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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啼笑因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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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玄,你原本的命定之人,该是云祁。”
天后此话一出,举座哗然。
看着云祁和龙玄皆不敢置信的模样,天后又轻叹了口气,将神力注入姻缘石道:
“姻缘石可算天家血脉姻缘,也可溯因果渊源,你四人姻缘线究竟是从何时错乱,本宫今日便助你们一看究竟。”
说着,一副巨大的画面便浮现在了半空之中,众人定睛一看,正是云家大门外。
“这是两百年前的云府。”天后温言解释。
云祁身子一震——两百多年前,不就是自己赴百花宴,与阳彧初见的那一年?
身后的阳彧察觉到云祁的异样,紧紧搂住了他,就仿佛即将要失去这个人一般。
画面缓缓向前行进,只见彼时尚在世的云眇把云家九个活蹦乱跳的女儿依次抱上一辆巨大的七彩宝车上,把最后一个儿子云祁搂上宝车前,拍了拍云祁的肩道:
“记住,等会儿输了也不要哭,我云家儿女从不轻易流泪,知道吗?”
彼时还一百五十岁的云祁,点了点小小的头,亦坚定地看着云老爷。
云祁在阳彧怀中看着往事缓缓呈现眼前,重新听到阿爹当年对自己说的话,将那快要掉出眼眶的思念眼泪憋回了眼中。
画面继续,紧接着就是云夫人行来,仔细整理了番云祁的装束,语重心长地嘱咐:“儿呀,今日你与那阳彧一战,关乎我云家万年声誉,一定要竭尽全力,万不可掉以轻心,知道吗?”
堂中有人轻笑,阳彧也在云祁身后低低一笑,轻道:“原来当年你去百花宴,还身负着这样的重任。”
云祁扭头去看一旁的云夫人,却见她一双泪眼紧紧盯着画面中行动的云眇,一瞬不瞬,面上有怀念,亦有最深的悲恸。
画面斗转,转瞬便到了百花宴上,云家九个女儿一入场便又叫又跳,满场去挑衅打架。云九穿着那一身华丽的水红裙衫,脂粉轻扫,在云家九个女儿中最是出众。
而彼时小小的云祁踉踉跄跄跟在九个姐姐身后,步子太小,走得太急,几乎走几步就跌一跤,每回都是云九最先回头,一把拉起地上的云祁,边帮云祁拍身上灰尘边哄:“小十不哭哭,哭了就不漂亮了,九姐姐可就不疼你了哦。”
小小的云祁一听云九的话,就把眼泪憋回去,抱住云九的脖子就糯糯道:
“九姐姐不要不疼小十,小十会乖乖不哭的……”
已经长大的云九和云祁看到这里,不禁对望,却默契地转开了眼睛。
一阵喧闹传来,却原来是当年云家九个女儿一声高呼,就要去群殴一个趾高气扬的小郡主,而云九将身上的水红外衫一把脱下抛给了身后的云祁,道一声“帮我拿着”,便也挥舞着拳头加入了战局。
而接下来便是云祁抱着那外衫一路被人群冲撞,最后到了偏僻无人的天池边,一阵冷战后,披起了手中云九的水红外衫……
“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里呆着做甚么,可是迷路了?”阳彧一声呼唤,池边出神的小云祁便转过身去,天崩地裂,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明白的初见悸动。
可这深情缱绻的美好画面却慢慢模糊,又慢慢清晰,待画面全部恢复,众人再仔细看去,那披着一身华丽水红外套亭亭立于阳彧面前的,不是云九又是谁?
“你是谁家的小姐?怎么身边也不见仆从?”
“你又是谁家的公子,胆敢来调戏本小姐?”
“小妹妹,你讲话要凭良心哦,本宫可是在好心关心你诶。”
“本宫?呵,你是娘娘吗?小傻子!”
……
一样的初遇,一样的问话,只是因那对白之人不同,姻缘便陡然变了样,命运急转,通向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云祁靠在阳彧怀中,眼泪已经扑簌而下——他多不想相信这是真的,可姻缘石骗不了人,它已经把错误明明白白地指了出来,告诉他,是你当年的无心介入,披了你九姐的衫子,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一段天赐良缘。
云九紧咬着唇,死死盯着半空中那画面,颤抖的双肩显示出她内心此刻的不平静。
阳彧却仿佛是对这画面厌恨至极,自行进到云九与他天池边相会那段,便全程只低头看着云祁,在他耳边轻声安慰解释,哪怕恍惚中的云祁根本就没有在听他说话。
少男少女的欢喜初遇戛然而止,画面一个调转,便是落花纷飞的桃树之下,融融春风之中,一青衣男子笑向树下那拈花独立之人拱手道:
“公子有礼,在下青龙族龙玄。”
白衣少年美目流转,惊艳过后亦是拱手笑道:“原来是大姐夫的二弟,失礼了。在下云府第十子云祁……”
青衫白衣,拈花笑看,明明同为男子,竟也如一对璧人般赏心悦目、款款情深……
他们的身边,不再有当年那个玄色劲装的假小子云九,只有彼此,初遇便定地老天荒的彼此。
不能再看下去了。
云九的面色已经一片惨白,看向龙玄的眼中第一次有了迷茫。
阳彧紧紧抱住怀中之人,从没有比这一刻还要慌乱害怕——他怕,怕极了怀中之人一个低头、一个认命,便将他独自抛弃在这条坎坷情路上抽身而去,去伴那所谓的“命中注定”。
若真是如此,他阳彧又该如何自处?
姻缘天定,便可不管人心向背了吗?
他偏不要信!
“对对错错,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胡来不得。”天后一声轻叹,抬手收回了空中散发着金光的姻缘石,画面瞬时消散,
“云九,现在你可明白,你注定做不成云家家主了?你与云祁原本姐弟情深,却因互错姻缘而命格相冲、嫌隙渐生,现在拨乱反正,为时不晚。随本宫回天宫吧,本宫与陛下会为你和彧儿择日完婚,天家不会亏待你的,而以你之能,偌大一个神界,才是你将来该施展抱负的地方。”
云夫人猛地抱住云九,对天后声嘶力竭道:“贱妇,你和那昏君已害死了我的四儿,我绝不会再让你带走我的小九!”
天后面色一僵,云祁已经在阳彧怀中几近昏厥。
“呵,天定良缘?我要是偏不从呢?”云九突然一声冷笑,众人皆看向她。
一旁的龙玄瞬间明白了云九要干什么。
“九儿!”龙玄一声惊喝,却已是劝阻不及。
只见云九右手满是鲜血,长长伤口触目惊心:
“姻缘出错,神界颠覆,那若是姻缘消失呢?我云九今日自断掌中姻缘线,绝我与阳彧姻缘,灭我永生情爱。今日,望族中长老叔伯允许云九继任云家家主,云九在此立誓,定率云家军斩杀应龙,为我父报仇雪恨。此生此世,云九只为云家、为南兴、为神界安宁而活,绝不论儿女私情!”
龙玄脸上已是一片灰败,双眼难掩伤痛,沉默地看着近前那决然的云九。
“小九,我的小九!”云夫人惊惶地捧起云九右手哭喊,只见那掌心血肉模糊,岂止姻缘线,连生命线都已模糊不清,“你怎么这么傻呀……”
“贱妇,是你逼我女儿自残如此!”云夫人朝天后怒吼,泪水却已涟涟。
天后拧眉看着云九伤势,眼中亦是惊骇惋惜:“既然你意已决,本宫也不再迫你,你与彧儿的婚事便作罢吧。只是云祁与彧儿,也是万万不能的,对的姻缘可不结,却绝不能错。”
云祁面色煞白。
云夫人一把从阳彧怀中拉过云祁,护着云祁就冲天后和阳彧怒吼道:
“贱妇,你们别想再打我任何一个孩子的主意!”
阳彧沉痛看向云祁,云祁避开了阳彧的目光。
“云云,跟我走,好不好?”阳彧伸出手,对云祁恳求道。
云祁本想拒绝,可一见阳彧双目,便怔在当场。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
浓烈的爱伴着铺天盖地的绝望,明知前路全无也绝不后退的执着,那付出最后一点期待盼望心上人与之同路的乞求——这眼神在说,求你,求你再跟我一起走下去。
云祁突然就想起了两百多年前,那个一身玄衣的少年故作倜傥地走近前来,轻佻地抬起他的下颌,笑道: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姑娘就好比那窈窕的淑女,不知我这君子可有幸将姑娘求上一求,成那秦晋之好?”
风过池漾,乱的岂止是那玄衣少年,更有他自己的一颗心。
乱一次,乱一生……
阳彧,我再陪你一次前路坎坷,共赴我们这万丈黄泉。
云祁伸出了手。
阳彧绝望的脸上陡然生出无限欢喜,一个紧握,便将云祁重新带入了怀中。
天后怔住了,而后端丽的脸上露出欣慰微笑。
“祁儿,你今日若与他走出这家门,我云家便再无你这儿子!”
云夫人歇斯底里。
云祁一震,感受到阳彧的颤抖,他紧握了握阳彧的手,再转头看向云夫人时,已是清泪落下:
“儿子不孝,不能再侍奉阿娘身前。”
又看一眼一旁惊愕的云九,云祁哽咽道:“九姐比我更适合做云家家主,有九姐在,阿爹的大仇一定能报,儿子将会在天宫一直为九姐保驾护航。”
“阿娘生我养我,我却为区区情爱离开阿娘,大恩难报,请阿娘受儿子三拜。”
云祁放开阳彧的手,膝跪于地,朝云夫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云夫人错身避开了云祁的跪拜。
再起身时,云夫人已经走入了内堂,徒留下冰凉一句:“送客!”
云祁在众人或惊讶或鄙夷的注视中,随着阳彧一同走出云府大门。
再回头,竟没有一个姐妹亲友追出送行。
云祁惨笑不语。
阳彧紧紧搂住云祁瘦削肩膀,郑重道:
“云云,我虽给不了你名分,但我定会一生一世只待你一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