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仙》霜和

20、第二十章

　　银谷。

　　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用手拍了拍桌子，“我们银谷的规矩——少谷主!您在听吗？”

　　书桌对面坐着的少年便满脸困意地点点头。

　　少年长得白白净净的，唇红齿白，头发随意扎了个马尾，也不知是谁扎的，满头乱毛。

　　少年不高兴地嚷嚷，“沙华姐姐可别告我状，都是黑鹰扎的头发太糟糕了，我才犯困的!”

　　一旁安静站着的一身黑衣的黑鹰便露出尴尬的神情。

　　沙华压根不信他的鬼话，翻了个白眼，“少谷主，您今年都十五岁了，怎的还这样喜欢找借口？您弟弟比您听话多了。”

　　银明城笑嘻嘻的，“我就快十六岁啦，之后就可以出谷了。好姐姐，你就让我放松几天吧，我让黑鹰给你买你喜欢的那个簪子。”

　　沙华努力装作严肃的样子，“真是的，都是黑鹰给你惯的。那你今天放松一下吧。”

　　银明城立马起身，拉着黑鹰就走，还不忘回头向沙华告别，“谢谢沙华姐姐!黑鹰，我带你去找阿倾玩!”

　　黑鹰一言不发，任他拉着走。

　　银明城拉着黑鹰溜得飞快，依稀还听到沙华在后头不放心地喊，“记得明天还得来!”

　　银明城笑着回头冲她喊，“一定一定!”

　　他之前在银谷的学堂里，离自己和弟子们的住处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这会他俩也就走到个花田里，在簇拥的罂粟花中停住了脚步。

　　银明城笑眯眯抬头看那个沉默寡言的侍卫，“我三天后十六岁了，有没有礼物送我？”

　　黑鹰默默退后一步，“有。”

　　银明城立马眼睛一亮，“什么东西？”

　　黑鹰，“三天后再告诉少谷主。”

　　银明城不满地撅起嘴，好吧，他就猜到是这样。

　　但他也明白，再追问下去黑鹰也不会说。他便继续向那边住楼走，黑鹰也没说话，静静地跟在他后头。

　　此时的银明城，还在长个子，身子也还像个没抽条的小孩子，身后跟着的黑鹰高了他一个头，又爱冷着一张脸，倒比他更像个少年人。

　　他俩一前一后，慢悠悠地走着。过了好半会，才终于走到了住楼。

　　楼下台阶处坐着摇着扇子昏昏欲睡的小丫鬟，看到银明城走过来，忙不迭起身行礼，“少谷主。”

　　银明城笑着，“我找阿倾，他在吗？”

　　小丫鬟说，“二少爷不在，谷主带他去参加仙修盟的收徒大会了。”

　　银明城了然地点点头，“那我进屋子里等等他。”

　　说罢，他径直走向楼梯，要走上楼去。黑鹰依旧紧跟他的脚步，还贴心地快步走过去帮他把门打开了。

　　银明城自然地跨进门槛里，背着手看了看房间的四周，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真是的，也不知道让人收拾收拾。”

　　这桌子上堆着的书本还不算，床上地上都是些不知道什么的奇奇怪怪的小东西，也不知他平日怎么看的。

　　黑鹰说，“我来吧，少谷主。”

　　银明城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冲他摆了摆手，“来什么，你是我的贴身侍卫，又不是丫鬟。”

　　黑鹰一愣，又不说话了。

　　银明城郁闷地扫他一眼，“黑鹰，怎么你老是不说话啊。”

　　黑鹰立刻回答，“言多必失。”

　　银明城呸了一声，“乱说什么，你又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何来祸从口出？”

　　他看黑鹰不回答，心里暗叹，好吧，这就是不同意了。

　　他正无聊地用手指敲着桌面，那边楼梯口传来少年询问那小丫头的声音，银明城立马起身走出房间。

　　在楼梯口一望，果然是银明倾在那边问小丫头是谁上来了。

　　银明城冲他挥了挥头，“阿倾，是我!”

　　银明倾抬头一看，见是银明城，脸上露出个笑容来，“哥哥。”

　　待到银明倾走上楼梯来，银明城打量几眼，才发现银明倾也已经比自己高了半个头。

　　银明倾本来长的跟银明城不像，银明城的五官端正英气，而银明倾的面容更加秀气温和，倒不像两兄弟。

　　银明城虽然很吃惊他的长高速度，但还是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仙修盟的收徒大会好玩吗？”

　　银明倾笑了笑，“当然。其他宗门也有很多精英弟子，哥哥要是继续逃课，可能三天后出去就惨咯。”

　　银明城微微睁大眼睛，银明倾往房间走，他也一路跟着拉拉扯扯，“看到了谁？”

　　银明倾问，“比如？”

　　银明城想了想，说，“比较厉害的。”

　　银明倾哦了一声，“霄流仙门的碧唤真人。”

　　银明城还没来得及疑惑碧唤真人是谁，黑鹰在后边冷不丁开口提醒他，“碧唤剑盛芙。”

　　银明倾又笑了笑，“没错。”

　　说完他一脚踏进门槛内，径直走向凳子，然后坐下来用手拍了拍旁边的凳子，示意银明城也坐下来。

　　银明城赶紧拉着黑鹰走进房间里，生怕银明倾又有事情要去忙。

　　他俩好几天没见面了，银明倾总推脱说有事，银明城也厚不下脸皮去打扰。

　　银明倾看他坐下来，才接着问，“哥哥三天后就能出谷了？”

　　银明城听到这个话题就很开心，他兴奋地点点头，“等我出去了，我给你买那把扇子，你不是很想要吗？”

　　银明倾摇摇头，“雾华扇已经被蓬莱仙城买走了，算了。”

　　银明城一愣，“蓬莱仙城？”

　　银明倾，“他们今年收了个使扇子的弟子，叫沈郁今。”

　　银明城没听说过那么一位沈郁今，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他只好干笑几声，“想要什么，我帮你买。”

　　银明倾但笑不语。

　　银明城张了张口，有意说些什么，但银明倾已经开始赶人，“哥哥，我乏了。”

　　一旁的黑鹰隐隐皱了下眉头，银明城立马站起身，有些失落地看了他一眼，“那……三天后见。”

　　银明倾听见这话，忽得又笑了。

　　那笑容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的该露出的，虽说跟他平时温和的笑容无异，但银明城却在其中看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感觉。

　　直到他走下楼梯，他还在心里说，一定是我的错觉，阿倾是我的亲弟弟啊。

　　黑鹰突然喊了他一声，“少谷主。”

　　银明城回头笑着看他，“怎么了？”

　　黑鹰看了他一会，又摇摇头，“没事。”

　　银明城不满地嘀咕，“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算了，我们去找我娘亲。”

　　这会儿他找借口不上课的事情怕是已经被沙华上报到银明泪那边了，银明城决定在午餐她大发雷霆之前先去卖个乖。

　　自打他到了十四岁，银明泪就变得喜怒无常起来，她可以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也可以疯癫一般地冲他大吼。银明城一开始不懂娘亲的变化，后来他明白了。

　　银谷弟子，十六岁以前不准离开谷中，如果是少谷主，在谷主离世后必须返回谷中继承银谷，并至死都无故不得出谷。

　　银明城听年长一些的侍女说，前任谷主继位时都已七百岁有余，还没管够几年就一命呜呼了。而他的娘亲，在当年还在少女的时候不得不继承谷主之位。

　　试想一个年华正好的少女，有哪个愿意把自己的一辈子耗在这里的呢？

　　他如今即将十六岁，而银明泪还在壮年，这要何时他才能像她一样呢？

　　银明城很大逆不道地想，娘亲只是在嫉妒自己可以出谷罢了。

　　他一路想，也没怎么搭理黑鹰。黑鹰倒舒服了不少，他本来话就不多，这少谷主还喜欢让他多说几句。

　　当银明城赶到银明泪的主殿时，稀奇的是，银明泪笑眯眯地坐在主位上向他招了招手。

　　银明泪笑着说，“你小子倒是机灵了，知道要先来看我。”

　　银明城见她没生气，也笑嘻嘻地走过去站在她面前，“今天的课太无聊了，我听不下去。”

　　他刻意不在她面前提出谷的事情，怕她又生气起来。

　　银明泪抬眼看他，无奈地叹口气，“城儿，每任谷主都得会万毒剑法，你不会以后怎么办？”

　　银明城笑着不说话。

　　银明泪呵呵笑着，“下不为例，明天再敢逃课就把黑鹰调给倾儿。”

　　银明城立刻保证，“绝对不逃课。”

　　银明泪又笑眯眯地盯着他，忽得说，“城儿不知不觉就要十六岁了啊。”

　　银明城不明白她忽然说这话什么意思，但总是觉得银明泪是不高兴他出谷，他急忙道，“娘亲，我……”

　　他那一句我出谷了也会常回来还没到说出口，银明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够了，今天就这样吧。”

　　她冲着门外喊，“沙华，送少谷主出去。”

　　沙华就板着一张脸进来了，她走到银明城身边，微微低着头，轻声道，“少谷主，这边走。”

　　银明城还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黑鹰只好扯了扯他的袖口，低声询问，“走吧？”

　　最后还是黑鹰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出来的。

　　黑鹰拉着他到主殿前的台阶上坐下，银明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银明城郁闷地耷拉着脸，“黑鹰，好像大家都不想要我出谷。”

　　黑鹰愣了一会，道，“不要多想。”

　　银明城道，“你呢？”

　　黑鹰许久没有回话。

　　银明城又叹口气，“说呗，我又不会骂你。”

　　黑鹰突然道，“对不起。”

　　银明城却突然笑起来，“礼物还是照收的。”

　　当年十五岁的银明城，显然没有把黑鹰这一句真情实感的话放在心上，而多年后的明城，只会觉得血液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