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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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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北这一声说的很轻,哪怕是就站在他身边的陆怀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陆怀于是微微侧头,看瞿北:“嗯?”
“林煌。”瞿北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臂,冷冷盯着陆怀插钥匙的手,“是你的朋友?”
陆怀没有犹疑:“是,虽然认识的时间没有杨舒夫他们长,但是也玩了很多年了——所以,瞿先生,你为什么会和他打起来?”
瞿北盯着他的眼睛,回答说:“他只关了不到七年。”
陆怀是个聪明人,早在刚才,他的心里就隐隐有了猜测。
七年前,林煌酒驾,撞死了一对夫妻。一方面,作为肇事司机,林煌家徒四壁,根本赔偿不起;另一方面,受害者家属拒绝协商,拒绝沟通,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让林煌坐牢。
但是交通事故判刑的上限,只有七年。
六年多后,林煌出狱,开始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跟踪殴打。虽然他们都没亲眼见过这位受害者家属,也没有他的具体信息,但林煌此前没有和其他人起过特别大的冲突。所以这些人,大概率是这位受害者家属找的。
而瞿北……陆怀结合了他一开始看见林煌的不对劲,几乎瞬间就想通了。
“是这样阿……”陆怀夹在他俩之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合适。一个是他确乎做错事了的朋友,另一个是他的雇主。他可以理解瞿北的感受,但却没法和他一起觉得林煌是混蛋。
他弯下腰,给瞿北和自己都拿了一双拖鞋:“那你打算拿林煌怎么办?”
瞿北反问:“你觉得呢?”
陆怀深深看了他一眼,瞿北不是坏人,但显然也不具有电视剧里那种至善的灵魂。
果不其然,瞿北接着道:“我不会放过他的。”
“你知道,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就算把他杀了给你父母偿命,也于事无补。”陆怀说,“我不是说你的态度是错的,只是把自己陷在过去里,于自己于别人,都不很好过吧?”
瞿北笑出了一声气音,他走了几步,然后往柔软的沙发上一靠:“你说的对,表弟。从理性的角度来说是这样的,但是吧,太清醒就不是人了。”
太清醒就不是人了。
陆怀怔了怔,就在他失神的这一瞬间,瞿北略有些冰凉的手指又贴上了他的腹肌,陆怀下意识地退开半步,而瞿北则眯起眼睛看着他。
“你喜欢男的吧?”
“……”瞿北突然问这么一句,陆怀惊的差点又向后退了半步。不过他从不对自己的性向遮掩,于是坦然回答道,“嗯。你怎么知道的?”
瞿北把下巴抵在沙发背上,声音很轻:“你朋友见到我的时候说:‘终于交到男朋友了’,还有我碰你腹部的时候你的反应,直男反应不会这么大,顶多觉得尴尬。”
陆怀愣了一下,突然觉得有点恼怒——既然瞿北在门外就已经猜出来了,那刚刚那一贴,很明显是调戏!
瞥见陆怀脸上复杂神色的瞿北又补了一句:“嗯,我故意的。”
“瞿先生,我告诉了你我的秘密,而我对你还一无所知,这不公平。”陆怀抢过他怀里的抱枕,然后往瞿北身边一坐,“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那不算秘密吧,你朋友都知道。”
“对他们来说不是,但对你来说是,我回答了你这个关于隐私的问题,而且,你还调戏了我两次!”陆怀佯装怒道。
瞿北很轻地一挑眉:“想问什么,说来我听听。”
陆怀和他对视:“我刚刚听你叔说‘梦想’,那瞿先生的理想是什么?”
从瞿廷彰的话里,陆怀大概了解到,瞿北成天无所事事是有原因的,至于这个原因,陆怀觉得就算自己问了,瞿北也不会回答,于是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问了这个问题。
就在这片刻的沉默中。
瞿北的额角出了一点细微的汗,脸色苍白,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他没有说话,只是扯过陆怀手里的抱枕,按在腹部。
陆怀觉察到他的不对劲,连忙凑上前问:“怎么了?”他就是问个“理想”而已,不至于把人为难成这样吧?
“肚子疼?”
瞿北皱着眉头,有气无力道:“准确的说是胃疼。”
陆怀想起他们今天傍晚吃了一路的冰饮和甜品,晚上又喝了不少的冰啤酒,陆怀的肠胃一向很好,所以并没有什么感觉,但瞿北不一样,他没有陆怀这种钢铁一样的胃。
“你家里有药吗?没有的话我下楼买。”
“有吧。”瞿北不确定道,“不知道塞哪了,可能在我床头柜里?”
陆怀听完,连忙往他房间里跑,但除了一瓶褪黑素,陆怀并没有找到其他像药的东西。
“不在,你再想想?”陆怀问。
瞿北有点喘不上来气:“有可能在书房里。”
陆怀又跑去了书房,电脑桌的小抽屉里塞着一些废纸,他稍微翻了翻,突然看到了两个字,陆怀的心一跳,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团摊平,纸上是潦草的两个大字——尘埃。
大字的下边还有几行模糊的铅笔字:“无为碌碌,一无是处。”
其他字陆怀看不太清,只能依稀辨认出最后一行,写的是:尸体,漂浮,宇宙;害怕,绝望,死寂。
而这两行字被圈起来了。
陆怀愣了几秒,很快扒拉开这些纸团,找到了一盒药,然后又将这些纸团放回了原处。
“找到了,你要不先回房间,我给你烧点热水去。”
瞿北没逞强,他拿开抱枕,趿着拖鞋缓缓走回了卧室。
等到陆怀端着温水走到他房间的时候,瞿北几乎把整个人都埋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了一个毛绒绒黑色后脑勺,昏暗的冷色灯光打在床上那一块人形凸起上,使之看起来有点可怜。
“瞿先生,起来吃药。”陆怀一边说一边看说明书,然后取出四颗药丸放在瞿北的手心里。
瞿北很配合地一口将这四颗药吞尽。
陆怀看着他,突然开口:“瞿先生,你听说过Aurora这个人吗?他是一个独立音乐人,可惜只出过一首歌,并且在发歌的不到一个月内就消失了,账号被注销。”
瞿北没回答。
“那首歌虽然只有几十个人评论,但是我很喜欢。”陆怀看着瞿北的后背,继续道,“刚刚我找药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你抽屉里的废纸,上头写着这首歌的名字和一小部分歌词。”
瞿北依旧不作声,陆怀也很有耐心地站在他背后,等待着他的答案。
Aurora,是北极光的意思。
而瞿北的名字,是北。
被白布蒙住的乐器、字迹潦草的稿纸、和瞿北的名字,三种巧合加在一起,陆怀很难不多想些什么。
“你认为身为一个保姆,他的思想要求是什么?”
这是他大姨带着他来瞿北家面试的时候,瞿北问他的问题。所以这是瞿北在提醒他——他过界了。
“抱歉,我多嘴了。”陆怀转身,走到门口,然后为瞿北关了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