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长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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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祭（二）】长空（慈策）
太史慈生在东莱、长在东莱。在他的家乡，幼年的他喜欢在母亲午睡时出门闲晃，翻翻墙头掏掏鸟蛋，家住邻门的大叔偶尔会叫住正游荡的他说：小慈啊，你去过南方么，我告诉你啊，南方总是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啊，整日、整年…… 大叔每次说这些话时，饱经风霜的眉目里，会忽然温柔下来。
于是太史慈在潜意识里记住了那样的南方，温柔而没有杀戮。并且在他长成之后，便携老母同去投奔了与他同在东莱郡长大，而今已在长江以南的刘繇。
长江以南，无论如何也算是南方了吧。
可是，那里却与他的想象完全不同。
以为会是闭塞的地方，只有无尽的雨和灰蒙狭隘的天。甚至连自己擅长的马战都没有机会再经历。
却想不到，竟可以策马登上神亭岭，在那里亦能够看到湛蓝长空。
然后，就在那里出现了锐气未磨的年轻身影，张狂的大红色披风，兜鍪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孙策。孙伯符。
太史慈和他战了很久，从马战到步战，最后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毫无章法地扭打。他抢了孙策的兜鍪，孙策抢了他的手戟。表面上看，二人平手，旁人根本说不清何人占优。
可是最后，虽然过了很久，他还是被孙策捉住了。
孙策还是大红的披风，只是不再戴兜鍪，他蹲下来看着太史慈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子义，刘繇怎么能成事，想要施展抱负就跟我来。”
……再后来，刘繇死了。
孙策让太史慈去招刘繇旧众。太史慈深感君主的信任，便说“不过六十日。”然后如期而返。年轻的君主毫无掩饰地高兴着，掷给他一坛酒道：“哈哈！好！子义，为了庆祝，今夜你我便痛饮他三百坛！”
那一夜的长空，满月高悬，正称得上是月朗星稀的良辰美景。
两个人一副不示弱的样子，互相默然无言，都是一坛一坛地往下灌。
孙策连续三次摸到空酒坛时终于停住了，眼睛也不眨地在那里看着对面的太史慈喝下最后半坛酒，忽然大笑出来：“你我就像当初大战他三百合，还是平手！”
“不，当初是你胜了。”太史慈的声音不大，深夜里却也清晰，可那年轻的君主喝得太醉了，一个字，也听不见。
太史慈把孙策半抱托着扶到床上，转回头一个人收拾着四散的空酒坛，一直到东方大白。
这样的喝酒，在记忆里也只有两回。
另外一回，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还在那之后某一次征讨的路上，马上的君主突然拉住他的手腕：“子义，今晚再陪我喝酒！”然后突然又笑了，刻意压低了声音，凑到太史慈耳边：“这里就数你酒量最大，他们啊，都喝不过我！”
这一次，喝得一样畅快。只是孙策的话忽然多了起来。
“子义，痛痛快快的喝！我们会好久不见。”
太史慈不习惯问为什么。因此，他递给君主醇酒。
“子义，你也想立功吧。”孙策看着他，眼眸很亮。太史慈后来想，那时候，那双眸子里的光终于不再是自己噩梦里每每出现的毒辣烈日，而应该是如当夜一般的，明晃晃的如水月光。
第三天，太史慈便奉命便启程去了建昌。
君主说，刘磐在那一方作乱。
君主说，希望他去镇压。
送行的时候，营前勒住马的君主笑语里依旧是满满的锐气，大红的披风一如日光耀眼。那是烙在太史慈记忆里，最鲜活亦是最后的印象。
很多年以后，大家都已经不在。那是遥远的东晋，有个叫干宝的人编了本《搜神记》，载曰：“孙坚夫人吴氏，孕而梦月入其怀，既而生策。”
月。
明明不是太阳，却为何有灼人的光？一日日未尽的烈日，一日日悬于长空，从神亭岭一直陪伴着太史慈。直到建昌。
太史慈一直到进驻那座城时还在想，原听人说，南方整日都是细碎淅沥的雨。可神亭岭一战、泾县被擒、讨伐麻保贼……哪一次哪一战不是毒辣辣的日头？！
就连……建安五年四月初四，以及之后的很多天也都一样。
终于接到君主亡故消息的那一日，长空如洗，楚天一碧。
太史慈在山顶凉亭怔怔地站着，头上是灼灼的烈日。
他第一次想，这时候要是痛痛快快来场雨多好。把甚么也都冲刷干净了，把该藏的都混在雨水里狠狠地流一次、丢一把。
可是直到山风都冰了，升起的新月黯黯淡淡，连它自己的轮廓也照不清。
尚还年轻的君主，那自称唯一能让自己一展抱负的存在，唯一的存在，现在只留下这长空上的一弯素月么？！
任有抱负，才能无法施展；任有愿望，再也无法实现。
长空虽辽阔，却无人能自由驰骋。
烈日还是霪雨，总无定数。一如命运无常。
开始想回到幼时，邻家大叔口中温柔的、没有杀戮的南方。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长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