头,但楚子航却看到了金色的光芒在他瞳孔汇聚。
——路明非的眼里,正在升起一轮太阳。
太阳缓慢逼近,少年的肩膀单薄,脸颊上还残留着撞击留下的轻微淤痕,他,或者祂每向前走一步,就有黑色的影子在重压中下跪,然后被狂躁的重力碾碎。
仿佛是幻觉,似乎有人在雨中狂笑,他贴着路明非的脊背,单手搭着路明非的肩膀向前推:“走呀,哥哥,这可是我们早就约定好的黄昏啊!”
于是少年踉跄着向前,像是雨夜里游离的鬼魂……或者将要向神复仇的怪物!
恐怖的重力再次加强,楚天骄死死攥着楚子航的手腕,将他拉得更远一些。
“言灵:王权。”楚天骄低声说,他拉着楚子航后退了两步,“乔薇尼还真是生出来一个怪物。”
楚子航被拉着后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路明非的侧脸,少年表情空茫,眼睛里是空荡荡的金色,漆黑的鳞片刺破脸颊,浓腥的血沿着下颌线往下淌,然后被雨水冲散。
路明非知道自己的眼神吗?
总是在试图向外界求救的、看起来很可怜的眼神,像是在说,抓住我吧,求求你,救救我。
如果不是你的话,他或许会淋雨,可能会感冒,但遇到的最大的困难也只是成绩单上的数字。
可他现在站在神的面前,脸颊上是救你时留下的淤痕,你的父亲说他已经是怪物了。
但路明非怎么会是怪物呢?
他看向你时眼里的求救不是假的,趴在栏杆上时的孤独也不是假的,或许你的确无法如他一样攥住暴力的权柄,却能在他脱离界限时对他伸出手来。
就像他眼睛里说的一样,请你救救我吧,只要你愿意伸出手,他就一定会握住你的手的。
“不要被龙蛊惑。”楚天骄意识到楚子航的动摇,一把将他拉到身后,“他已经不是你的朋友了,他是龙。”
可是龙静静地转头看过来,祂鳞角峥嵘,只有少年的脸庞清秀而忧郁。
——你们只是一面之缘的朋友,在今天之前你们甚至没有说过哪怕一句话。
——可是你将他带上了一条崭新的道路……现在,你该做出选择了。
仿佛全世界的雨都汇聚在了这里,暴烈的风雨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苍白的魔鬼站在兄长的身侧,他看向独目的神王,露出森白的牙齿:“看,哥哥,人类就是这种东西。把手给我吧,雨该停了,不是吗?”
4
“你来这里,想要的也是卵吧。”
在只有雨声的空茫里,奥丁开口了。
祂纡尊降贵地看向凡人,而已经退得很远的楚姓父子几乎是被瞬间拉到祂与路明非之间。
路明非仍未开口,所有靠近他的雨滴全部蒸发了,他站在那里时简直就是一团朦胧的雾气。
实际上,他也无法开口,已经消退的幻觉重新席卷而来,他看到女人哭泣的脸、巨大月亮下摇曳的花海。
巨大的过山车上燃烧着金色的太阳,坐在窗台上的少年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在落下的瞬间砸碎了虚无的天空。
他头疼欲裂,只有憎恨和狂躁格外明显。
为什么不拔刀呢?
有人贴着他的耳朵质问:拔刀啊,路明非。
只要你愿意,那么你就应该君临天下,所有拦在你面前的都该自愿为你奉上头颅!
你为什么不肯睁开眼睛呢?
难道是爱这个世界吗?
可是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值得厌恶的东西……你在为没钱买新刊难过的时候有人开着九百万的迈巴赫,你走在路上像是一只灰扑扑的鹌鹑,所有人都笑你居然肖想白天鹅。
你闭着眼的时候只是个普通的衰小孩,路过的狗咬你一口你都要害怕它是品种狗打死赔钱的时候会赔不起。
你该恨的呀。
“去拿后备箱的箱子,上面有银色徽章的那一只。”
楚天骄紧盯着奥丁,余光却反复扫过路明非的方向,试图看清楚那团白雾里的东西。
但名为路明非的怪物就这么站着,金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地面,居然显露出一丝茫然的可怜来。
楚子航默默转身去拿箱子,任由楚天骄和奥丁对话。
“我只是个司机。”楚天骄说,“我知道你们要的是什么。交给你们没问题。但如果我把东西给你们,我能走么。”
奥丁声音宏大如钟鸣,祂看着渺小的少年的头颅,冷淡道:“神允诺赐予你们生命。”
……赐予你生命。
死侍们重新扭动起来,它们的腿部已经融化成了蛇一样的长尾,游动的时候姿态妖娆,美得像是绝世的舞姬。
它们慢慢逼近,分不清是在逼近楚天骄手里的卵还是在靠近路明非,楚子航听见它们的嘶叫,那是亡者的声音,听到的人都会感到心口发凉。
“睡着……”
“血肉,好香……”
楚子航下意识地想回头去看路明非,但楚天骄按住了他的脑袋:“不要被龙蛊惑。”
他再次强调了一遍那句话,声音低沉而绝对:“来,把箱子给我。”
在楚子航犹豫的瞬间,他们身后传来了关节的爆响。
路明非慢慢仰起头来,暴雨好像突然停止了,他像是初学走路的孩童一样活动身体,却在动作时掀起狂暴的巨浪——
切割、死亡。
君王在祂的领域中下令,于是靠近的死侍被尽数斩切成飞溅的残渣!
更多的死侍蜂拥而上……然后被死亡的概念切割!
对人来说危险可怖的怪物在面对路明非时简直就像是纸片一样脆弱,路明非只是随手抓住了一根在风里飞舞的钢筋……该死,为什么高架桥上会有钢筋!
钢筋被高温瞬间融化,在路明非手里变成一滩融化的钢铁,但没关系,因为周围已经没有死侍了……
在真正的怪物眼里,它们不过是随手就可以斩断的蝼蚁!
八足的巨马笔直地站起来,它不安地喷吐出白紫色的雷光,甲胄下的肌肉绷紧如弓弦。
人类被瞬间转移到苏醒的怪物的身后,祂是新生的神明,王权推着死亡一路碾压,连暴雨都在领域里摇摇欲坠。
“卧槽什么鬼东西……这真的是人能生出来的?让这种东西活着,是学院疯了还是我疯了!”楚天骄几乎狼狈地托着楚子航躲到迈巴赫后面,楚子航手里甚至还紧紧攥着那只箱子。
楚天骄疲惫地看了看一眼脸上明晃晃写着“我觉得他还有救”的儿子,语重心长道:“儿子,虽然我很能理解你对你这辈子有且可能只有一个的朋友的关心,但那只是龙捏造出来的幻觉。懂吗,幻觉?路明非只是龙的一个马甲而已。”
看着楚子航看似面无表情实则纯粹犟种的表情,楚天骄感到一阵头疼:“唉,你信不信只要你靠近,他立刻二话不说把你抓住就是一口?”
他张牙舞爪地恐吓道:“对龙来说,高血统的混血种可好吃了,一口就能把你头咬掉,嘎嘣脆。”
楚子航看了看路明非,固执己见:“他……不会。”
楚天骄:“……”
楚天骄绝望地抓了抓头发:“我们老楚家是祖传的一见钟情吗?造孽啊,我宁愿亲自生出个龙王来……”
楚子航看着路明非后脑勺翘起来的一撮头发,慢吞吞地说:“我觉得……”
——真奇怪,怎么都变身了还保留着乱七八糟的发型?龙对人头这么有执念吗?
楚天骄捂住他的嘴:“好了不许再说了,家丑不能外扬。要是被昂热那老家伙监听到了你这段黑历史绝对会被挂在学院论坛鞭尸一百年。”
看到楚子航不再试图说话,楚天骄又抓了抓头发,托着楚子航下巴让他往上看:“你自己好好看看……这踏马像是人吗?!眼瞎也得有个度吧!”
在人类的目光中,路明非面无表情地割开自己的后颈,攥住了自己的颈椎。
森白的骨骼上缠绕着金色的纹路,而龙攥住自己的骨头,像是没有痛觉似的一把抽出,血液在暴雨中撕开一道炽烈的白雾,少年的身形塌陷下去,然后伤口迅速愈合,人的躯壳里发出令人咋舌的怪异声音,只是瞬间,那根骨头就重新长好了。
“天丛云……它们到底想干什么?”楚天骄已经站在了高架桥的最边缘,迈巴赫早就被王权碾压成一滩铁片,两个人灰头土脸地站在那里,但即使这种情况楚天骄居然还没忘记解说。
楚子航知道天丛云,那是传说中的神剑,须弥之男斩杀八岐大蛇后从它的尾巴里抽出的,藏匿在怪物血肉中的剑器,象征着绝对的权力与征服……
路明非手里握着那柄人骨的刀,脸上流露出扭曲的喜悦和悲伤,那根骨头融化、凝固,在暴雨中淬火,怪物随手挥舞它抽取自己的骨骼所制作的神剑,它在每一次挥动时,都有暴烈的火光为它发声!
楚天骄低声说:“看见了吗?他已经不是你的朋友了。不要妄想拯救一头龙。”
楚子航没有说话,看到怪物转手提起手里的长刀仔细端详,眼里的金色明灭不定。
好像又是幻觉,他看到无所不能的龙转过头来,眼睛里带着人类的孱弱,男孩的眼睛湿漉漉的,问他能不能站在自己旁边。
不用做什么,只要往前走两步就好了呀。
至少要告诉他,还有人记得他吧?
你真的要做一个旁观者吗?
即使你没有力量……可如果在很多年以后,你再想起那个眼睛里下着雨的男孩的时候,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你一生中只有一次机会去救他。
他是你只有一面之缘的朋友,借住在亲戚家里,是衰衰的笨小孩,谁对他好一下,他就会为那个人倾尽一切。
现在他站在暴雨里,也挡在你和怪物之间。
故事里说,有的人消失了你就得去找他,因为除了你以外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了,所以他就是你的责任。
何况,你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5
“听着儿子。”楚天骄头疼地看了一眼楚子航,正色道,“对他们来说你现在就是个婴儿!婴儿是不应该插手大人的决斗的!”
楚子航终于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楚天骄的眼睛:
“但我不想让自己后悔。你难道没有做过会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情吗?如果有机会,你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吗?”
楚天骄一时语塞。
他当然后悔过!
谁没有那么一两件让自己夜里辗转反侧的事情呢,何况是在卡塞尔这种见鬼的今天还在把酒言欢明天就去开追悼会的鬼地方!
可是,可是那是你唯一的儿子了。
苏小妍不会记得一个油嘴滑舌的前夫,她就是那种漂亮又心大的女孩,你和她唯一的联系只剩下你们的儿子。
你的老板更不会记得你,这世界上司机要多少有多少,何况卡塞尔想要处理区区一个老板简直易如反掌。
你注定要待在世界的阴影里,诺玛会扫清你和世界的所有关联,你和这世界唯一牢不可破的契约只是你有一个很优秀的孩子。
而现在,你的孩子要去赴龙王的约了。
楚子航等了几分钟,没看到楚天骄说话,于是默默转身往路明非身边走去。
虽然他还没摸索清楚龙血的奥秘,但那觉醒的血液还是在躯壳里鼓动,让他扛住了王权的重压。
只走了几步,楚天骄按住了他的肩膀。
“去找朋友总不能不带武器吧!”楚天骄一把把村雨塞进楚子航手里,“别让你那朋友碰它,他一上手这刀就废了,总不能全靠人家保护你。”
顿了顿,楚天骄严肃道:“如果真快被打死了,记得喊救命……虽然他不一定知道怎么救人,但有时间留点遗言也好。”
楚子航:“……”
楚子航点了点头:“我开着手机录音,会尽量留下遗言的。”
于是楚子航左手拎着箱子右手拿着村雨往前走,小心谨慎地防备着不断苏醒的死侍。
那些怪物简直多得恐怖,只是全都在靠近路明非的时候被碾碎了,然后被暴雨冲进海里当了鱼食——如果这里真的有鱼的话。
但他对刀的理解只有少年宫时学的一点刀术还不太正宗,于是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游戏里提枪架盾的boss……不过boss应该比他凶多了。
越靠近路明非,空气中的温度就越高,在站到路明非旁边的时候,楚子航几乎怀疑自己其实正在梦游,最后的地点其实是某个开了高温的桑拿房。
至少没有被那什么王权压扁。
楚子航自己安慰自己,热点就热点吧,刚好把衣服烤干,这种天气失温症肯定比缺水难处理。
金瞳的怪物转头看他,眼睛里的金色却越发灿烂——
楚子航默默举起那个黑色皮包挡在自己面前,以免自己因为偶遇烈日被烤出焦香。
在他被烤成脆皮五花肉之前,路明非终于认出了楚子航,他眨了眨眼睛,上眼皮和下眼皮的鳞片敲出叮当声:“……学长?”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点头,把手里的箱子递过去:“嗯。”
其实楚子航的动作看起来还是相当冷酷的,如果忽略他满头的汗的话。
路明非下意识接过包,脸颊上的鳞片开始回缩,周围的气温也逐渐降低:“差点忘记了还好师兄你没事……这箱子里的东西不是挺珍贵的吗就这么给我了?”
楚天骄这才想起来卵,在后面疯狂跳脚。
但楚子航对此视若无睹:“反正也留不住,给别人不如给你。”
路明非“喔”了一声,不太自在地把箱子从左手换到右手,手里的骨剑嗡嗡作响。
他看了一眼奥丁,肆无忌惮地当着神王的面开始讲空话:
“唉师兄你刚刚有没有在我旁边看到人啊?我刚刚好像出幻觉了,有个叫我哥哥的小孩跟在我旁边让我变身打奥特曼欸。”
楚子航严谨地看了看周围,摇摇头:“没看到。”
路明非松了口气:“哦,这样啊。他说他叫路鸣泽——”
“哥哥,我在呢。”
穿着西装皮鞋的少年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哥哥,和男人调情的时候别忘了你还有个可怜的弟弟在这儿呢。”
路明非一蹦三尺高!
路鸣泽手里拄着一把合拢的雨伞,无辜地看着他:“唉,其实这家伙应该算是最后的boss的,没想到这么早就遇到了。”
路明非东张西望,试图和楚子航说点什么,但在他抬头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停滞了。
暴雨暂停,巨马抬起的腿悬在半空中,奥丁僵硬地坐在马上,死侍断裂的肌肉纤维停在空中,喷溅的血也暂停了。
楚子航眼里疑惑的光也定格了,路明非在他眼前挥挥手,但他眼球里倒映的影子都一成不变。
“看在他来找哥哥的份上,我可以帮他立刻觉醒哦。”路鸣泽站在路明非旁边,笑眯眯地说,“只需要1/4的灵魂,保证觉醒个好的!烛龙怎么样?传说中可以直接煮沸长江的言灵哦。”
路明非看了看楚子航恬静的脸,绕着他转了一圈,对路鸣泽的话视若罔闻:“这幻觉还挺真实……”
路鸣泽叹了口气:“哥哥,不要躲。虽然我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怎么说也是个魔鬼啊,尊重一下我们魔鬼好吗?”
路明非看了路鸣泽一眼,理直气壮道:“我又不认识你。我没有你这种下雨拿着伞又不用的弟弟。”
路鸣泽低头摆弄了一下手里的黑伞,突兀地笑了笑:“你说得对,哥哥。”
他的声音骤然远去,只有钟鸣般的回音在高架桥上回荡:“哥哥在淋雨啊。”
幻觉在一瞬间结束了,路明非短暂地晃神,然后被神王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狂妄之人……也敢窃取龙的威严吗?”奥丁沉声说。
路明非抬头看了一眼奥丁,他感受不到神的威严,因此也毫无被神注视的危机感。
——他现在看起来的确正常多了,那只蓄意要给所有人带来黄昏的怪物只是昙花一现的威胁而已。
魔鬼好像重新睡了过去,路明非仍满身鳞甲,但雨毕竟重新落了下来,怪物身边站着的也不过是个人类。
金色正在慢慢从路明非的眼里褪去,深褐色的眼睛和神王的独目对视,他仰着头,手中白骨的刀在雨中蒸起白雾。
楚子航正要说什么,路明非却拉了他一下:“没事啦师兄,被说两句也不会掉块肉。”
可有另一个意志替他发声,它站在路明非的身侧,笑嘻嘻地向奥丁发问:“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那被囚锁了一千年的魔鬼扶着路明非的肩膀,祂轻声说:“我哥哥都在这里淋雨,你又凭什么站在那里?”
更炽热的光芒自上而下地降临,鲜血奔涌着打通每一处关节,路明非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血管里流淌的东西。
那是滚烫的岩浆,是权与力的集合,它们蛰伏在人类的血管里,像是龙王藏匿在人群中。
路明非深深地吸气,龙角向天空蜿蜒,漆黑的鳞片逐一扣紧,有如精铁嗡鸣——
休息时间该结束了,在尼伯龙根里,厮杀本就是唯一的结局!
盲目的怪物重新睁开了眼睛,而挣脱枷锁的魔鬼在他身边狂笑:“看啊哥哥,你淋雨的时候,全世界都应该陪你一起淋雨才对啊!”
魔鬼的眼神这样阴冷:“混血种才需要用金瞳彰显身份……哥哥只需要坐在王座上就好!”
暴雨倾盆而下!
6
仿佛源源不断的死侍终于停下了孵化,摇曳生姿的长尾在雨水中绷紧,即使是神王搜罗来的武神,也要在怪物的注视下畏缩。
路明非仰着头,胸口缓慢的起伏,雪白的骨骼从肩胛骨处破开皮肤,在暴雨中生长出黑色的膜翼,更多的鳞片生长出来又逐一扣紧,他没有变得庞大,但无声的威严在暴雨中升起,甚至盖过了披坚执锐的神王!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
楚天骄低声自言自语:“现在撒旦是谁倒是很清楚了——妈的这真是昂热搞的?他终于疯了?——歌革和玛各又是谁……而且这种东西居然也能被封印?古代混血种这么牛的吗?”
顿了顿,楚天骄大惊失色:“不对,这只有三个人啊!难道被迷惑的居然是我和我儿子?!”
楚子航后退了两步让开战场,无语道:“歌革和玛各指的不是人而是国/家,非要说的话,欧/洲和亚细亚地区可能比较符合。”
楚天骄爽朗一笑:“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人名呢。我们执行部考试不考这个。”
楚子航:“……”
他默默转头,试图观察正在发生的战争。
——那当然可以称之为战争,即使参加的只有两只怪物!
奥丁与路明非在空中碰撞,骨刀与昆古尼尔碰撞出沉默的嗡鸣,无声却锋利地切割周围的一切,天空都仿佛为此崩解!
“理论上这世界上没东西能挡得住世界树……”楚天骄喃喃道,“学院不是说那是死亡之枪么?这东西真的是乔薇尼生出来的?人也能生出这种级别的怪物么!”
原来如此。
怪不得路明非要抽出自己的脊骨……人间的武器怎么能和世界树的枝干抗争呢?
毕竟在传说中当神明震怒的时候所有的凡铁都要在神的威严下折戟,更何况神手中握着的是本就是世界树的枝丫!
世界树上不可能生出比自己更高贵的武器,即使是被学院千锤百炼以信仰供奉的武器,也要在神的面前屈膝……
但那柄白骨的剑不用!
那是王的脊椎,从抽出的一刻就注定要饮下神王的血……凡王之血,必以剑终!
即使是别人的尼伯龙根,路明非也称得上如鱼得水,他手中的骨刀浸透了猩红的血,金色的咒文一圈圈旋转,将那些血吞噬。
血液如岩浆一样奔腾,混沌的世界在痛苦中翻卷出斑斓的幻觉。
可魔鬼的手掌仍贴在他的肩上,祂低声吟诵,声音在狂风中支离破碎:“务要谨守、警醒,因为你们的仇敌魔鬼,如同吼叫的狮子,遍地游行,寻找可吞吃的人。”
在路明非的身后,那些被粗暴碾碎的死侍们被无上的伟力捏合在一起,皮囊在龙血的命令下强行维持稳定,有如扭曲的鬼影。
它们齐声吟诵,面容逐渐端善而美丽,蛇尾抽搐扭曲,声音却轻妙如来自天国的唱诗班,他们说——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
停滞的闪电再次交击!
的确,路明非不擅长刀法,他甚至连少年宫都没上过,但没关系,因为有更高的东西在为他加冕!
骨刀痛饮神与树的鲜血,它洞穿对方的胸膛就像是切开脆弱的黄油,在挥舞中发出欣喜的鸣叫!
鲜红的血液如雨泼洒,死侍们伸长手臂去接捧那些血液而痛饮,然后在狂喜中爆成一捧腥黑的血雾!
“哇塞。”
楚天骄看着高空中极速碰撞的、闪电一样交接的两人,收起紧急摸出来的大口径手木仓,掏出出一根烟感慨起来:“这算什么?我儿子和他朋友加一起嘎嘎乱杀?”
转念一想,他又自夸起来:“不愧是我儿子,跟我的眼光一样好!”
他转头大力拍打楚子航的肩膀,严肃道:“你以后可千万别乱动什么心思,不然人家两下把你切成臊子了我可没法帮你报仇。”
楚子航:“……”
楚子航心说你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一下我们,等下奥丁一头把高架桥创烂了我们就赶紧开始学飞吧——不过这下面是真的水还是幻觉?
是幻觉的话从高架桥上掉下去应该会直接摔进车流里吧?
人就算跑得再快应该也不可能跑得比车快吧……要是没被摔死被车撞死就好笑了。
而且就算路明非能冲下来救人都只能抓住一个,另一个只能挂在别人腿上,上面的还得随时担心裤子被扯掉。
想到这里,楚子航谨慎地提了提裤子,祈祷腰带足够靠谱。
战争比他们想象中结束得更快。
不是因为怪物们分出了胜负,而是天空将要崩塌。
暴雨终于停下了,桀骜的神王狼狈地拄着剑,甲胄上是未如以往一样被蒸发的、流淌的雨水。
八足的骏马紧绷着马腿,蹄铁上错落着焦痕与破口,几只死侍还咬在它的伤口上,几乎连蛇尾都都投入了伤口,吮吸着新鲜的血食。
路明非看起来却没什么变化,宽大的黑翼在他身后伸展,鳞片光亮,被雨水洗得溜光水滑,连脸颊上的淤痕都消失了。
他提着刀,姿态生疏,但凶恶的血气却重得恐怖,甚至让楚天骄下意识掏出了手木仓防御。
“你也不想让这里崩溃。”
奥丁说,他的面甲已经破开,几乎摇摇欲坠,但裂口里黑雾翻滚,仍看不清他的脸,仿佛那张面甲里根本没有活着的生物。
路明非默默地看着他。
其实路明非是很话痨的人,哪怕在生死关头都能和对面聊上两句,但看着奥丁时,他只觉得无聊。
就像是用红点打星际时连续三次匹配到想玩魔兽却进错游戏的新人一样,只感觉莫名其妙和无聊。
“我可以放你们离开。”
奥丁金色的独目闪烁了一下,像是接触不良的电池:“没有我的允许,你的仆从来不及离开这里。”
路鸣泽立刻在路明非耳边接话:“别听他胡说!只要哥哥愿意向我许愿,别说是把他们弄出去,你想要顺手带几个漂亮死侍出去都行!之后你一三五玩姓楚的二四六找死侍,周天我侍寝都行!”
路明非:“……”
路明非不再感到无聊了,他感到荒诞:“人有病就去治。”
奥丁并不知道路明非骂的不是他,于是话锋一转:“另外,我可以帮你修改所有人的记忆,你仍可以继续你的扮人游戏。”
路鸣泽在旁边指指点点:“这还需要催眠全世界?哥哥,你一声令下我立刻给后面那两个一人一棍,保证他们感觉只是一场梦醒来也还是很头疼。”
即使现在还不认识源稚生,但他还是共情了源稚生——这就是精神病围着自己载歌载舞的感觉吗?
楚子航默默走到路明非身后,关切地给他塞了瓶从迈巴赫残骸里找到的矿泉水:“高速运动通常会流失水分,喝点吧,还是热的。”
——那瓶水是被龙血与水接触时的高温烤热的,捏在手里居然还有点烫。
路明非伸出手,在看到自己的龙爪时顿了顿,于是满身的鳞片都开始回缩,几乎瞬间就恢复了人形,只有巨大的蝠翼安安静静地收拢在身后。
鳞片还没完全消失,楚子航眼疾手快地给他盖了条空调被,甚至还顺手帮忙在腰上打了个结:“别着凉。”
他义正言辞道:“小心感冒。”
路明非后知后觉地发现变身后没有衣服这个惊天bug,立刻转头怒视路鸣泽。
路鸣泽穿得人模狗样,甚至抽空换了套浅色西装,胸前还别着只银色的蛇形胸针,无辜地对路明非眨了眨眼睛:“这里可是尼伯龙根,就算是我也没办法直接帮哥哥搞到衣服呀。不过如果哥哥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让全世界每个人都给哥哥捐一条布料哦。”
路明非:“……”
路明非:“你不如让全世界所有人都给我捐五块钱。”
路鸣泽点点头:“这样啊,我明白了。就当是给哥哥的试用吧。”
他笑眯眯地消失,声音在高架桥上回荡:“看来哥哥已经进入和男孩亲亲我我的阶段了,那我就不打扰了。哥哥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话记得叫我哦,我随叫随到!”
“别犹豫了,你杀不死我。”奥丁催促道,“命运已经昭示,我们仍会相遇。”
龙保持沉默,暴雨也在雷鸣声中远去。
死侍的尸体横七竖八,四周空荡荡的,天上的阴云压在头顶。
楚天骄看了一眼之前还是迈巴赫的铁饼,默默掏出手机打电话:“喂?诺玛在吗?”
而路明非和楚子航看看周围,手拉手地坐在迈巴赫的残骸上。
“等会儿送你回家。”楚子航说。
路明非喝了两口矿泉水,对他晃了晃水瓶:“好呀。”
——end.
唔……一次性花完了最近所有灵感,我自己都想不到世界上居然会有时隔七年的售后……[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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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假如那个雨夜楚子航带上了路明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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