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仙》霜和

21、第二十一章

　　三天后傍晚。

　　黑鹰帮银明城系好发带，又帮他整了整衣领，最后才轻声说，“少谷主，你看看？”

　　银明城笑着对着镜子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啊。”

　　黑鹰又问，“待会测试紧不紧张？”

　　银明城摇摇头。

　　他等了足足十六年，昨晚还在辗转难眠，睁着眼睛到天亮，银明城想着他的阿倾，他的娘亲，就突然对今天的测试一点也不紧张了。

　　黑鹰看他摇头，竟淡淡地笑起来，“那挺好，我还怕少谷主紧张得睡不着觉，今天没精神呢。”

　　银明城挑眉，“的确没睡着，不过我应该还不至于在仪式上打瞌睡。”

　　黑鹰说，“少谷主。”

　　银明城看他无奈地叹口气，只觉得好玩又好笑，但又怕自己笑他黑鹰会生气，于是偷偷低下头抿下嘴角。

　　黑鹰装作没看到他偷笑，这位十六岁，还像个小少年的少谷主总有许多方法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他。

　　黑鹰不过比他年长两岁，却比银明城看起来成熟太多。十八岁的黑鹰已经有了男人的模样，尽管也不是很高，但十六岁的银明城依然是那副稚嫩的面容。

　　银明城笑完，心满意足地扯了扯黑鹰的衣袖，“走罢？别让我今天还迟到。”

　　黑鹰就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他俩一前一后，一高一矮，沉默地走出了楼阁，走到通往主殿的小路上。也不知是今天有大事情的缘故，银谷的弟子早早地就跑去了主殿，所以这会路上空荡荡的，倒是极少见到人。

　　那路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他俩脚步不慢，不一会就到了主殿。

　　主殿门口依旧是沙华站在那边，她看到银明城两人走过来，笑眯眯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走快些。

　　银明城刚笑着凑上去，沙华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递给他，“咱们少谷主十六岁啦，可别说我没给你礼物。”

　　银明城立马接过来，他开心地看了几眼就丢给了黑鹰，“谢谢沙华姐姐。”

　　沙华笑他，“不看看是什么？”

　　银明城说，“哪需要啊，沙华姐姐送我的肯定是好东西。”

　　沙华瞥了一眼黑鹰，“比不上某人呢。”

　　银明城心里清楚，但笑不语。

　　沙华笑着摸摸他的头，“好啦，别让谷主等急了。”

　　她的手在银明城头上停留不过片刻，黑鹰就已经扫了她两眼。沙华不得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转身走在前头为他们带路。

　　银明城站在黑鹰前面，倒是没有发现他俩这一来一往，他很好心情地用手摸了摸头，随后就乖乖跟在沙华身后。

　　黑鹰看他雀跃的背影，没忍住用手摩挲了一下佩在腰间的佩剑的剑柄。

　　沙华在前面说，“少谷主，慢点走，您真的有十六岁吗，还跟小孩子一样冒冒失失的。”

　　银明城嘟囔，“当然真，真的不能再真了!我就是长得慢一点而已。”

　　黑鹰欲言又止。

　　他心里突然就很不是滋味，偏那什么都不知道的银明城还转过身来笑着看他，“对吧黑鹰？”

　　那少年人的眼眸是极好看的干净，现在黑鹰就被它直直盯着，他心里毛毛的，到最后也只吐出句，“少谷主的确没有十六岁的样子。”

　　银明城郁闷地摸摸头，“你怎么这么说，你可是我的侍卫啊……我虽然这几年没长高，但肯定有十六岁啊。”

　　黑鹰心道，可不就是没长高吗。

　　他想起三年前他撞破银明倾在银明城房间里的事情，他带着大惊失色的银明倾去见银明泪，结果银明泪听了银明倾的说明居然笑眯眯地默认了，还用黑鹰父母威胁黑鹰不准说给银明城听。

　　银氏母子三人，银明泪和银明倾就是不折不扣的恶心人。

　　黑鹰有一百次想告诉银明城，却有一百零一次住了嘴。他看着一天天摆着指头期待着十六岁的今天的少谷主，每每银明城笑着对他说“我还有……天就能出谷了!”的时候，黑鹰总是忍不住皱眉头。

　　如今的银明城天真烂漫，全然不知那些背地里的腌臜事情，黑鹰没想到，银明城也没想到，他会变成以后那个整天板着脸，一脸不开心的明城。

　　当然，当时也还只有十几岁的黑鹰想不到那么远，他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帮这个少谷主一下。

　　沙华带他们穿过穿廊，走到这主殿后的一处高台，银明泪和银明倾都站在上头笑着看他，四周还聚着好些闲着的银谷弟子。

　　银明城三步并两步快走过去，笑着打了招呼，“娘亲，阿倾。”

　　银明泪似是埋怨地道，“你这孩子，怎么今天还迟到？可别赖到黑鹰头上，他一向准时。”

　　银明城心虚地摸摸鼻头，“我不是故意的嘛。”

　　银明泪无奈地叹口气，“快些测试吧。”

　　银明城看她一眼，不知为何，他在银明泪脸上看出了一丝期待。

　　黑鹰默默地在他身后握了一下他的手腕。

　　银谷规定，凡是年满十六岁可以出谷的弟子，要在十六岁那天接受问真石的测试，测试通过了才能出谷。

　　这个业务银明城非常熟悉，虽说弟子们是十六岁才测试，但他尊为少谷主，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每年都有在测试。

　　测试者在手放在问真石上，那块如玉一般的石头表面就会浮现出测试者的年龄，上一年他测试的时候浮出了十五二字。

　　他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把手掌心轻轻地贴在问真石上。立刻，就有一股暖流从手心沿着经脉流进来，最后在丹田处消散不见。

　　随后，问真石上开始浮现数字。

　　上面赫然显示出的是十五二字。

　　银明城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黑鹰，只看见黑鹰背对着他的身影，随后他又翻回头来看银明泪。

　　银明泪轻笑了一声，脸上浮现出果真如此的神色。

　　他哽着喉头，喃喃道，“这不可能……”

　　银明泪道，“城儿，是你糊涂了。”

　　银明城瞬间爆发了，他冲着银明泪大吼，“不可能!我去年也是十五岁，我今年应该十六了！我怎么可能还在十五岁!”

　　银明泪笑得倒是很开心，她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脸，“怎么不可能呢？”

　　她阴森森地补了一句，“你不就是吗。”

　　一瞬间，四周弟子们悄声的议论似乎放大了一百倍，在银明城的脑海里响起。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盯着地面。黑鹰默默走上前把他拉起来，又看了一眼银明泪。

　　银明泪交代他，“带他回去。”

　　黑鹰低声应了声，“是。”

　　银明城不肯走，黑鹰把他背起来，那十六岁的小少年就偷偷地贴着他的背哭，也不吭声，如果不是黑鹰感觉到自己的衣襟湿了大半，他还怕银明城接受不了晕过去了。

　　银明城闷声说，“我今年应该十六岁了。”

　　黑鹰道，“我知道。”

　　银明城道，“你知道的吧？”

　　黑鹰重复，“我知道。”

　　银明城又不说话了，他就这么静静地把头靠在黑鹰的肩膀上，任由黑鹰把他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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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鹰把他背到他床边才把他放下来。

　　银明城恋恋不舍地扯着他的衣袖，眼睛还红红的看着他，“你说，我还能出谷吗？我等了十六年……”

　　黑鹰默默看着他。

　　银明城说着说着又开始哽咽，他一边忍住眼泪，一边说，“我不甘心，我十六年的努力就因为这个化为了泡影！”

　　黑鹰道，“明城……”

　　银明城抬手止住他要说的话，“薛哥哥，你知道我为何不学万毒剑法吗？”

　　黑鹰看他。

　　银明城居然还笑着说，“万毒剑法练了，我就没有退路了。它不是功法，是把人禁锢在银谷的东西，它是一种毒，一旦开始不接着下去你就会死。”

　　黑鹰这时有些吃惊，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黑鹰道，“明城。”

　　这是到了十岁之后黑鹰第二次叫他名字。以前黑鹰还不叫黑鹰，他还是那个在剑法上有天赋的薛鹰，银明城也还不是少谷主，是天真烂漫的明城。

　　以前黑鹰叫他名字，一般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情况，他闯祸了，黑鹰不好意思骂他，就无奈地喊他；另一种情况，提醒他，该干不该干，该说不该说。

　　薛鹰是银明城最信赖的哥哥，而黑鹰是银明城最信赖的侍卫，人没有变，银明城却明白，薛鹰只是明城的薛哥哥，不是他银明城的。

　　之后银明城到蓬莱仙城，告诉段北冷他叫明城，他自己也说不准，是因为薛鹰，还是因为黑鹰。

　　黑鹰微微低下头，轻声对他讲，“睡吧，明城，今晚以后一切将如你所愿。”

　　银明城欲言又止。

　　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真的吗，薛哥哥？可是我还没看沙华姐姐的礼物，你也还没给我呢。”

　　黑鹰默不作声转身去帮他拿沙华给他的礼物。沙华送的是一本书，她或是觉得银明城没出过谷，送了他一本描述各地风景的书。

　　银明城坐在床边想要知道是什么东西，“薛哥哥，沙华姐姐送了什么？”

　　黑鹰不做声地把书收进乾坤袖中，又变戏法一般从手中变出来一根金簪子递给他。

　　银明城看着递过来的金簪子，笑了起来。他如今也不知是什么心情，明明笑着，眼泪却滚落了下来。

　　他边哭边笑，还不忘看着黑鹰一本正经地补充，“谢谢。”

　　黑鹰只淡淡地道，“以后你亲自跟沙华道谢。”

　　银明城抬手抹掉眼泪，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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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鹰帮他吹灭了蜡烛，自己悄声退出了房间。

　　银明城睁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床顶，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黑鹰还是没把礼物送给他。

　　他觉得自己这么纠结黑鹰的礼物有点矫揉造作，还觉得自己这时候想这种事情实在不合时宜，但他就是忍不住去想。

　　黑鹰这么看重的礼物，究竟是什么呢？他又不会嫌弃，何必这样藏着掩着，最后还不是要给他的嘛。

　　最近几天，黑鹰真的怪怪的。

　　银明城默默地想，阿倾也怪怪的，今天居然就站在娘亲身后笑。

　　十六岁的小少年自己苦恼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抵过睡意。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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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谷主，少谷主？”

　　“还没起吗？”

　　“……明城？”

　　银明城睡得头昏脑胀，听到黑鹰叫他名字瞬间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手忙脚乱地拿外衣，一边赶紧扒拉几下自己的乱发。

　　他正想去开门，黑鹰一把推开门走进来，看到他还迷迷糊糊的样子就清楚他一定才刚起。

　　黑鹰默默地看了他一会，银明城立马自觉地坐到镜子前。

　　黑鹰一边漫不经心地给他梳头发，一边轻声说，“别穿这件衣服了，我给你拿了新衣服。”

　　银明城疑惑问，“为什么？”

　　黑鹰道，“你的十六岁礼物，你可以出谷了。”

　　银明城刷得回头，震惊地看着他。好半会他才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昨天……”

　　黑鹰暗自把衣袖拉长一点，脸上却不动声色，“你不想出谷？”

　　银明城失笑道，“怎么会啊，我只是很好奇你怎么办到的？”

　　黑鹰道，“我之前接了一个五星任务。”

　　银明城了然地点点头，转头又问，“我娘亲那边……”

　　黑鹰点点头。

　　银明城立马抱住他，开心地道，“太好了，谢谢你啊黑鹰!”

　　黑鹰身体瞬间僵住了，他暗吸了一口冷气，本想调侃他一句“不叫哥哥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不用谢。”

　　心非常大的少谷主心情立刻好了起来，他笑起来，“那我们快些收拾，我要去帮沙华姐姐买簪子！”

　　黑鹰帮他束头发的手一哦，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明城问，“黑鹰？”

　　黑鹰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