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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魔尊(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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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一睡不醒,情形诡异。少年妖修守在床前,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煎熬之际,房门突然打开。
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穿透云雨阁的法阵?
妖修下意识想要念咒叫人,回身看见一块黑檀木牌,散发着淡淡的瑰丽华光。
他立刻明白过来。
命魂相系。
那是道侣之间也未必有的羁绊,意味着生死与共的信任。
少年妖修展颜笑道:“这位客人……”
话音未落,一道恐怖至极的威压灌注全身,少年修士惊骇交加,顷刻间现了妖身。
两条毛蓬蓬的狐狸尾巴。
盛凌霄逼出妖修原形,隐约联想到什么,心底浮现一丝陌生的情绪。
剑识扫过屋内每一样东西,有不少元衡亲手施设的咒令。确认这狐狸没做手脚,盛凌霄平静地说:“出去。”
小狐狸咳出一口血,面上依然在笑:“客人吩咐过,要我在旁护法。”
盛凌霄道:“我来。”
小狐狸摇摇头:“云雨阁做的是正经生意。收了定钱,就没有毁约的道理。您的剑再凶,我也只好用头颅挡了。”
盛凌霄静静看他一眼,不再多言。
元衡仰躺在榻上,匿息易容,看不出本来面貌。两鬓浓浓的脂粉香,并非来自别人,是他自己敷上的。
盛凌霄默默想着,奇怪陌生的情绪久久未平。
他俯下身,握住他的手。
真元近乎枯竭,剑丸即将破裂,神魂薄散,肉身虚弱到了极点。凡间稚童都能举刀杀他。
怎么一夜之间折腾成这个样子?
宿疾?
暗伤?
还是修错了功法?
盛凌霄试探着渡去一缕真气。他的修为太高,真元过于纯粹强悍,直接往里灌肯定不行。或许平时可以,元衡虚弱至此,再轻微的侵入都可能弄伤他。
真气顺着经脉走过一个周天,归入气海。
元衡果然不舒服。
额角渗汗,鬓发濡湿,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
状况却好转了些许。
神魂不似方才那般飘忽,身体对触碰也有了反应。
盛凌霄犹豫片刻,又渡入一点真气。
小狐狸战战兢兢看着,想说住手,客人吩咐过不要做多余的事。
可是他被牢牢锁在房间角落,除了一双眼睛什么都动弹不了,只能暗自着急。
远在万里之外的阴魔跪在观星台上述职,忽然听见极轻的一声低吟。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尊主没叫他们滚,哪个敢作声?
小狗崽哼哼唧唧凑近,担忧地望着主人。
宿怀星伸手搭在它脖子上,以意内观,观察凭空渡来的真气。
微弱的一点儿。
填入胸腔,恰好克制那抹剑意。
宿怀星甚至感觉白骨衍出了薄薄的一丝碎肉,心口酥酥麻麻发痒。
然后就没了。
一点儿,就这一点儿?
谁家好人渡真气这么抠门啊?
宿怀星有点恼。他大概猜出云雨阁那边发生了什么。八成是哪个管闲事的道修助人为乐来了。问题不大。他自己都搞不清真元怎么在两具分身之间传渡的,抠门道修能琢磨出来?
宿怀星拢了拢衣领,暂时不管那边的事。
天魔继续禀报庆典事宜,是他关心的,宿怀星听得很认真。
“唔……”
细细密密的酥麻又漫了上来。
隐隐约约,绵延不绝,比剔骨削肉更磨人。
观星台诡异地安静。
刚才那声痛呼隐忍而清晰,大家都听到了。
他们完全没往魔尊重伤可以谋反那方面想,而是冷汗涔涔深刻反省,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尊主装病弱耍他们玩?等玩完他们是不是也玩完了?虽然棺材早打好了但他们还不想住进去啊!!
魔尊嗓音虚弱:“继续。”
天魔跪得更加板正更加齐整,额头紧紧贴着石台,恭敬的声音从星图雕刻的缝隙中传出。
盛凌霄“抠门”地渡一点真气,再渡一点真气。
元衡对他很是排斥,走脉十分艰难。到了丹田,不等润养剑丸,气机凭空消失。
凭空,消失。
怎么找也找不见去处。
盛凌霄干脆凝化一滴真元,剑识随之而动,试图探查底细。那滴真元无比精纯,侵入空虚的经脉,仿佛久渴之人饮下一坛烈酒。
元衡痛苦地发颤。
周天走了一半,撤回也来不及了。看他这个样子,盛凌霄又不敢强来。气机堵在中府穴,进不得退不得。
帐上金铃短促急响。
元衡终于醒转,眼神空茫望着床帐。
盛凌霄不知为何一阵心虚,正要松手,手腕被虚虚握住。动作极轻,和元衡的意识一样轻微,无力地依从着他,努力吸取他的真元。
久渴之人不会想烈酒过量会中毒。
只顾狼吞虎咽,恨不得整个人浸入水中。
盛凌霄平缓地减少真气流入,告诫说:“你太虚弱,受不住。”
宿怀星哪管得了这个。
真气多了这边经脉剧痛,少了那边骨肉发痒,怎么都不行,哪具身体都不好受。权衡之下还是魔身比较重要,本来分身修道就是为了给本体疗伤的。
他顾不上经脉排斥,顺势索取。
盛凌霄冷静拒绝:“不行。慢点。”
宿怀星快要气死了。
原本他好好的,一切安排妥当,狗掌门横插一脚搞得一团糟,还一副为你好的混账嘴脸,大言不惭教训他!!
他又恨又恼,虚弱地挥起衣袖:“都滚!”
墙角的小狐狸瑟瑟发抖躲着,听到这句话,身上禁锢一松,连滚带爬逃出房间。
天魔承袭他的意志,转眼退个干净。
除了盛凌霄!还有盛凌霄!闹成这个鬼样子,还敢啰啰嗦嗦吵他!宿怀星咬牙切齿撑起身子,自以为凶狠蛮横实则病弱无力地伸出手,抓住一截衣摆。
“不准动!”
魔尊横行霸道惯了,他的意志就是至高无上的。哪怕他要吃了他,食尽血肉,这人也该磕头谢恩才对。他真是不明白——
“我想要你凭什么不给!”
盛凌霄正襟危坐,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向来少有情绪的变化,仿佛一架冰冷精确的机器。
而此时。
占据识海的不是冷漠,而是无法反应的空白。
他看着元衡,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反应也来不及做。
无论那些荒谬的话,还是,忽如其来的触碰。
元衡在碰他。
先是握住了手,然后逐渐往上,隔着衣裳,十分挑衅地轻抚。天女织就的道袍轻若无物,与肌肤摩擦,几乎没有实感。他突然有一种错觉,自己在元衡面前赤身裸.体,那只手其实是一柄剑,即将剖开他的胸腔,剜去他的心脏。
剑修总会杀人,总会见过许多死人。
他疑心自己已经被元衡杀死了。
好充沛的真元……
精深、纯粹、洁净……
宿怀星迷迷糊糊想,以前怎么没想到吸食青云掌门呢。在衔月峰辛辛苦苦修炼,闭关十日,不如现在吃进一小口。
不愧是同门师兄,正好克制那家伙的剑意。
虽然还没修补好心脏,但他感觉血脉隐隐流动起来,胸口久违的温暖。
易容术失了效。
盛凌霄清楚看见元衡神色沉醉,迷乱地望着自己。乌黑的长睫扑扇一下,透过浓妆,眼眸清润又漂亮。
他用的什么香?
这念头来得突然,来得无理。盛凌霄没办法控制自己往理智的一方走,不由自主吸了口气。
柏子,甘松,温白檀。
没记错。
初闻清净幽寂,很快灼出一丝刺激的辛味,最后萦绕的是甘润的甜。
甘甜气息埋在颈间,贪婪吸取修为。
他最不缺的就是修为。
所以没关系。
理智告诉他论点不该这样推,可他已经丧失理智了。
不知过去多久,他才记起那个疑问。
消失的真元,去哪里了?
元衡吞取那么多修为,照理说气海早该充盈才对。但是没有。盛凌霄运起剑识查探,丹田空空荡荡,剑丸干涸的表面微微开裂。
更麻烦的是,经脉源源不绝灌进那么多精纯真元,撑到极限,稍稍一碰就要碎开了。
他伸手制住元衡。
这次宿怀星没再挣扎。他脑袋烧成一锅浆糊,身体抖得厉害,整个人像从沸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津津的又软又黏糊。
吃了好多修为丹田还是空的。
养分都给了另一具身体。
他很虚弱。
虚弱得快要死了。
他用最后一点意识断开本体和分身的联系,想再吃一口,盛凌霄牢牢制住他,不容抗拒说:“别动。”
元衡修行出了大问题。
不知是外物还是本身的原因,他留不住炼化的真元。难怪境界停滞不前。他能好端端活着,已经是个奇迹了。
盛凌霄冷静思考。
天门峰有润养剑丸的丹药,来得匆忙没带在身上。落日峰主曾经研发一样灵器,真元不过经脉直接渡入气海,可惜不能常用。
像今天这样,慢慢渡真气给他,其实也可以。
只要别那么急。
考虑清楚,盛凌霄松开禁锢。
肩膀忽然一沉。
元衡依靠着他,看得出意识不清醒了。凡人喝酒会醉,修士虚弱之时一口气吃掉那么多精纯真元,跟酒醉也差不多。
愣愣的,乖乖的。头发蓬乱,眼睛没有神采,像一个睡不醒的小朋友。
向来寡淡的声音微有起伏,语调放得很轻,很慢,像是哄他。
“以后遇到问题,别一个人撑着。告诉我,我来想办法,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