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镜之剑》韶华寒香

2、章一

　　歆辰眨了眨眼，心道门簷下的灯光怎么变亮了？
　　甫一抬头，刺眼的光线照得他瞇起眼，缓过来才看清楚眼前。
　　他站在一片草地上，太阳暖暖的，但吹过来的风带了一点冷意，不远处有高高的芒草丛，被风吹起一阵白色的浪。正对面有一座大湖，湖面倒映出对面的山景，山头到山脚不再著翠绿色的衣裳，黄红色大片大片泼洒在山上，缀了些许尚未退去的青。
　　四周没有房子，没有人声，只有鸟儿啁啾，和秋蝉微弱的鸣声。
　　这本应该是一幅美景，可是在歆辰眼里看来，超级、无敌、不对劲。
　　不对啊，他此时不是应该在女生宿舍门口吗？
　　他的记忆带他回到那个黑色的柏油路面上。
　　歆辰刚刚在路上经过捡了个女孩掉下来的东西，却来不及叫住她人便走掉了，要上前去追，却是跑了半晌还追不到那骑车的女孩。他手里抓着她掉的东西，叹了口气，苦恼似的盯着那铜色的小东西。
　　细细一看，应该是个折叠镜或钟表之类的东西，巴掌大的小盒子长得別致，是六角形的，上头有精致的刻纹，带点古韵，虽然没有系上蝴蝶结花儿那样女孩子的玩意儿，但的确好生漂亮，想来也是十分昂贵，掉了那女孩不知会不会心疼死。
　　抱着这样的想法，歆辰算了算，离下堂课还有一点时间，便特地转了个弯绕去女宿，打算请舍监贴公告写遗失物品，这样那女孩进宿舍时说不定会注意到。
　　他用跑的进了宿舍区，路上同学们欢笑声被他渐甩耳后，时间快要上课了，宿舍区行人寥寥无几，女生宿舍大门前更是连个人经过都没有。
　　进女宿前想起刚刚这么一摔，这东西不知道摔坏没？歆辰等別人经过帮他开个门前无聊，便先打开来检查了一下。哦，是个颇新的镜子啊？
　　再看了下，镜子里面照出他的脸……嗯好像有点不对劲？
　　镜子里照出的是他的脸，但衣服颜色好像不太一样？他头发怎么看起来乱糟糟的。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好像真的乱了。正想看仔细一点帮自己梳好头发，周围的景色却全亮了。
　　抬起头来便是这样的窘境了。
　　“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歆辰不禁喃喃自语。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情景，下意识往口袋探去，想抓手机出来看看有没有讯号，叫他那个室友兼好友洛悠想办法把自己从这里弄回去，下堂课的计算机概论铁定迟到了。完了完了，下周就要期末了，他这学期可说是岌岌可危啊。
　　他正愁著，发现自己摸到的地方触感不太对劲，他穿的可是牛仔裤，牛仔裤的触感哪有这么滑顺，而且他也摸不到口袋……
　　算了算了拿背包吧，手机说不定是被他丟包里了。
　　他摸上肩膀，那里空无一物，这下才发现他居然连包也丟了，难怪肩上这么轻。
　　“喂喂喂，不是吧，我东西呢？＂
　　他动了动，左右找他的背包和手机，这一动总算发现，他身上不太对劲。
　　他可是穿着轻便，短袖上衣的，一甩手怎么这么沉……
　　歆辰低下头一看，脸色一白，险些惨叫出声。
　　天天天天哪，先不论这一身活像古人的衣服款式是怎么一回事，衣服上的血迹斑斑是怎么了！？
　　歆辰看这身上的暗红色的血，怵目惊心，也不管血从哪里来，估计自己要死了，连头皮都开始发麻，身躯颤抖，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发不出声。
　　好像过了一秒吧，也有可能过了好几分钟，反正他这段时间里回忆像跑马灯滔滔泉水般湧来。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像是被这陌生的女声惊吓到了，歆辰心脏漏了一拍，猛然回头看向声音来源，脸色更白了。
　　看到脸色煞白又一身染血的歆辰，这一身艷红衣裳的女子先是一怔，而后稍微走近了些，继续问道：“公子身上受了重伤，不如先跟我回附近镇上，我住的地方有可以医治的草药，可好？”
　　一听到可以医，歆辰双眼一亮，也不管她是谁，忙不迭地爬到女子的脚边，连声道好。

　　“呃，那个，嘿嘿，不好意思麻烦妳了。”
　　方才那个坐落在山间的湖边美景，再走没多远就有一个小镇，他跟著红衣女子穿过层层叠叠的芒草后才看到几户人家。
　　一到镇上，这民风纯朴的小镇显然被他这个外客的悽惨模样吓得不轻，进到女子所住的客栈后，店里的人忙得鸡飞狗跳，又是打水又是送药的。折腾著进了房间，红衣女子向店小二寻了一套衣服给歆辰更换。
　　哪知歆辰作好十足準备迎接接下来可能看到鲜血淋漓的可怖场面，一拉下上衣却发现身上一道伤痕都没有，明明是个男的胸膛腹部却白嫩白嫩跟以前一样，瞬间尴尬爬上脸色。
　　对啊……他也不痛不痒的，这衣服上的血看着恐怖，但应该并非从他身上流出。
　　原本要帮歆辰上药的女子看见他上半身完好，有些愣怔，露出一点怀疑神色，随即冷哼道：“原来是装出来的，这位公子随我回来有何目的？”
　　歆辰有点头痛，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方才回来所经之处，所见之人，实在很像古代才会有的风格。女子身上所著，更像是行遍江湖的女侠。
　　他虽然那时还在怕死的恐惧中，但心里隐隐明白，他可能是、穿越了。
　　现下不知道怎么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位红衣女子，嘴角抽了抽，脑筋飞快的转了下，歆辰语气一软，装作十分可怜向她说：“这位行侠仗义的女侠行行好，我一醒来就不知道为什么被人丟在湖边，身上还带了这么多血，怕都怕死了，请让我暂时在妳身边待着吧！女侠要我做什么我铁定帮妳的！”
　　“你从何处来？叫什么名字？＂可惜女侠对他这招装可怜不怎么领情，对他仍然有很强戒心。
　　“呃，我叫歆辰。至於我从哪里来……＂这下他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而那名女子已经抽出了背后的剑，银白色的光闪过他眼前，一柄篆刻著花纹的剑，稳稳的指著他的咽喉。
　　他认出上面的花是彼岸花，想到她可能真的能带自己下地狱，歆辰一阵哆嗦，强忍著将心头那份惊慌压下，硬是道：“女侠別动怒啊！我这么说妳肯定不信，但我不是这里人，不知道为何穿了这身衣服跑到这的啊！＂
　　女子看出他是真的有点慌张，身段也不像是个习武之人，虽然面容俊朗但就是个普通书生样，更可能只是平常老百姓，构不成什么危害。
　　何况，在她眼里看来，歆辰看起来倒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歆辰一口气有点喘，刚刚说的太快，还差点咬了舌头。
　　反正都跟她回来了，他现下也没有地方可以去。看这女子方才在外，小镇人们对她恭恭敬敬，虽然跩著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也不少上前关心的，估计这女子虽然刚刚有点兇，但不是个坏人，说不定还能帮他一把，至少让他晚上有地方住，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回去……
　　他鼓起了勇气，死皮赖脸的道：“女侠请让我暂时留在妳身边吧！滴水之恩定将湧泉以报。＂
　　红衣女子哼声，将刀身入鞘，收拾了那些疗伤草药，将一旁换穿的衣服砸到他胸前。
　　“换好后去向客栈主人要別间房，这间是我睡的。＂
　　不会吧，还真的放过他了？
　　这下歆辰当她答应了。
　　她转过头去，歆辰松了一口气赶紧换衣服，弄了好久才搞清楚这古装该怎么穿怎么绑。好了后那名女子不禁咕哝：“怎么穿个衣服也能穿这么久？＂
　　“哈哈抱歉抱歉，我以前住的地方衣服款式跟这里不同，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穿。＂不太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红衣女子见她这番俏皮模样，又听他说的话，倒真的又信了几分。
　　歆辰向客栈又要了一间房，特地选在女侠房间隔壁，倒不是他不安好心，只是怕明天一醒人跑了，那他可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他进房后好好洗漱沐浴了一番，他之前可是留了短发的，穿越了头发居然变长了，现在抓着一把长过腰的头发，自己梳毛都有困难。
　　好不容易整顿完那一头蓬发，用原先头上的发带给自己绑了个高马尾，又舍不得把那浑身是血的衣服丟掉，料子还挺好，便唤小厮再打来一桶水，左比右划总算让那小厮知道自己要肥皂洗衣服。那小二回来的时候还用教小孩的语气告诉他，这个叫皂荚。
　　他就没什么古代基础常识嘛！他可是理组生，历史什么的最差了！
　　好好将衣服洗了个干净，终于把衣服洗白了，居然还不带一点污渍，不知道是不是衣服料子的关系，总算让他心情好了一些。
　　忙了半个时辰，外面天色已经暗了，冷风飕飕。
　　在歆辰那个世界正是夏季，夜晚凉爽，但这里已经入秋了，夜晚的风冷进骨子里。他把窗子关小了点，回头就听见敲门声。
　　下意识想去开门，定睛一看却发现自己刚刚根本忘记将门闩上。“请进，门没锁。＂
　　门被打开，店小二端着饭菜进来，“隔壁那位女客人要我送过来的。＂
　　肚子正饿，听闻是那女侠吩咐人替自己準备的，喜孜孜心道果然没有看走眼，这女子待他不差。

　　明明很累，眼皮重得快阖上了，但他一闭上双眼就是没什么睡意。
　　半夜不断摩娑那面镜子，外头明月皎皎，夜风清凄。
　　他放轻脚步在房间内踱步，踱了大半夜更累了，将镜子丟桌上，又躺上客栈为他加上的一层厚被。
　　这般无措感不知如何消散，无人的夜里在他耳边回荡，狭小的房子激起无数回声。
　　一定是梦，是梦才会有这般错觉。
　　拉了拉被子，盖上了身体，他看着明月逐渐西沉，在天明之前阖上双眼，头一歪睡去了。
　　起来时太阳早已高掛在天空，他借着明亮的光线看看自己的房间，再走到桌前拿起昨夜被他搁在桌上那面害他穿越的镜子照照，对着那镜子瞪啊瞪，却也瞪不回他原来世界。
　　唉，不是梦啊。
　　镜中那人长发披散，虽然的确是他的脸，但怎么照都不是穿越前那一头短发俊朗的样子，沉重的发披散肩头，反而看起来还有些垂头丧气。
　　他抬手将头发重新梳起绑好，一边凝神听外头和隔壁的声响，隔壁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应该是那名女侠在房内走动。
　　洗漱过后，他主动去敲了女侠的房门，见门开了笑嘻嘻的道：“女侠今日有什么行程呀？＂
　　那女子依旧一身红衣炫目，大抵也知道是他敲门，并不惊讶，却也面无表情。
　　比起昨天，他的样子看起来人模人样多了，面上又挂着笑容，实在很难对他摆脸色。
　　“別对我一脸谄媚的笑，三更半夜不睡觉，走来走去的，现在才起。＂她说话顿了顿，叹了口气“进来谈吧，我还有些事要问你。＂
　　“若是我知道的事，必定实话实说。＂但他不知道的事可多著，连自己为什么在这都迷迷糊糊的。
　　一进了房，红衣女子便道：“近日来这镇上受山贼骚扰，你可有遇过？＂
　　“没有，我到这里后第一个遇到的人可就是女侠。＂歆辰眨了眨眼，莫非这女侠是为了帮镇子除山贼才来的？看她显然不像镇上的人，像个旅客。
　　像是早就肯定他会这么说，她又道：“我此番途经此处，听闻镇上有山贼作乱，特地留下除患。昨日出外寻觅山贼踪迹，遇上了你。＂她一顿，“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果不其然，是个侠义女子！
　　“叫我歆辰就好啦。＂他笑道，“那我该如何称呼女侠？＂
　　女子沉默了一阵，在歆辰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她轻声开口：“沈晴。＂
　　“真好听，我可以直接叫妳的名字吗？＂他试探性询问著，他依稀记得古代人好似是不怎么能直称名讳的。
　　“江湖人士在这方面，较不拘谨。＂
　　“那好，我就叫妳沈晴，妳也可以直接叫我歆辰，不用再加什么公子不公子的。＂他本想唤沈晴姑娘，但她看起来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又是个江湖人士，说不定叫她姑娘，她反而还不自在。
　　沈晴点了点头。
　　“山贼都偷些什么东西啊？＂歆辰随口问道。
　　“无非就是些银两，几户人家的铁器银器被偷了去，镇上药铺也有几味药失窃。＂
　　这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去任何乡村镇上都有这样的事天天上演。但镇民深受其扰，自己又抓不到，地方官衙也无能为力，只好求助於偶尔路过的侠义人士。
　　“哦。＂他想想，的确普通的镇子没什么太值钱的东西可偷，“妳有在镇上遇过山贼吗？＂
　　沈晴摇头，“山贼跑得很快。＂
　　“妳在镇上逛的时候也不会遇到？＂
　　“镇民说，我在街上时就不会有山贼骚扰。＂
　　歆辰心下明瞭。怕是这女侠衣著太惹眼，对方不敢嚣张，大概多少也听闻了她要帮镇民除山贼的消息，因此不随意现身。
　　他眼珠子转了转，对方知道她长相穿着，但她却完全没见过人家长相啊……
　　“妳可有一点头绪没有？要除山贼的话。＂
　　昨天她可是都放话要帮女侠做事的，此番她对自己说这些，说不定他还真能帮上一点忙。
　　“山贼据点恰好就在你昨天待的湖边另一边，找个时机生擒便可。＂
　　歆辰惊讶了。“就我跟妳两个人？＂
　　沈晴斜眼睨他，“你能帮上什么忙？＂
　　呃，好，他就是个凑人数的。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驳。
　　“你不是江湖的人，难道是个书生？＂见他没说话，沈晴便问他。
　　歆辰想了想道：“是了。不过读的书可能跟你们这读得不一样。＂
　　她冷哼，“那还提要帮我做事。＂甩袖转头，沈晴提了剑，在剑上缠上层层红布，便要出门。
　　真是的，他武力不行，靠点聪明才智出主意也行的嘛……
　　“咦？喂喂喂，沈晴妳去哪啊？＂
　　歆辰见她要走，以为她要拋下自己，急忙拉住她的袖子。沈晴则对他这番不礼貌的动作微微皱了眉，倒也没发作。
　　“还能去哪呀？当然是去贼窝。＂
　　“妳一个女子，贼窝总不可能只有小猫两三只吧？妳怎么自己应付？＂歆辰理直气壮道。別说十几个人，光三五人他就担心了。
　　他自小哪点不好，就是看不惯別人做些自不量力的事，常常太热心了一点，把自己也给栽了进去。
　　沈晴倒是被他这副担心样给弄笑了，“不用担心我，你这白面书生还是好好待在客栈吧，顺便想想接下来你要去哪，我可不会让你一直跟著。＂
　　歆辰撇了撇嘴，她这话可是戳他痛点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行不行，我还是跟妳去吧！＂
　　“你跟著我，我还要负责保护你。＂
　　他这下可是被女侠嫌弃了，扶额。
　　拗不过，也不好意思强迫，只好眼巴巴看着沈晴付了留宿客栈的钱，背着剑离开。
　　歆辰叹了口气，正打算回去房间窝著，好好对着镜子发愁，却见小二叫住他，问道：“公子，昨日留宿的费用……＂
　　他脸上一白，随即冲出客栈对街上即将消失的那一抹艷红大喊：
　　“女侠留步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