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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   起先胡传没见人影,谁都没往心里去。
      徐衍以为他又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了,宋洵以为他出门打听赤金石了,胡吟干脆当没她哥这个人,该疯还疯,独自快活。
      到了第三天,倒是胡吟率先不疯了,还给送货的人开了门付了银两,然后鬼一样飘到西厢,敲了敲宋洵和徐衍的门。

      “大哥,大哥。”
      宋洵披着衣裳起身,下床时候不留神还踩着了徐衍的腿,他小腿登时就从关节上掉下来了,毫无生气地倒在一边。
      徐衍怒目圆睁,“你大爷的!”
      “我没大爷。”宋洵还给他一个凉凉的眼神,若无其事地转身拉开了门。
      徐衍:“……”

      胡吟姑娘手里捧着一只紧裹黑布的四方形盒子,面上茫然一片,“大哥,大哥呢?”
      是啊,大哥呢?
      宋洵也纳闷,回头看一眼徐衍,后者一摊手——我他娘的又不是百晓生,我怎么知道?
      徐衍肚子里有股假模假式的起床气,一骨碌又躺了回去,顺手还把自己断掉的小腿给装了回去。
      轻轻的“嘎达”一声。

      “大哥!我要大哥!大哥——”
      胡吟好像被假腿的动静刺激了某根神经,毫无预兆地疯起来,手舞足蹈,盒子也不要了,啪地往地上一砸,转身就奔去了院子里。
      所幸她还是像平常一样围着天井打转,除了嗓门尖利一些,并没干出另外出格的事来。

      宋洵弯腰捡起地上的木盒,揭开黑布,掀起盒盖一看,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乙级赤金石,石头六棱形,周身如镀金砂,泛着淡金的微光。
      招人嫌的徐宗主从地上弹起来,三两步凑过来,就着宋洵的手拉过来一瞧,“这就是赤金石?”

      宋洵点头,却面露疑惑,“是乙级石。这种级别的赤金石一年只有少量从正规渠道流出赤金谷,按说胡……”他一时没想好该如何称呼,干脆作罢,“他是没可能弄到这东西的。”

      “大哥!大哥?大哥!”
      胡吟忽然冲过来,扒着门探出半个脑袋,满面疑惑地嚷嚷,打断了宋洵和徐衍。

      宋洵皱起眉,有几分怜悯疯疯癫癫的胡吟,转头对徐衍道:“人都不见三天了,得去找找。”
      徐衍无语望天,找个屁,自己都是个逃兵你难道忘了吗?出门再碰上个把熟人把你逮回去,有你受的……
      然而还没腹诽完,就被宋洵牵着袖子拉出门了。

      徐衍只好托七婶先来照看着胡吟,别让她撞了墙掉了井,其余的只要她不跑出门,就是上房揭瓦也不怕。
      七婶可怜胡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拎着还没纳完的鞋底往天井里一坐,宛如一根老当益壮的定海神针。

      徐衍感觉自己近来生出了一种老妈子心态,为旁边的宋十三操碎了心。怎奈这小子非但不领情,对待他还时常像寒冬一样冷酷,把他苦口婆心的劝说当成随便吹吹的耳边风,好似他才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般。

      宋洵哪里知道老大不乐意跟着他的徐衍脑袋瓜里冒什么,他暗自以为徐衍是懒得挪窝,又为了方才踩断他的腿在怄气。宋洵想了想,偷偷捏了下自己十分羞涩的钱袋,踱步到卖香囊的摊子前,挑了一个元宝形的香囊,付了钱,转身挂在徐衍支棱着的手指上。
      “别气了。”
      “……”

      宋洵从来没哄过什么人,生平第一次哄人就是在藏骨塔前编的那只营养不良的鬼兔子,现在的元宝香囊是第二次。虽说一回生两回熟,但宋洵却还是没摸到门道,连话都说得缺气少力,跟哼哼出来的也差不了多少。

      少年郎说完便转过身,只留下耳后一片绯红对着徐衍。

      徐衍低头看看爪子上挂的丑香囊,又看看前面疾步前行的宋洵,追了上去,扯一把宋洵的袖子,说:“清河镇地方不大,既然找不着人了,那去官府问问也不是不行。”

      所谓的官府,其实就是个破落衙门。
      自元昌帝继位以来,碍于东秦朝廷由上而下的悲惨,地方上已经被苛捐杂税压得抬不起头了。除去繁重的赋税,朝廷也越来越抠门,俸禄一级一级削减下来后,县令以下的官员已经快沿街乞讨去了。
      也就间接导致了买官卖官,徇私舞弊,官贼勾结等等奇葩事,现如今要是碰上个不干坏事只在衙门嗑瓜子的父母官,就算是百姓的一大幸事了。

      当然,宋洵这个刚从山里出来的乡土人士对外面的世界还一概不知,徐衍属于知了也等于不知,漠不关心的江湖散人,所以俩人对官府的概念还都停留在抓抓坏人,管管闲事这种层面,于是也没多想,便准备去敲县衙的门。

      宋洵踏上两阶已经豁了数个口的石阶,正要抬手叩门,没想那紧闭的破门自己从里面开了。
      走出来一个正剔牙的官差。

      官差瘦得像条豆芽菜,脑袋奇大,身无二两肉,一双眼睛小的像在脸上漫不经心开的两条缝,塌鼻梁,四方口,一身官服洗的泛白,晃晃荡荡挂在身上。

      宋洵想了想,作个揖,“官爷。”
      官差的小眼珠动动,从缝里打量面前的“哼哈二将”,拖着腔问:“何事?”
      宋洵又琢磨琢磨,这才道:“家里人丢了,来报官。”

      官差不耐烦地一挥手,“人丢了出去找去,这是县府衙门,不管找人。”

      宋洵微愣,没想到连门都没进都让人给轰出来了,转头看看徐衍,他还在摩挲那个元宝香囊,对“找胡传”这事提不起丝毫兴趣,连腔都懒得搭。
      宋洵没辙,队友硬装聋作哑他也不好当着外面的面动手拆他,只好再一揖,道:“家中大哥已失踪三日了,小人实在是遍寻不着这才无奈求助官爷们。想来官爷能谋善断,见多识广,自不必多费功夫便能找着小人的大哥身在何处。”

      从胡宅直奔府衙的宋小先生已经无师自通了唬人不打草稿的本事,徐大爷终于勉为其难地翻起眼皮瞧他后脑勺一眼,心道孺子可教也。

      官差往日里被百姓们鄙视得早没了官威,只剩下一副咋咋呼呼的假把式,如今被宋洵三两句拍得通体舒畅,便掏着耳朵“好心”地多了句嘴,“你家大哥姓甚名谁?”

      宋洵:“胡传。”
      官差皱眉,“谁?”
      宋洵抬起眼,“胡传。”

      官差撇了下嘴,露出零星的一点怜悯,说:“你是胡传家远房的亲戚?”
      宋洵摁下诧异,点头道:“是,才从外乡来。”

      官差揉了下鼻子,抠出个鼻涕块熟练地弹到一边,扫帚眉拧起又打来,咕哝了句:“我说呢,老胡家里就剩个疯丫头,哪来的兄弟——赵头,认尸的来了!”
      后面这句是冲着门里头喊的,就听远远地传来一声回音“谁——”
      “认尸的——老胡家兄弟,认尸来了——”

      宋洵心里咯噔一声,认尸是几个意思,胡传死了?
      徐衍扫一眼那官差,暗道这怕不是个缺心眼吧,要真是胡传家属来,冲他这两嗓子就能让人给抽成个大脑袋陀螺。

      “里面请吧,”豆芽菜官差侧身一让,大约出于死者为大的考虑,把方才的颐指气使往自己肚里敛了敛,“尸首是前儿早起在郊外拉回来的……衙门正要差人去德安坊,你们就找上门来了。”

      这回迟钝如宋洵也明白了,眼前的县衙门就是个空壳,里面养着一群吃饱昏天黑的货色,只要没人造反就是天下太平,死个把人,那是再平常不过了。

      话说回来,胡传已经死了三天了,要不是疯姑娘胡吟哭着喊着找大哥,他们俩怕是能把胡传熬成一团臭肉才会想起来出门找人。

      宋洵心里暗自生出几分愧疚,徐衍却还是老样子,无所触动。

      两人被豆芽菜领进了停尸房。
      停尸房里十分昏暗,只有细长的气窗保持通风干燥,屋里虽说不上尸臭扑鼻,但也足够让人三日不识肉味了。
      豆芽菜自觉地留在了门外,伸长手臂往里面一指,指点出胡传的位置,顺便给“自己人”拉了把生意,“你们要不想自己抬,咱们衙门有帮着抬尸的,后事也有人帮着操办,省心省力——老胡家里头不就剩个疯子了么,叫她办她也办不懂。”

      话是没错,但怎么听怎么欠抽。
      徐衍回眼看他,无神的大眼在昏暗的停尸房里尤显瘆人,豆芽菜缩了缩脖子,自觉地闭了嘴。

      停尸房里挺热闹,除了胡传,还另有三具尸体。
      尸首上都盖着白色粗布单,只能从高矮判断大约是两个成年人和一个幼童,死因不知,看样子大约也是死于非命。

      宋洵脚下不停,径直走到豆芽菜指示的位置,暗暗沉了口气,揭开了搭在胡传身上有如招魂幡的白布。
      白布下,是胡传一张青灰的脸。

      胡传身上没有更为惨烈的伤势,致命伤在脖颈,由于割破了大动脉,才失血而亡。在他胸口还有两处外伤,只是掩在衣裳下看不出深浅,但看位置,对方一出即是杀招,毫不留情。

      宋洵将白布盖回去,回首问豆芽菜:“抬一趟要多少钱?”
      豆芽菜两只眼睛彻底眯成缝,撑开自己耙子一样的手掌,“不贵,五文钱。”
      宋洵一瞪眼,这还不贵?

      半柱香的功夫后,宋洵和徐衍两人一前一后,抬着个门板往德安坊走,门板上放着已经开始不大好闻的胡传。
      徐衍在心里把豆芽菜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想张嘴再埋汰宋洵几句却又忌讳这门板上的这位,生怕吞一肚子尸气。

      一路上,周围人躲他们有如躲洪水猛兽避之不及,不少人跺着脚大骂晦气——的确晦气,但宋洵二人也只能受了。

      等好容易把胡传抬回德安坊,徐衍却死活不走了。他率先撂了挑子,把胡传往地上一扔,风一样刮进了胡宅。片刻后,他领着七婶从宅子出来,利用七婶眼神不好以及自己略高于她的身高优势,遮挡着她的视线,把七婶送回了隔壁的隔壁。

      宋洵惊得拉长了下巴,还以为徐衍被妖怪附了身,一时忘了把胡传先行拖回去。
      徐衍颠儿颠儿跑回来,一看胡传还在地上兀自死着,恨铁不成钢地瞥一眼宋十三,“又不是搬丰乳肥臀的大美人,等我作甚?”

      宋洵凉飕飕瞟他一眼,“以后要碰上‘有味道’的美人,还请你笑纳。”
      徐衍被噎得无从反驳,只好喷出一个“呿”字作罢。

      宋洵和徐衍抬着胡传进院子,还没等把人安置好,就看见胡吟又作了大妖——
      疯姑娘把自己打了对折,挂在井边上,半个身子业已探进了水井里,余下一双腿向后翘起,十分顽皮地上下悠着。

      这糟心的一家子,是不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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