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插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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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到自己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
好像一切都合乎常理，你走在现实里无数遍走过的青石板路上，阳光透过梧桐树洒下来，照在老房子的灰突突墙壁上，没有得到垂帘的石缝里有青苔或是不知名的虫蚁进出。
如果在梦里你也能够保持着理智，那么此时你会发现，你正看着‘你’自己。
如同一个隐形的，无处不在的摄像机。镜头自由切换，拉近扯远，有时站在上帝的高度，有时又站在蝼蚁的位置。
现实里即使照镜子，也没有如此三百六十五度的自由看到一个立体完整的自己的机会。在梦里你却可以，仿佛这是独立于自我存在的‘你’。
于是你终于意识到，这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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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装在一个漂亮的礼物盒子里。
这几个月来教育指导我的肌肉大婶在塞我之前，已经再三和我强调了该遵守的礼仪，还把我上下刷洗干净，换上新衣服。
盒子里面漆黑一片，不过并没有封死，抬头就可以感受到微弱的气流吹过来。透过盒子，勉强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一阵小小的失重感后，盒子大约被放了下来。
有脚步声靠近，是跑过来的。透着满满的迫不及待。
“是小狗吗？！爷爷！”
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和我的年级相差不算大。如果没有猜错，他就是肌肉大婶反复跟我提到的三少爷。
多么温馨，在生日的那天，收到来自长辈的礼物。
滋啦一声。
刺耳的撕裂声在头顶响起，光线迫不及待地泄了进来。我抬头看到了一双尖锐的爪子正在撕扯礼盒。下意识把身体缩了缩，以防被爪子误伤。
盒子在下一瞬间四分五裂。高高的天花板上垂吊而下的华丽水晶吊灯发出炫目的光芒，刺得我双眼溢出生理性盐水。
站在我面前的银灰发男孩惊讶地瞪着我。他的五官看上去如同摆在玻璃橱窗里的人偶一样精致，但尖锐的指甲则宣示着这并不是可以供人赏玩的对象。
三少爷……
下一秒。一只冰冷的手提住我的小腿，将我倒拎至半空中。
很可惜，并不是还在惊讶中的三少爷，而是一个长腿的黑发美人。
黑发美人面无表情地注视我，他的双眸有如黑曜石，却毫无一丝光泽，即使是在如此华丽耀眼的吊灯之下，也没有任何光线能够闯入那双眼睛里。
他好像在看一个大型垃圾。“这是怎么回事？”
老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嚯嚯嚯~奇犽不是吵着要一只小型犬嘛，但我们家已经有三毛了。所以我就给挑了一个代替品。怎么样，奇犽，你还满意吗？”
站在下面抬头看我的三少爷没作声。
“我反对。”黑发美人开口：“这种东西对奇犽的将来一点好处也没有。”
“呀咧呀咧，伊路米。这是送给奇犽的，还是由奇犽来决定吧。”
“不需要问。他现在的态度不是很明显吗？”
名为伊路米的长腿美人声音轻快起来，奇妙的是从他的脸上还是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我最懂奇犽了。他不喜欢也不需要这个东西。对吧，阿奇？”
最后那个昵称，他喊得亲密无间，满是确信。
三少爷沉默一会，转过头哼道：“切~我还以为是小狗呢。爷爷又耍赖，明明说好允许我养一只的。”
“奇犽啊，这只不但可以当狗还可以做跟班，不是很实用嘛。”老人卖力推销着，可惜奇犽少爷不怎么领情。
他摆手：“我才不稀罕呢，反正也不会和我做朋友……女孩子什么的最麻烦了。”
“阿奇真的很听话呢~大哥很欣慰哦。”心情变得超好的伊路米少爷提着我径自向外走去。“那就给三毛加餐吧。”
我想到第一次被带进宅邸时在门口看到的那只可怖的犬怪，浑身颤抖起来，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求饶。
“…奇犽少爷…”
因为恐惧和紧张，我的喉咙干涩，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
然而伊路米少爷的脚步停了下来。
有人挡在了他的前面。
沉默一秒后，三少爷皱着眉伸出手来：“放下。”
“阿奇？”大少爷歪歪脑袋。
“……我反悔了，给我吧。”
奇犽少爷嫌弃地看着我，伸手过来抢。
两人僵持了一会，最后奇犽少爷抓着我的头发成功将我拔了出来。
我蹲在地上仰视着眼前的男孩，他脸上写满了‘好麻烦’三个字，不过还是勉为其难地宣布了主权。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跟班了。”
“汪。” 反射性地叫了一声，就见三少爷的脸黑了下来。
大概是初次印象实在太差劲，那次生日晚宴后少爷再也没来找过我。
没有允许，我不能够擅自进入主宅，只好继续跟着肌肉大婶，被各种操.练，帮忙做杂活，偶尔去处理送上门来找死的家伙的尸体。
这个家族的佣人们大多都是三少爷的死忠粉。特别是女仆们，每次说起奇犽少爷的表情都充满了母爱，因此对于我的消极怠工表示非常不满意。
“你应该好好思考一下，为了奇犽少爷能做些什么。”
我努力思考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会喜欢什么？
掏鸟蛋？玩泥巴？比谁尿得更远？每一项都不像是奇犽少爷会去做的事情。
再没有什么比想拍上司的马屁却发现无处下手还要苦恼的事情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光阴似白驹过隙。一晃眼，六年就这样过去了。
这期间，除了远远会看到少爷骑在三毛的背上溜达外，再没有任何直接对话。倒是常看见美人大少爷出门执行任务。
奇犽少爷随着年纪的增长，原本馒头一样的婴儿肥小脸也逐渐露出了轮廓，眉目和伪娘大少爷相比更有凌厉感。当他挑眉看人的时候，简直拽到合不拢腿。
再次和少爷近距离接触是在一个清晨。
正在后山吭哧吭哧地埋白骨的我，听到了宅邸方向传来尖锐刺耳的哨声。
这是揍敌客家族的执事发出的暗号，用念力吹响后可以传遍整个后山，不同的长短和间隔则代表了不同的内容。
拦截？
我很纳闷。大清早的就有不要命的家伙来送死吗？还是从宅邸方面过来的？
不过既然接到了命令，我绷紧神经，顺手捡起一根白森森的大腿骨做为武器。
其他佣人应该都各自在不同的方位各司其职。像我这种编制外的家伙，一般都是被分配些没人愿意去做的事情，蹲的区域也是最偏僻阴冷的。
大概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这么大的后山，这么多的方向，那个不知名的家伙偏偏就挑了我的方向而来。
还没有等他靠近，我已经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以及快速移动时踩过杂草枯枝的沙沙声。
对方很显然也发现了我，杀气大涨。
糟糕。
本能告诉我，来者和以往的挑战者并非同类，绝非一根大腿骨就可以打发的。
思考要不要再捡一根脊椎骨来个双刀流时，逃亡者的身影已经闪了过来，迅雷不及掩耳地化作一道黑影袭来。
我咬牙迎了上去，挥击出手里的大腿骨。但求腿骨够硬，一招打断对方的手腕。
两股力量在半空中相击，气流震荡。我们因反作用力再度分开，各自向后退去。
翻身在树上站稳，手里的腿骨居然已经裂开了。对方揉了揉略有些发红的手腕，阴沉沉地看着我。
“……啊咧，三少爷？”
站在我面前的，正是女仆们心中的小天使，奇犽少爷。
他的刘海在顶端扎成个小小的翘天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看上去像刚踢完足球回家的小男生。
当然，要忽略他手上的斑驳血渍，还有背后汹涌的杀气。
状况有点尴尬。
我不知道这是揍敌客家突发奇想的紧急训练，还是围绕着家主之位的宅斗大戏。
“滚开……不想死的话。”
三少爷的手略微伸展，闪着寒光的锋利爪子就冒了出来。说实话，我一直不理解他们是如何做到这点的，太像猫科动物了。
犹豫了半秒不到，我就扔掉手里的大腿骨跳下树。这个行为刺激到了三少爷，他戒备地后退，把爪子调整到了随时可以撕碎我喉咙的角度。
我赶忙举起双手问：“少爷，你是想要离家出走吗？”
虽然不清楚具体因为什么原因，但是我选择无条件顺从他。
和其他下人们不一样，对我而言，揍敌客家的主人不过是雇佣者，而将我从大少爷手里扯回一条命来的三少爷才拥有我最完整的服从。
奇犽少爷没回答我，依然戒备地盯着我的动作。
“现在整个后山都被封锁了。跟我走吧，我知道如何避开其他佣人们的路线。”
“……为什么。”
奇犽少爷皱眉，一脸不信任。不过背后的杀气却消失了，真是个可爱的家伙。
我知道他问的是为什么我要帮助他违抗命令。
看来少爷记不得我了……遗憾地吐了口气，我对着少爷汪了一声。
他恍然大悟。“是你？”
收回爪子，三少爷恢复了平时酷帅狂霸拽的总裁脸，双手插进裤袋懒洋洋地跟在我后面。
我小心翼翼绕过会被其他人感知的区域。
来了揍敌客家那么久，做为跟班的我时隔六年终于近距离和少爷亲密接触了（并没有）。
从背后隐约感觉到探究的视线。我回头去看，少爷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
“你对后山很熟？”
“嗯。我每个区域都溜达过，后山的鸟蛋全都掏过。到现在这些鸟看到我还会冲我头顶拉屎呢。”
话音刚落，吧嗒一声，一泡鸟屎落下来砸在我脚边。
一只画眉遗憾地咕咕几声后飞走了。
少爷默默离我远了几步。
虽然很想和他多待一会，多交流几句，但考虑到现在的状况紧急，我还是加快了脚步。
我们成功绕开了所有的追捕，到达了揍敌客家的试练之门前。
高耸的大门顶端匍匐着狰狞的恶兽，看不出是哪个世纪的风格。
“奇犽少爷，请一路小心。”
我深鞠躬。
三少爷向前走出一步，灿烂的阳光照在他的背上，和我身后阴暗茂密的树林划分出两个世界。
恍惚如同初次见面的情景，那时他站在富丽堂皇的明亮大厅，而我缩于黑暗狭小的纸盒子。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爷停下来转头看我。
“我还没有名字。少爷你还没给我起呢。”
他的小猫眼瞪得圆溜溜。
“…下次。下次见面，我会给你取个名字。谢啦。”奇犽少爷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大少爷回来了。
在听说我是最后见到奇犽少爷，并且还协助对方逃跑后，他特意将我召唤了过去。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没治好坏死表情肌的大少爷无喜无怒，语调平淡到像在背台词。
简单询问了我一些这几日反复被问的事情后，他站了起来，从衣服上拔出一根钉子。
“别担心。不会痛。”
话音刚落，大少爷手里的钉子飞了过来。
钉子直直插入了我的额头。
身体失去控制的我就如同没有电池的破旧玩偶一样仰天倒下。
大少爷走到了我的旁边。我无法挪动脑袋，只隐约觉得他应当在盯着我思考下一步。
过了良久，他将我的头发扯住，就这样拖着向牢房方向而去。
“真是麻烦呢。本来应该直接杀了你的。”
质地良好的长靴在石板上敲击出声，回荡在黑暗无边的走廊里。
“不过好歹你是奇犽的狗，要杀也是由奇犽亲自动手才比较有价值。”
大少爷的声音听上去没有恼怒抑或是威胁，只平静地阐述着自己的想法。
“很苦恼呢。那孩子本来非常听我的话，这几年却越来越爱反抗了。”
咔嚓。
牢房的门被打开，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被甩到角落里。脚步声围着我转了几圈后，一只冰凉的手拿起锁链将我倒吊起来。
等被拉到一定高度时，我终于看见了大少爷的脸。
他似乎还比较满意这个状态。
“嘛~奇犽也到了那个年纪了。叫什么来着，对了，反抗期。”
你就在这里待到奇犽回来的那天吧。
抛出这句话后，牢房归于安静。
我忍受着脑袋充血带来的呕吐晕眩感，努力回忆三少爷临走前的样子来慰藉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插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