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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哭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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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还是在竹屋前的空地上,村里的熊熊大火已经熄灭,空气中却连一丝焦味也无,望湖和小花都不知去向,月光不知是被乌云遮住了还是望湖干脆放弃了梦境的伪装,所有的光亮只源于身后屋子中微弱的烛光,四周寂静得只剩下了蝉鸣声,唐依怀疑连蝉鸣都不是真实的,而是梦境模拟出来的,毕竟初秋怎么还会有这么强壮的蝉鸣。
两人醒来后不再耽搁往屋里奔去,小花不知道能拖住望湖多久,他们必须尽快拿到力量。屋中的摆设又恢复成了打斗之前的样子,唐依扫视一眼,竹屋的大体摆设和小花身为祭司时一模一样,甚至案台上的花都是千年如一日,望湖仿佛妄图用这样的方式留住时光。
再次面对那副几乎占满正面墙壁的画像,叶疏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之前觉得画像上的神灵眼熟了,祂的神态与女祭司时期的小花几乎一模一样,望湖用自己心目中的神灵补充了真正神灵离开后的空缺。
唐依匆匆扫过整幅画像,却没有发现一丝神力波动,她暗暗心急,不由得咬起了手指,又在心里小声骂望湖把她的灵力压制得太狠,连一点共鸣都产生不了。
叶疏安慰道:“别着急,望湖敢把核心单独放在这里就说明他对自己的封印很自信,我们细心些,再不济还有镇魂铃,总能找到的。”
唐依焦灼地瞥了他一眼,对上那双沉静的眸子,总算压下了些心焦,胡乱点点头。
另一边,小花觉醒之后便恢复了她身为祭司的所有力量,潜入法阵的只是她的一个分身,记忆封印解除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恢复力量必然会恢复与神力核心的联系,而现在掌握神力核心的是望湖。
她站在火焰中央,贪婪的火舌吞噬周围的房屋,吞吃土地上的花草,却像个孩子一样围着她转悠,虚虚地拢着她,渴望得到一点恩赐又不敢触碰。
小花静静等待着,东方的火焰陡然蒸发,空出一个大缺口,是望湖来了。
她从年少时就爱慕的恋人,到现在小花看见望湖的脸庞时还会有万般柔情涌上心头,初见相遇时他带来了她生命中全部的光和热,而现在,男人踏火而来,蒸发了她身边所有的火焰,黑暗又回归了。
村庄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望湖只是心念一动,房屋恢复成了原来的样貌。
小花感叹道:“已经这么厉害了啊。”
望湖停在五步之外,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嗓子喑哑:“不及祭司大人万分之一。”
小花侧身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叫我小花吧,我喜欢这个名字,就好像我只是个普通女孩。”她有些落寞地想,如果我只是个普通女孩的话,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吧。
其实小花根本不知道见到望湖后要怎么做,她只知道望湖必须死,小花也必须死,但是……但是至少在这之前,她想和望湖聊聊天。
“对不起。”望湖看着眼前人的侧脸,不敢往前一步,也不想往后一步,在拥有所有记忆的小花面前,他好像又变回了千年前面对心上人不知所措的傻子,而现在,阻隔在他们之间的不是少年祭司的懵懂而是整个村庄的人命,“我毁了整个村子。”
当小花复活,望湖从失去的疯魔中清醒,他看着满手的鲜血,满村的尸体,五雷轰顶,他打造梦境,拘住所有村民的灵魂,每二十年一次的重置,自我幽禁式地祷告,不敢靠近重生的恋人,就是在痛苦中赎罪,村民的灵魂不能放,他们会把小花的魂一同带走,可总有一天,梦境会消失,或许是有外人闯入,或许是他神力耗尽,到那时千年的祷告会让这些魂魄转生后有百世圆满。
“你应该杀了我。”望湖说道,“杀了我这个恶贯满盈的恶魔,我剩余的力量还能送你转世,能保你转世后无忧。”
小花打断了他:“我好不容易支走了十一他们,你就只想和我说这个吗?”
月光照亮了小花,连带着脸上罕见的微笑也照得清清楚楚,望湖很少见小花笑,无论是祭司的时候还是失忆的时候,难得一见的微笑在前,他却在想今天大概是十五,这么亮这么圆的月亮。
他脱口而出:“你想吃月饼吗?”说完愣了。
小花闻言也愣了,紧接反应过来笑得更欢了,她记得当初望湖做的最好吃的便是月饼,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对如何做甜点小吃之物驾轻就熟,不停地换花样,硬生生把她喂胖了。
望湖回味后也不由得抿嘴笑了,越想越好笑,越想越想笑,两人笑作了一团,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得肚子疼,笑出了眼泪。
望湖捂着肚子弓着腰,哭了。
“我不想这么做的啊,我没想过要杀人,可是……可是你要活着啊,你得活着啊,祭司姐姐。”望湖泣不成声,鼻涕、泪水流了满脸,“凭什么呢?你一天都没有为自己活过,你一直……你一直在为村民们打算,可是你自己呢?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不可以啊!不可以啊!祭司姐姐。
但是村民们,村民们有什么错呢?他们对我那么好,不计较我的来处,每次只要去村子里大家都会请我去做客,我也好恶心我自己,如果可以,如果有别的选择,我不会这么做,我不会这么做啊!姐姐!我在赎罪了,我每天都祷告,我……我把力量散给他们,我不敢去村子里啊!我不敢面对他们!”
望湖哭得站不住,跪在了地上,他哭得那样惨烈,那样声势浩大,好像要把千年的悔恨,千年的悲苦都在这一刻哭出来。
小花低着头,一半的脸庞淹没在阴影里,像木雕一样一动不动,望湖尚且能大哭一场发泄,她又该怎么办呢?
她此生唯一一个自己做出的决定就是救下了望湖,爱上了他,因为这份爱情赔上了整个村子。王牛,李芬,李秋月,大奔,刘爷爷,李奶奶,小豆丁……还有好多好多人,父亲在自己出生前就死了,母亲又难产而死,上任祭司不是个会带孩子的,她是从村里人带大的,是百家喂养起来的,即使之后被教导着要忘记自己的悲喜,要忘却世俗的一切,她还是记着村里人的恩情,宁愿独身困在竹屋中,甚至于到最后,都不曾抗争过命运。
小花轻声道:“我也好想哭一场,可我又能哭什么?我心爱的人为了我杀了养育我的人,怎么会这样呢?望湖,你告诉我我到底是哪步做错了?我循规蹈矩,我言听计从,我尽力侍奉神灵 ,我努力保护所有人,可为什么,为什么我所有重要的人都那么痛苦呢?
望湖抬头,勉强从满眼泪水看清了小花的侧影,他膝行至石头处,拽住小花的衣角,哽咽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贪心,是我想留住你,你不要自责姐姐,你没错。”
望湖向上摸索到小花的手,放在自己脖子处,让她掐住自己:“杀了我,姐姐,杀了我,所有的一切就都结束了,你可以干干净净地活下去,我也可以真正赎罪了,杀了我!!!”
大概是太痛苦了,望湖折磨了自己千年,他一直在等解脱,在等小花醒来亲手了解他。
“望湖。”小花手离开脖子,抚上爱人哭肿的脸庞,喃喃呼唤着他的名字,“一步错,步步错,我们到底是从哪开始错的呢?”
小花俯下身拥住了抽泣不断的望湖,脸颊贴着他的脸颊,她很用力,像是要从这个怀抱汲取支撑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