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铁短篇甜文集》八风不动

37、命运待月临 2

　　在人类传说中，狼人是粗鲁、野蛮、不爱动脑子的低智商族类，事实并不尽然，比如斯塔克一家，祖祖辈辈都从事武器发明和制造，如今已然坐上了全美第一大军火商的王座，又比如现任狼王史蒂夫？罗杰斯，一位儿童读物插画家，浑身充满着与他真实身份格格不入的艺术气息。

　　托尼赶到史蒂夫家的院门前时太阳刚刚升起。他站在白色的栅栏旁，盯着上面爬满的红蔷薇发呆，夜的寒冷从土壤的缝隙中升腾而起，在温暖的晨光中凝结成露珠，滚落在蔷薇新生的叶片上，就像花朵流下的眼泪。

　　他不知这么站了多久，屋子的门突然开了，金发的年轻狼王穿着简单的T恤和运动裤走出来，似乎是打算去晨跑。他看见托尼后既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过分热络，而是默默地拉开院门，示意托尼进屋详谈。

　　史蒂夫的房子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脚下是柔软的毛绒地毯，清水瓶中养着已经开败却仍旧没被抛弃的花，墙壁上则挂着史蒂夫的作品，每一幅都充满了童趣和对世界的美好向往，这让托尼感到一阵莫名的愤怒。

　　“我知道你会来。”他们在餐桌前坐定后，史蒂夫开口说，“玛利雅不忍心，所以告诉你这件事的一定是霍华德，而他在说服你这方面从无胜记。”

　　“我绝不会娶一个吸血鬼，绝不！”托尼直视狼王湛蓝的双眼，强硬地表明了态度。狼人一族等级森严，能做到这点绝非易事。

　　“事实上，你不是要‘娶’一个吸血鬼，而是‘嫁’，”史蒂夫叹了口气，“婚后你要前往血族，和你的丈夫一同生活。”

　　托尼瞪大眼睛，他有点儿被搞糊涂了，这位向来睿智的狼王究竟是想要他答应婚事还是不想？

　　“我厌恶说谎和隐瞒，虽然有时我们必须如此，但只要条件允许我都会保持真诚。”史蒂夫转身倒了杯果汁递给托尼，“现在你获知了所有情况，如果坚决不肯答应这桩婚事，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托尼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冰凉清爽的饮料让他沉重的心情瞬间又舒缓了不少。

　　“谢谢理解，你是一位难得的好首领。”他中肯地评价说，“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但愿不是跟吸血鬼开战，我可不想成为导火索名垂青史。”

　　“没有战争，我会遵照预言和血族言归于好，也会应对方的要求通过联姻巩固关系，只是会换一个更加情愿的人。”

　　“谁会情愿嫁给吸血鬼？”托尼假装不在意地哼哼着，心中却涌起一阵细微的愧疚。

　　史蒂夫犹豫着沉默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可敬的佩珀？波兹小姐。”

　　“你说小辣椒！？”托尼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开什么玩笑，她都已经和哈皮订婚了，婚期就在下个月！”

　　“昨晚我和佩珀谈过了，她愿意为了整个族群放弃这段婚姻。”史蒂夫面无表情地回答。

　　托尼像喝醉酒的鸽子一样原地打着转，突然一脚踢折了狼王面前的圆凳。

　　“就没有别的法子来表示诚意吗？”他低吼着，“为什么非得联姻不可？”

　　“因为联姻是最古老也最神圣的盟誓，”史蒂夫平静地说，好像刚刚遭到践踏的并非自己的领地，“在血脉的融合与传承当中，建立牢不可破的羁绊，从而守望相助，荣辱与共。”

　　托尼嗤笑一声：“血脉？难不成那些吸血干尸也能生出孩子？”

　　“托尼，”狼王的语气终于带上了几分严厉，“在人类高速发展的境况下，与血族联手对我族的未来大有裨益。联姻经过长老会的集体通过，也得到了我本人的首肯，作为狼人族裔，你不能因为这项决定有损你的个人利益就一味否定。”

　　托尼将头砸在冰冷的冰箱拉门上，这让他想起了洛基的体温，微凉的，清爽的。

　　“你在逼我！”他绝望地低吼出声，“你知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辣椒被这么断送掉——你在逼我——”

　　史蒂夫阖上眼睛，又慢慢睁开。

　　“联姻是双向的，”他说，“我们当中要有人嫁去血族，相应的，血族也会派人过来，三天后，我会接受一位吸血鬼做狼后，并承诺与他永生相伴。”

　　托尼霍然抬头：“可你一直——”

　　所有狼人都知道，他们的狼王深爱着一个人类，那个人在他还是一只孱弱的幼崽时就陪伴他、爱着他，甚至用生命保护了他。史蒂夫心中只有那个死去的虚影，所以至始至终都独身一人，即使是族中年纪最长、威望最高的大长老苦口婆心地反复规劝，他也抵死不肯另娶他人。

　　而现在，为了族群的兴旺，他竟然牺牲至此。

　　“我的心永远属于巴基，除了他，我此生不会再爱别人，但我也必须背负起身为狼王的责任。”史蒂夫望着窗外的蔷薇丛，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接着他将目光转向托尼，“所以，你也爱上了什么人吗？”

　　托尼没有回答，而是任凭自己的思绪飘远，飘向初次见到洛基时的一刻：那个人在校园中长长的回廊上前行，手中捧着厚厚的书本，走路时带起的风拂动他的发梢，扬起学士长袍的一角，阳光照在他脸上、身上，使他整个人如同神祇般熠熠生辉，就连他踏过的长廊也像是突然被镀了金般闪闪发亮。

　　托尼情不自禁地挪动脚步，像是追着光的小虫子那样，懵懵懂懂地追随那光辉的足迹而去，直到洛基转过身。

　　“你跟了我足有五分钟，小可爱，告诉我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绿眼睛神祇歪头看向托尼，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上颚两颗尖尖的犬齿从鲜红的嘴唇后探出头来。

　　托尼一时措手不及，但当他瞄到洛基手中书籍封面那大大的烫金花体字时，立即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话题。

　　“你喜欢莎士比亚？”他问。

　　“不错的猜测，罗密欧。”对方回答，白得几近透明的手指划过墨绿色的皮革封面。

　　而“罗密欧”再次提醒了托尼，使他迅速回想起早餐桌上老爹展示的那两张剧票。

　　“我是想说，我拿到了两张英国皇家剧团来美国巡演的票子，”他眨了眨他的棕眼睛，努力展示出自己的魅力，“今晚八点，国家大剧院，《罗密欧与朱丽叶》，你有兴趣吗？”

　　事实证明，洛基不单对莎剧有兴趣，对提供免费剧票的人也有兴趣，他甚至在第二幕第二场男女主人公互诉衷肠的高潮时刻，主动倾身吻了托尼。

　　他们顺理成章地开始交往，托尼一天比一天更加深陷其中，每当他看向洛基，目光都会像被蛛丝黏住的猎物动弹不得。

　　那人的外表无可挑剔，双眸顾盼生辉，宛如黑夜中最明亮的星；皮肤白而光洁，细腻得几乎吹弹可破，远看像是白瓷烧成的精美艺术品，只有摸上去才能真切感知到那大理石般的坚硬和当中暗藏的力量。

　　他的清瘦带着中世纪的王室风度，他的微笑就像永远无解的谜题，就连他的步伐在托尼眼中都暗含某种奇妙的韵律，优雅、协调，就像十四行诗那般流畅迷人。

　　他狡猾至极，惯爱捉弄别人，但只要眨眨眼睛，笑上一笑，又没人能够真的对他生气；他傲慢至极，平日以打击那些自诩天之骄子的平庸之辈为乐，但又完全拥有与那傲气相匹配的才华；他状似漫不经心，却会在你口渴时递上茶杯，困倦时提供肩膀；他从不说“爱”，但只要你望进他的双眼，就一定能透过它们望见那个为爱战栗的灵魂。

　　于是，托尼决定将洛基命名为“我的月光”，那既能让他虚弱又能让他疯狂之物。

　　但现在——

　　“那已经不重要了，”他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远离回忆的甘甜之水而直面枯萎的现实，“什么时候举行仪式？”

　　“三天之后。”

　　“好的，我会准时参加。”托尼捏紧拳头，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太多的绝望和脆弱，“穿上雪白的婚纱，兴高采烈地给某只又老又丑的吸血鬼做新娘。”

　　“没那么糟糕，”史蒂夫苦笑着，“你的伴侣是奥丁公爵的长子，我见过他两面，是个英俊的小伙子。”

　　而托尼只是背过身去，如果不是洛基，其他任何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离开狼王居所的时候，托尼已经下定决心接受联姻的命运，但这并不意味着婚后他就要被困死在那个吸血鬼身边，总会有别的什么办法，他可是个斯塔克，他从不绝望，且一向机智百出。

　　而他现在唯一最想做的事就是见洛基一面。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地振动起来了，他漫不经心地接起。

　　“我想见你，蜜糖。”恋人那低沉性感的嗓音从电话那边传入托尼耳中，几乎让他千疮百孔的心喜极而泣。

　　“我也想见你——”他咬住嘴唇，努力控制住情绪，“非常非常想。”

　　“两小时后，我的公寓，”洛基说，他的声音听上去异常温柔，“如果你不来我就等你，一直等。”

　　托尼挂断电话，他跑了整整两条街终于拦住了一辆出租车，迫不及待地向那幢熟悉的小公寓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