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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节 阳春白雪 ...

  •   羊老太爷坐在竹藤编的躺椅上,手托一杯茶,怀里窝着暖驴,悠闲的看着嵫山的雪景。
      只听脚踩枝条断裂的声音,林间小道上走来一小童,小童走拢垂目道:“族长,山里来了位打红枣马的白姓客人,说是途径此地,大雪封路,想留宿几日。”
      羊太爷微挑眉,悠悠地问:“留宿几日是几日?”
      小童道:“不知,白姓客人未曾说要留几日,只是呈上十五金做为留宿酬金。”
      十五金,红枣马,应该是士族身份,羊太爷昂首抬眉,吩咐道:“让大椿去安排一下吧。”
      小童应了,转身到东厢房门外去唤人。
      “大椿哥……”
      应声而出的,是位着厚衣的高壮男子,高壮男子身材挺拔,生得星眉剑目,很是英气逼人。
      羊大椿他听完小童的述叙,对太爷恭敬做揖道:“阿爹,我这就去看看。”
      话毕,羊大椿在门边取了件斗笠,披上梭衣,又取了拔雪的铲子,与小童一起沿路下山。
      羊大椿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小童聊天,这两日大雪飘飘,山路极不好走,不时要铲掉厚雪,才能看清脚下。
      小童走后面,羊大椿走前面铲雪开路,前面的人身高腿长,脚步迈得大,一个土坡,小童跌跌撞撞的跟来,一脚踩滑,狗吃屎的姿势就要趴到雪地里。
      羊大椿回身将小童扶住,就听前面有马鼻粗声嘶竭,扭头一看,瞬间就呆住了。
      红枣马前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白衣外一件素色毡毛披风,连帽边沿处露出毡毛,帽上,肩上,都盖着雪,帽沿下是一张清瘦精致的容貌,高挺的鼻梁,长眼睫毛上都盖着雪,与之相应衬的,是一双深遂不见底的黑色眼晴。
      羊大椿只觉心口被人猛的揍上一拳似的,没由来的有种亏心的感觉,想必是来人一动不动的站在此处等候许久了。
      他仔细看了看,确定来人眼睫毛的也积着雪,还未开口,竟先裂嘴泛起笑容。
      白衣男子见羊大椿裂嘴一笑,眼睫毛闪动两下,雪花扑眼而下。
      羊大椿抱拳,笑意未收:“这位客人久等了。”
      小童站稳身形,从羊大椿身后走出来,见到白衣男子全身都盖着雪,问道:“唉!为何不在旁边凉亭里等,那里没有雪呀!”
      白衣男子抱拳回礼,谦和道:“无碍,落雪有落雪的景致,凉亭与这里都甚好。”
      羊大椿对他的第一印象,觉得这年轻人挺傻气的,这般大雪,小童上山回报,一个来回至少须一个时辰,站在雪地里与站在凉亭里等候,区别还是挺大的。
      “吾乃夏后羊氏大椿,冬月出生,虚岁二十三。”
      白衣男子闻言,眼珠微转,问道:“大椿?可是出自: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
      “正是。”
      男子冰雪下的冻得泛青白的脸,露出笑容,竟像雪中圣莲般,虽然羊大椿没见过雪中圣莲,但是听叔伯们说过,雪中圣莲是天下最美的花,傲雪迎风,冰清玉洁,当他想到冰清玉洁时,心下一惊,居然会想到这个形容少女的词汇,真是太失理了。
      白衣男子问:“可是高堂大人盼望大椿兄长命百岁。”
      羊大椿说:“正是,我有两个兄长,都从军去了,父亲四十岁才得了我,自是盼我长命百岁多福多寿的。”
      红枣马扬了几蹄子,小童手脚都冻僵了,也不好打扰俩人叙话。
      羊大椿心跳得很快,也许之前走得太急了:“不知白倌人的表字?”
      白衣男子微笑道:“表字雪,也是冬月间生,虚岁二十一。”
      小童心里有些急,想快些结束这场谈话,站雪地里多冻啊,听到此处不由得笑出声来。
      羊大椿问小童为何发笑。
      小童指着白衣男子道:“雪这个字真是太巧了,白雪,白雪,你俩合起来念,阳春白雪,哈哈,是不是很巧啊!”
      羊大椿喝呲道:“不得无礼,怎能直呼其名。”
      白衣男子伸手摇了摇,眼角带笑的看着小童:“小儿心直口快,无碍。阳春白雪倒是很有意思,不过我乃一介无名之辈,哪里担得起杨春白雪四个字,实乃下里巴人。”
      羊大椿就笑起来,小童和白衣男子都笑起来。
      三人和一骑红枣马沿着雪地走到山谷,雪大,家家户户都门窗关得严实,小童走到一家小酒馆打门。
      开门的是位胡须汉子,看到来人,连忙把人往里迎。
      大椿与汉子寒暄几句,汉子道:“天寒地冻,只有烤地瓜,让我婆娘去切盘腊肉,一拼下酒吃。”
      堂屋里有口炉炭,灶上烧着一口大锅,锅里水沸,白烟气绕得满屋都是,暖和不少。
      汉子听小童说起“阳春白雪”笑得见牙不见眼。
      “大椿哥,你和雪兄台这般投缘,不如结拜兄弟。”
      雪摆手道:“不可,我乃无名小卒,怎能高攀。”
      羊大椿挺想与雪弟结拜兄弟的,见他推辞,也不好强求,只好道:“闲弟莫见怪,我夏后羊氏深居山野,都是些粗鲁之人,哪有刚见面就嚷着结拜兄弟的,得罚十四喝一杯酒才行。”
      羊十四见大椿替他解围,立刻说:“是我失礼了,认罚,认罚。”又讥笑道:“瞧雪倌人衣着打扮,定是出自士族豪门大家,显是瞧不上我等山野村民的。”
      气氛突然就有点僵持住了,一妇人端上地瓜和腊肉,还有一壶酒,又识趣的退下了。
      “非也。”雪解释道:“兄台言重了,其实我并非偶经此地被困想留宿几日,而是专程来嵫山找夏后羊氏族人,只是因为这里是黑夫的家乡。”
      羊大椿闻言,脸色一惊:“黑夫?黑夫是我同胞长兄。”
      雪讲述,其实他与黑夫同为前锋营士兵,三月前,秦赵两军决战老虎岭,秦军损失八千余人,黑夫阵亡,照时间来算,夏后羊氏应该收到黑夫的抚恤金。俩人在军中友情极好,战事结束,前锋营士兵回家侍命。举兵奔赴下一场战事,需休养半年左右,士兵回乡休整。他回乡待了几日,就想着要来嵫山看看,因为黑夫在军中常常提起自己的家乡,四季变化,风景秀丽,才有了这一趟行程。
      大椿感概:“原来雪娴弟是我长兄同袍,失敬,长兄战死的消费上月已传回,百夫长已将长兄的抚恤金送来了,阿爹很难过,也就这几日,气色才好些。”
      “大椿兄,我在军中与黑夫已结为异姓兄弟,自是不好再与大椿兄结拜的。”
      羊十四听到此处,作揖道歉:“刚才太鲁莽,雪兄台不可怪罪才好。”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吃地瓜,伴着腊肉,一顿酒喝到大半夜,有妇人来添了两次柴火,话题聊开了,自是不再见外了。
      雪说了些与黑夫一起在军营的事情,大椿和十四都是家里的三子,上有两个兄弟从军,秦朝兵制三丁抽二,五丁抽三。军营里的事和前方战事都是听叔伯长辈从军营里挣了军功回乡后聊起的,偶有兄长的来信,内容都很简短,这晚听了很多鲜新事。
      大椿红着脸道:“雪娴弟,你是我长兄故交,自然也是我兄长,可你却比我小两岁,我还是依着继续唤你一声娴弟可好?”
      雪喝了酒,脸也有些红:“大椿兄不要见外,你唤我弟,我唤你兄,不必拘泥这些繁文缛节,我唤你椿哥,你唤我雪弟,若十四哥看得起,唤我一声雪夫也是好的。”
      羊十四拍手笑道:“好,雪夫,我就喜欢你这样耿直的,你也别唤我十四哥了,唤我一声十四吧,咱村里的人,都唤我十四,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繁文缛节,哈哈。”
      三人喝了酒,就着地上的谷草为席,躺下就睡,羊十四之前上山打柴,已是体力透支,躺下立刻就传出了呼噜声。
      羊大椿没有睡意,面对长兄故交,听了长兄生前在军中的情况,心情起伏不定。
      雪赶了路,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小,后来也睡着了。
      第二日晌午不到,羊十四这个耿直人已经将昨晚喝酒时谈到的内容传遍整个村庄,所有族人都知道昨天来了位打红枣马的公子,是黑夫的结义兄弟,还与大椿有“阳春白雪”的缘份。
      大椿被门外的吵闹声惊醒,开门,门外站满了看热闹的族人,大婶子,老婆子,小童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感到十分兴趣,既围拢过来听黑夫在军营的事情,又想见见是生得怎样非凡气质的“阳春白雪”。
      大椿将人摇醒:“雪弟,吾族人都来看你来了。”
      众人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议论雪夫:“雪夫,你给我们讲讲军营的故事好不好。”
      村里壮年男性大多出征在外,回家的男人,都是拿到军功的或者暂时没有战事闲暇在家等候军令的,留在村里大多妇人和孩童,烽火十万急,家书抵万金,能从别的渠道多了解一些前方战事总是好的。
      雪夫被众人拥促着,讲了些军营里的事,众人听得唏嘘不已,直呼惊奇,很多趣闻竟是第一次听说。
      直到羊老太爷来唤人,说是雪夫暂时会在咱们村留宿几日,来者是客,有什么话一次是说不完的,来日方长,现在雪夫要休息,众人才散了去。
      羊老太爷是大椿的阿爹,昨天听到小童来报,雪夫未亮明身份,老太爷以为是寻常的过客,就让大椿去接待,谁知今早接到小童的消息,雪夫与黑夫有同袍之情,定要亲自前来接持的。
      羊老太爷坐在驴车走前面,雪夫骑枣红马跟在驴车后,大椿牵着枣红马,一路往山顶祖屋走去。
      夏后羊氏族人都聚集居住在嵫山,依山谷沿山而建,山上交通不变,居住多为叔伯长辈,山谷山腰这些路好的,多居住年轻族人。
      羊老太爷住在山顶祖屋,祖屋建好已有八十余年,当年族人全部居住在祖屋里,随着族人增多,祖屋就显得小了,年轻人出了祖屋自开门户,沿山建了不少房子,如今祖屋只有夏后羊氏老辈人居住。
      羊丙脸上有条明显的刀疤,疤痕从额头贯穿至耳根,右眼窝深陷,这是在战场上留下的疤痕,山上来了小童,羊丙就要戴上一只眼罩,担心吓到孩子,若是没小童上山,羊丙就不戴眼罩,族人看惯了这道疤,倒是不害怕的。
      雪夫是黑夫的故交,辈分比羊丙低了一辈,但为了礼节,丙叔还是戴上眼罩,免得吓倒客人。
      羊老太爷备了一桌酒席,特意宴请雪夫,丙叔和丁叔作陪一同入席。
      席间众人聊到当下战事,百姓苦,黑夫的妻子去年难产而亡,大小都没保住,老太爷没把这个消息告诉黑夫,原想着让黑夫安心打仗,不要顾忌家里,谁知黑夫也……
      说得此处,大家都沉默了,丙叔和丁叔的儿子也在军营,家里就留下一个未成年的儿子,算是给家里留了个苗苗。也不知自己的儿子现在军营可安好。
      老太爷说到动情处,大椿不停安慰阿爹,让老父不要太伤怀,丙叔和丁叔也跟着安慰老太爷。
      羊丙不停的给雪夫施酒布菜:“雪夫,这盆狍子肉是大椿上月在山上猎到的,风干了舍不得吃,雪夫可得多吃点。”丙叔脸上堆满了笑容,就算嘴巴裂到耳根子,映衬着一条刀疤和一个黑眼罩,怎么都看不出亲切感,就像土匪在笑似的。
      羊丁叔失了左臂,也是战场上失去的,空荡荡的袖子垂着,不停用右手端酒壶替雪夫添酒。
      雪夫盛情难却,又下肚许多肉食和酒菜。
      席尽,丙叔和丁叔告辞。
      老太爷抱歉的说:“雪夫,阿丙看着凶,是因为破了相,他可是个大好人啊。阿丁虽然缺了左手,也是农家好手,耕田插秧打谷耙地,样样不输少年人。我们都是粗人,他们思子心切,刚才很激动,别介意才好。”
      雪夫作揖道不介意,无碍。
      老太爷唤婆子收拾了杯盏碗筷,拉着雪夫的手,很亲近的样子,体帖地问了一些家里的情况。
      “不知雪夫可有娶妻?”
      大椿听到父亲第一句话就问这个,没由来的心里一通狂跳,他觉得肯定是刚才酒喝得太多了。
      “三年前去从军,家里给置办了终身大事。”雪夫恭敬地回答。
      大椿觉得心脏狂跳到一个阶段,尤其是听雪弟亲口说已娶妻时,心跳突然就停了,然后心肝就给堵住了胸口似的,疼得厉害,他觉得自己有些着凉,定是昨晚贪杯睡在十四家的草垫上着凉了。
      老太爷笑咪咪的问:“雪夫,你瞧我家小儿大椿为人如何?”
      雪夫扭头看了一眼大椿。
      大椿觉得心脏已开始狂跳起来,他真是病了,一定要找大夫把把脉才行。
      “椿哥……”雪夫犹豫了一下说:“我瞧椿哥挺好的。”
      老太爷得到这个答案,点了点头,又问:“不知雪夫家可有尚未婚嫁的女子,或族人有未嫁配的女子?”
      大椿暗翻个白眼,心道,阿爹又来了,我快昏倒了。
      雪夫不接话,心有疑问,实在不好接话。
      老太爷继续说:“我儿大椿,天赋异禀,今年虚岁二十有三,两位兄长都从军,也为家里挣了些军功都不用我操心,我心放不下的是大椿的婚事。”
      雪夫听了这话,默了默,没听懂的地方就虚心请教:“不知椿哥天赋异禀在哪些地方?”
      老太爷看了一眼不睁气的儿子:“大椿有仙人守护,定能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雪子还是没听懂,不好再问了。
      老太爷又道:“雪夫,吾儿要接我衣钵,按祖制我是族长,将来大椿也是族长,女子嫁给他将来也是有福的。”
      雪夫疑道:“族长?商殃君改制士族已有数十年,如今士族早已土崩瓦解,何来族长一说?”
      老太爷吹牛皮被揭穿,居然面不改色,继续道:“咳咳,我是说按祖制来算,我是族长,虽然现在士祖制已废,但我夏后羊氏一直奉祖制为尊。”
      雪夫想了想,点头道:“黑夫也说过,他的族人奉祖制为尊,从上至下一直尊守夏后礼仪,我昨日到访,已感觉族人很和善,礼节也很讲究,不像久居山野粗劣之人。”
      老太爷听这话笑道:“雪夫,黑夫一定跟你说过,我夏后羊氏祖上也是功勋显赫,我爷爷,就是大椿的曾祖父,是大将军,功成名就之后解甲归田,寻了这山青水秀之地居住,才有了现今繁荣的村落。”
      说起这段历史,老太爷倒背如流,直言祖先除了战功显赫后人又多争气,虽然士族制的荣誉已经没了,依然是远近闻名强大的夏后羊氏。
      阿爹说话,自然没有儿子说话的地位,大椿就坐在一边静静的听阿爹讲家族历史,一句话也插不上,当然也不需要他补充些什么。
      老太爷谈了一盏茶时间,大约把家族荣耀都讲遍了,话风一转,又道:“雪夫,吾儿大椿十分孝顺,是个忠孝之人,只要娶了新妇,一定会待妻子好的。”
      雪夫不接这话,一来在思考家族是否有未婚女子,二来还真不好接这话茬,是应了好,还是推辞好,不好拿捏分寸。
      老太爷见雪子公一副深思的样子,继续加把火:“要实在没有未婚女子,寡妇也行……”
      雪夫:“……”
      大椿满脸通红,臊得不好,直说:“阿爹,别再说了……”
      老太爷怒瞪大椿一眼,骂道:“住嘴,我说话的时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大椿:“……”
      雪夫:“……”
      老太爷又扭头看雪夫,露出笑容道:“寡妇当是没过门的,望门寡最好……”
      雪夫:“……”
      大椿插不上话,心又狂跳得厉害,当他看到雪弟疑惑打量他的眼神,已经羞得低下头去了,实在没脸见雪弟了。
      雪夫收回打量大椿的眼神,勉强笑了一笑推托家族没有适婚女子。
      收到老太爷失望的眼神,又说此事他真没办法,才算把这个话题给糊弄过去了。
      老太爷还不死心,让雪夫继续想想,才安排大椿带雪夫去休息。
      大椿红着脸,带着雪弟出堂屋转到东厢房,刚把门关上,雪夫就卟噗一声轻笑出来。
      “雪弟,你尽管笑吧,我是没脸见人了。”
      俩人从昨天被小童唤作“阳春白雪”时起,就有一种隐约的默契存在,昨晚喝酒聊天至深夜,已经一见如故般,若非雪夫与黑夫结拜在先,肯定是要与大椿结为异姓兄弟的,此时到了东厢房,再无旁人,雪夫再也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照理说被人嘲笑,大椿应该觉得很丢脸的,此刻他看到雪夫俊靓的笑容,像看呆了似的,竟不觉得丢脸,他觉得若雪弟天天都能这样笑一笑,再丢脸也没关系。
      雪夫看到大椿深不见底的目光,像深邃的旋涡,好像要把他拉进去似的,突然惊察很危险,立刻收了笑容。雪夫心想,刚才也不知怎么了,看到椿哥的眼神,真的很险,不是性命之忧,而是另一种,说不出的潜伏在威协他。
      大椿见雪弟收了笑容,尴尬地说:“雪弟,附近的村落没有女子愿意嫁我,阿爹也是急得无路,才向你打听此事的,就想着从远处给我说个亲事。”
      雪夫不怀好意的样子凑近大椿:“为什么没人愿意嫁你?椿哥莫不是有什么隐讳?我认识一位绝世神医,只要椿哥不讳疾忌医,任何疑难杂症都可治愈。”
      大椿被这话激得涨红了脸,指着雪夫话语都不清楚了:“你,你,你,雪弟,你怎可如此说我……”
      有老妇人抱了被子进来铺床,见大椿这般样子,问了前因后果,捂嘴笑起来:“雪官人,你有所不知,没有隐疾,我们家大椿有个神仙伴侣,只是神仙伴侣久了,还是想沾沾凡尘烟火。”
      老妇人是长辈,大棒也不好顶嘴,因为雪夫很好奇什么是“神仙伴侣”,老妇人指着窗前挂着的:“看那儿,这只神鸟就是我们家大椿的娘子。”
      雪夫神色复杂。
      老妇人铺好床絮,转身离开前又说了句:“大椿今晚与娘子花前月下时可要悠着点,雪夫是客人,可不要待慢了才好。”
      面对老妇人打趣,大椿闷着一句话也不说,直到老妇人离开,才松了口气似的看着雪夫。
      雪夫走到窗边,仔细研究了一下,指着神鸟问:“这只鹩哥会说话?”
      大椿摇头。
      “神鸟?”
      点头!
      “你的娘子?”
      再点头!
      “哟,果然是神仙伴侣哟!!”
      继续点头!哎!不对哎,话音不对哎。
      “雪弟,你别讥笑我了,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家有娇妻美眷,哪能理解我的烦恼。”
      雪夫随手逗一下鹩哥,淡淡道:“我可没有娇妻美眷。”
      大椿肯定不信,家里有妻子还这般谦虛。
      雪夫脸色转冷:“谁说妻子一定娇美,我娶的妻子皮肤黑,脚大又貌丑。”
      “哎,雪弟不用安慰我。”
      大椿边添茶边讲叙自己的黑历史,当年他也说过一桩娃娃亲,对方女童不到十岁就病死了,阿爹阿娘又给他张罗了邻村的女子,亲事刚谈好,那女子就消失了,也不知是偷汉跟人私奔了还是其他隐情,对方父母说女儿被人拐了,还到处散布摇言,说大椿是灾星。
      阿娘被气病了,竟一病不起,拖了半年去世了,大椿更加坐实了灾星的名号,从此就说不到亲事了。
      阿爹为了消除强加在大椿头上的灾星名号,让大椿娶神鸟为妻,据说此鸟曾准确预报了灾祸,让族人逃过一劫。
      雪夫很好奇,是逃过了什么劫难。
      大椿左右看了看,神秘地透露:“神鸟能预言雪崩,两次大雪崩都提前悲鸣,救了族人的性命。”
      雪夫停下逗鸟的手指,再看虎皮鹦鹉时,已有敬意:“哦!的确是只神鸟!”
      老太爷做主让儿子娶神鸟为妻,就是想告诉外人,儿子不是灾星是福星。
      雪夫的眼光一转,又问道:“既是神鸟,为何不献给秦王,大王得此宝贝定会赐你功名利禄,何愁无妻。”
      这个问题倒是第一次听,大椿揉了头也答不出来。
      “椿哥,依我看,神鸟是假,沿人耳目是真。”
      大椿想了想:“那两次大雪崩来临之前,都是阿爹通知族人,说神鸟悲鸣了,要雪崩了,乡亲们刚逃出来就真的雪崩了。吾族这么多人,除了阿爹,谁也没听到过神鸟悲鸣。”
      雪夫捂嘴笑:“看穿此技倆的不止我一个吧!否则令尊大人怎会连望门寡也不嫌弃?呵呵呵。”
      大椿见他笑得这么欢腾,伸手就去捞他腋下痒痒肉。
      雪夫无防备的被偷袭,笑得倒在炕上。
      俩人欢闹了几下,突然都停止不动,像同时都意识到什么似的,几乎同时弹开,保持一臂远的距离。
      大椿脸红心跳得像从山下猛然冲到山上,好像要断气了似的。
      雪夫平静了一下,望着窗外的雪,不再说话。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好一阵子,大椿低声问:“雪弟,跟我说说你的娘子吧!我都把自己的亲事告诉你了。”
      雪夫眼神黯下来,觉得话题太扫兴:“那年出兵在既,贱内阴氏由父母作主娶进门的。她过门那天,我挑开她的喜帕,见她貌丑肤黑,扭头骑上战马就走了,一去就是三年。上月回家,阴氏怕我,还到处躲,想必性情不佳,我见她脚大,更是不喜,待了一晚就走了,不如来嵫山赏雪景更妙!”
      大椿搬出长辈们常说的话:“娶妻当娴德,相貌次之!”
      雪夫白了他一眼:“若换作是你,能闭眼装做是位美人在身旁?”
      大椿想象了一下,若自己的妻子也这般,打了个冷颤:“我还是和神鸟过神仙伴侣的日子算了。”言毕就笑起来。
      雪夫也笑了,有点得意的样子:“所以娶进门由父母作主,圆房与否,是我说了算。”
      “圆,圆房……”大椿又觉心跳加速,说话都不利索了。
      雪夫看他这副模样,贼兮兮的靠过去:“莫非椿哥还是童子身?”
      大椿脸更红了,急忙辨解:“雪弟休要胡说。”
      雪夫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不能够呀!椿哥还有左手和右手。”
      大椿没听懂,见雪弟已经笑得在炕上打滚才醒悟了是什么意思,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直到雪夫笑累了,再次坐好,大椿才凑过去问出心中疑问:“雪弟也未与妻子圆房,莫非也是童子身?”
      雪夫勾起唇角,认真地说:“这个问题,既便你是我同胞兄弟,也不会告诉你。”
      大椿:“……”
      俩人又说了些话,才一同上炕休息。
      大椿看着身旁熟睡的雪弟,窗外雪花静静的飘落,身边熟睡的容颜那么俊俏,让他久不能忘怀。
      当晚,大椿做了春梦,梦里俩人拥抱滚到大雪里,四周白茫茫一片,天地间唯一的色彩是雪弟黑色的眼睛,这双眼晴将他吸往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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