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陷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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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府东苑。
裴晋扫下簪子，视线掠在晋江身上。他问：“少了几颗？”
晋江道：“三颗。”
“有没有灵体想要两颗的？”
晋江没有犹豫的：“没有。”
裴晋一双桃花眼紧盯着晋江，问道：“你没有骗我？”
晋江沉默了。
裴晋却陷入沉思：他知道四大名剑都有着剑灵，梁湛回来，苏顺必定在，凝光剑的剑灵想必也在；还有它；但多出的一个剑灵会是谁呢？既然不是清风剑？
还是，晋江在欺骗他？
“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裴晋手压着晋江颈部的脉搏，贴近他耳边，声音低沉地道，“我最厌恶的就是别人欺骗我。”
晋江的脉搏跳得很快，脸上却是一片沉静。
他心跳得这样快，也许是因为，裴晋离他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裴晋不动声色的稍微移开些距离。他隔着一步远的距离打量着晋江，审视着他的神情，连细小的蹙眉都不放过。“说话呀。”
“说什么？”晋江问，虽然是询问的话，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说你在这个时候应该说的话。晋江，你果真没有见到过清风剑？”
“我一直守在丹药附近。——我可以发誓，没有见到清风剑。”
裴晋细细的盯着他。盯着直到他沉默下来，才缓缓地道：“我不信。”
晋江默然。
裴晋招呼门口的丫鬟：“去请哥哥来。”
陈景到时，天色已经暗了。人身与影子在地面重叠，光线朦胧，几乎分不清谁是影子，谁又是身体。
“小师叔到了，”陈景解释自己晚来的原因，“他还在西厢房门口逮到了一个人。”
“哦？”
“确切来说，也不能算是人——”陈景笑道，“阿晋，你绝对想不到：宛成剑觉醒了剑灵。”他一边说着，一边携着裴晋的手，往屋里去。
丫鬟进来掌灯，晋江也低着头跟进来。裴晋屋里的陈设是仿照陈景的，并不过分奢华，然而床上堆着的是双枕，衾被也比柏屋宽大。
“是他？”裴晋暗自想着，这就合得上了。那个人、凝光、宛成，……对应三颗塑形丹。他替陈景斟了暖茶，又问，“湛哥怎样了？”
“来的时候他还没醒。”陈景道，“小师叔守着他。——还有苏顺，湛哥新结识的朋友。”
“苏顺？哪方人氏？”
“冀州苏家。”
“冀州啊……”裴晋道，“冀州，是苏行云老祖的后人？”
“八成是。”陈景抿了口茶，扫一眼晋江，问道，“小桃冒冒失失的，话都说不清楚；你喊我来，是为了什么？”
裴晋起身，到屏风后，帐前流苏下解下一把剑。他将汉江剑平举着放在陈景面前，笑道：“我想请哥哥帮忙。”
陈景应声拔剑出鞘。
碧色长剑，剑心一道白弧，有水光月华。
陈景只淡淡看了一眼，收剑还鞘，正色看着裴晋，道：“你想让我问他什么？”
“哥哥，我要你问他，”裴晋朝陈景笑着，并不看晋江一眼，“自从失剑之后，他是不是没有见过清风剑。”
“清风剑失了？”陈景惊讶道，“有这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哥哥一向事务繁忙，我怎敢拿这点小事劳烦你？”裴晋道，瞥了眼晋江，似笑非笑，“再说，清风剑失了，晋江不还在吗？”
陈景果然问晋江道：“失剑之后，你见过清风剑吗？”
晋江沉着脸。似聋又哑。
他不回答，裴晋却忽然大笑起来。“此时无声胜有声啊。晋江，你可真是条忠心的狗——只对着你的主人忠心？”他说着，一拂袖，碧色长剑就被他一举扫落。
陈景忙按住他的肩。
晋江默不作声，只是肩膀微微耸动。他垂着头，似乎不敢看裴晋愤怒的视线，也避而不见陈景担忧的目光。
“说话啊，”裴晋气笑了，指着晋江道，“是条狗，也知道这时候得叫两声？”
晋江向着陈景道：“主人，我绝没有把塑形丹交给清风剑。”接着，他又向裴晋道，“我见过他，主人，就在你见过了他之后。”
陈景听了，只看着裴晋。他知道这两句话，晋江都不是对他说的。而且，显然，裴晋和晋江有什么瞒着他。
然而他宁愿怀疑裴晋，也不愿怀疑晋江。
晋江是无可怀疑的。
裴晋却像是没听见，径直向陈景道：“问他，丹药是不是他瞒着我偷偷赠予清风剑的。未必要交付，遗漏下来不也是可以？”他问得很快，似乎成心要让陈景忙于转述而来不及疑心。
陈景便问：“你有没有试图把塑形丹交给清风剑？”
“没有。”
裴晋笑道：“晋江，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本无须听命于我，为什么你宁愿听从我？是我哥哥的命令，还是……你喜欢我吗？”
他这样问的时候，眉眼弯弯，神色动人。一双桃花眼，似敛了春水般的妩媚，又偏偏不解风情的冷着。他这样问，几分出奇不意，几分讥嘲，又似有几分真情意；话说得半真半假，令人捉摸不透。
陈景愣在那里。
而晋江猛然间煞白了脸色，僵住了。他似乎连自己是什么都忘了，脚不知落在哪里，甚至踩到了汉江剑剑身。
陈景从震惊中回过神，开口欲问。然而他张开口，却不知道问些什么——
剑灵又怎么会有……那种、那种感情？
然而在他思绪落定之前，裴晋的手背直接拦在他唇上。
裴晋微微偏过头，声音干哑：“这个……不用问他了。”
陈景默然。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个人静悄悄的，都没有说话。直到月色伸进屋里，裴晋才从陈景怀里起身，小声请求道：“哥哥，留下吧？”
他抓着陈景的衣袖，神色可怜，就像个孩子。
陈景差点就答应了。然而他正要答应，却又想起什么，猛然住口。看着裴晋的眼睛，他温声道：“我那里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明天，明天好吗？”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就挪开视线。
本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务，只是、只是他不能留在这里。他有理由，在今天，绝不能留在阿晋身边。
裴晋难掩沮丧，但并不执着。闻言松了手，替陈景整整衣襟，道：“哥哥，早点休息。”他便倚着门，送陈景出去。眺望见隔壁的灯火，他打了个哈欠，落闩折返回屋。
晋江在他的房里。
裴晋仅着亵衣，光着脚趴在枕上，偏着头看晋江将他脱下的衣物整理好，搁在架子上。他看着他，看着看着便笑起来：“你该庆幸。”他道，“你该庆幸，我没有让哥哥问，清风剑失踪，是不是你放它走的。”
晋江转过身，淡淡的看着他。他神色不变，像是裴晋这种刻薄的态度，对他而言才是寻常。而他那种装模作样的温存，他反而不适应。
他走到床榻边，跪坐在地上，看着他的主人。看着他那不掩讥嘲的笑容还藏着几分稚气，本就水润的眼睛因为得意而越发生辉。看着他嘴角的笑容似蘸了蜂蜜般的甜，衣襟散乱，露出缎子般光滑精致的皮肤肌理。
看着他默不作声。
裴晋出奇的安谧，微微有些出神。
他在想，陈景为什么不留下来呢？他留下来，这一切本可以不发生……虽然不知道已经发生过多少回了，但是——
他为什么不留下来呢？如果是哥哥的话，哥哥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不是吗？
他真的是有些厌恶啊，厌恶晋江，厌恶这样失控的自己，厌恶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
极度的欢愉，极度的沉醉，极度的傲慢，却又是恐慌，黑暗，是漫无边际的丑恶——
哥哥，为什么你和我不一样呢？
哥哥，为什么你要让爹娘把我送走呢？
哥哥，为什么你总是不留下来、留不下来呢？
哥哥，我有时候真想毁了你一身的高洁……为什么你总是那么温柔、心慈，像是看不到这世上的丑恶一面，像是绝境中的一束阳光呢？而我却总是要沉在淤泥底下，满身泥垢，诅咒这一切，诅咒所有的存在？
这世界上有哪个人，真正纯洁无瑕？
哥哥，这世上的东西，无不蒙了尘；哥哥，难道你便真的不同？
还是精致的伪装，还是你心里，亦只是自私呢。
月色明亮，又清冷无依。繁星点点，隐没在长夜里。
梁心婉盘腿坐在西窗前，悄然望着中天之上的明月。
之前……
长夏亭石桌上，赫然摆放着一小碟不起眼的丹药。但在剑灵的眼里，那丹药散发着浅白色柔光，格外显眼。
“顺哥哥，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塑形丹，我也得到了形体，你为什么反而要走？”
“因为我在丹阁没有找到塑形丹。”
“这是什么理由？”
“丹阁里机关重重，有专门克制灵体的阵法。而这里——这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陷阱。”
“你是说，这丹药不是平白无故放在这里的？”
“丹药是诱饵。而且我有理由怀疑——我就是他们要找的剑灵，我就是他们陷阱中要捕的猎物。……既然我是被猎的物，当然不能这么容易上钩？”
“但如果这里的塑形丹不能用，我们还能从哪里找到塑形丹？”
“丹阁。”
“可是主人现在危在旦夕……”
“所以只能在丹阁。”苏顺打断她，“尤其是这种时候，只能在丹阁。”
“可是顺哥哥，你已经在丹阁里找过几遍了，都没有找到？”
“那就接着找，继续找。赶在有人接近梁湛之前，丹药必须找到。”
“你必须回去。”
“啊？顺哥哥，我要跟着你。”
“心婉，你吃了塑形丹。”
“那又怎么样？顺哥哥你也检查过，这丹药没问题。”
“心婉，丹药失踪，他们一定知道了你的存在。如果你不立刻回去，表明身份，那么他们一定会怀疑魏家还有藏匿着的灵体——如果他们是针对我来的，他们一定会加强戒备。”苏顺拧着眉道，“你必须回去。”
“可是你去哪里呢？”
“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不知道顺哥哥现在在哪里呢？
还没有问他，为什么有人想要抓捕他？身为一把剑，顺哥哥又能知道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