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是个万人迷》夜行歌

13、情动（2）

　　十来本图册收进须弥戒，随青云掌门度过无味无趣的一天，夜里，胡乱扔在洞府角落。
　　图册不远处就是一排排交趾黄檀木架，收纳繁杂不亚于瑶华书山，书谱玉简依次依列一丝不苟摆放整齐。唯独这些图册堆在一旁，没人收拾，更没人翻动。

　　仙居洁净无尘，过十日，书封还是崭新的样子。

　　清风徐来，吹动岑寂。
　　书页悠悠卷起，一会儿翻过来，一会儿翻过去。

　　书架间的脚步停了停。
　　盛凌霄专注地扫视架上藏书，抽.出一本，放回另一本。一刻不歇，似乎在做极重要的事。
　　第三次拿起《洞真·凡例》。
　　指节因用力泛白，手背凸起明显的青筋。

　　他叹了口气。

　　眉宇有些挣扎，有些自厌，最后是放弃抵抗的漠然。

　　掌门真人起阵执经的手翻开一本春宫图。
　　页首标着师弟的名，内容和师弟没什么关系。艳俗的一些画面，比他预想更无趣。
　　书页翻动，袖口带起一缕香。
　　前调幽寂淡不可闻，辛甘余味久久不散。

　　盛凌霄调试多次，香调几乎以假乱真。淡淡的清甜气息，浮动于衣领，萦绕在颈侧，温柔又好奇地依偎着肩头，仿佛也想看一看书中那些新鲜景象。
　　图册猛的合上。
　　法诀怎么念都忘了，一股脑将春宫图塞进书架，逃也似的离开此处。

　　书室再次封闭。
　　一日。
　　十日。
　　无人问津。

　　至深秋，门扉终于重启。

　　掌门真人最近不知在忙什么。宿怀星找不见他，与剑童说了一声，领着徒弟来蹭大师教材。

　　目光在书架间逡巡。

　　“以泽，那本编得不好，换这一册。”

　　小少年好好好的答应，晃悠半圈，手里还攥着原来那本。
　　宿怀星按住他的肩膀：“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
　　燕以泽猛然回神：“没事！”

　　宿怀星觉得徒弟可能到了叛逆期，他必须做个严师。沉下脸，语气严厉：“你整天在想什么？考核名次高，就没心思念书了？”

　　“不、不是……”
　　燕以泽嗫嚅道，眼神闪烁不安，很是忐忑。

　　看他这样子，宿怀星有点心软，脸色依旧冷沉，生硬地教训：“那怎么回事？精神不济？身体不适？”
　　说着，手背试了试体温。
　　额头滚烫。

　　这下哪还记得严师不严师，急忙让徒弟坐好：“很热吗？头疼不疼？别动，让我看看。”

　　燕以泽乖乖仰起头，软声说：“不疼，没事，只是有点累。一点点，不要紧的。”
　　他最怕师尊不高兴了，但是看到师尊为自己担心，又坏心眼地窃喜起来。
　　师尊担心他。
　　喜爱他。
　　全世界最最爱他。

　　燕以泽闭上眼，乌睫微微发颤。
　　这次历练他学会很多，还有更多事，长大才可以做。他好想长大啊，只要能让师尊高兴。
　　做什么都行。

　　他努力打起精神，把骨子里的疲累挣开。略显青涩的眉眼坚毅又笃定：“以泽认真读书，把这些都念完。”
　　他怀里抱了一大摞从书架找来的谱册，昏昏沉沉拿的，还没仔细看。

　　“不看了。”
　　宿怀星摸摸他的额头，温柔地说，“休息几天。”

　　燕以泽忐忑道：“明天要出山呢……”

　　“好吧，你自己做主。”
　　宿怀星心里怪不是滋味。小徒弟不像以前那样事事依从他了，这次历练，经常和队友聚在一起说小话。
　　什么事不能同师父说？

　　唉。

　　第二天，送徒弟下了山，宿怀星十分惆怅。
　　一边挂念徒弟，一边收拾洞府。课业分门别类收好。道法总纲、剑诀谱录、春霄秘戏……图？！
　　看清封面文字，他愣怔一下，脸色俄而铁青。

　　宿怀星抓起薄册。
　　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很长时间。
　　也许是乱加的书封，剑堂小弟子经常这样干。
　　从中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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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手有点发颤，暴躁得想毁灭什么东西，他强行压抑住，缓缓将图册收进袖中。

　　他来到天门峰。

　　长钟响彻十万山。

　　青云山立派逾千年，这口巨钟敲响不过五次，每次都是生死危机。静修的两位峰主紧急出关，长老执事纷纷集结，青云弟子如临大敌。

　　议事长桌换成了青灵木，看不出寒山玉塌毁的痕迹。

　　元衡道君端坐于首位。
　　急忙赶来的诸位峰主都被他身上那股煞气慑住心神。
　　季青冥正巧在山中，诧异地挑起眉。
　　盛凌霄最后才到。最近他常在山外奔波，行踪隐秘。

　　七位峰主亲身聚齐。

　　宿怀星面容平静：“掌门真人曾说，剑堂是青云山最干净的地方，适宜通悟天地、修炼剑心，所以我将弟子托付于你……”

　　一本薄册扔上灵藤尾端。

　　“……却让我发现这种东西。”

　　画册表面交错几道剑识。诸位峰主把册子翻了个底朝天，可以确定，这不是勾结天魔的污秽之物，只是寻常无奇的一本春宫图。
　　这……
　　也可以理解。
　　燕以泽是天生道骨，举世难寻的修炼奇才。如果这是他们家天才徒弟，一个不察，被什么脏玩意儿勾着纵欲贪欢，他们也得疯。

　　虽然今天疯得过于离谱了。

　　但是看元衡道君通身煞气……

　　没人提出质疑。

　　只有季青冥唱反调：“十四五岁正是思春的年纪，少年情动，用得着大惊小怪？”

　　宿怀星不理会他，定定望着掌门真人。

　　“我要一个交代。”

　　这东西从何而来。剑堂出入的别派人士、教习，出山历练的传剑弟子，各峰执事，统统要查。

　　良久。
　　掌门真人道：“好，我会查清楚。”

　　未察觉几位峰主如何散去。
　　师弟如何离去。
　　盛凌霄面向图册，眼神空洞得无法聚焦。季青冥起身欲走，被他叫住：“荀奕可还在？”
　　“走了。没走远。”
　　季青冥感觉有点意思，饶有兴致说，“你知道这东西哪来的？不查阵枢，直接问荀奕？”

　　盛凌霄沉默不语。
　　他轻握山雾，流云传去一封信。

　　很快荀奕风尘仆仆赶来，着急忙慌说：“怎么让道君瞧见了？又怎么牵扯到他徒弟了？凌霄啊，这种好东西，你偷偷看嘛！”

　　季青冥听明白前因后果，很是不快。
　　心想这两人什么毛病，私密事非要摆到台上来。盛凌霄也是，拐弯抹角不直说，道侣之间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们……

　　他思绪微动。

　　“你们，真是道侣么？”

　　盛凌霄紧紧攥着图册，神思恍惚，脸上已经完全失去血色。

　　季青冥古怪地笑了一声：“原来——不是？”
　　掌门真人那些占有欲、宣示主权的幼稚举动，突然变得好笑起来。

　　盛凌霄冷冷看向他。
　　眼神满是警告。
　　警告他不准泄露此事，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他们不是道侣——

　　想法到这里还是清晰的，再往后，认不清是个什么意思。
　　季青冥御剑疾行。
　　狂风未能抚平心底那点躁动，反而愈演愈烈。

　　弟子下山历练，剑堂空荡寂静。
　　只有白痴徒弟的笨蛋师父，扎进书堆翻翻捡捡。

　　季青冥道：“找什么？我帮你。”

　　宿怀星头也不抬说道：“没空跟你闹！滚！”

　　季青冥席地而坐，学他的样子一本一本收捡书册。
　　近在咫尺，难免碰触。
　　季青冥完全不避嫌，翻手握住那截皓腕，扣在掌心轻轻摩挲。
　　姿态说不出的亲昵。

　　宿怀星愣住：“干嘛？你想迷惑我？”

　　季青冥握紧他的手。
　　真元试探着渡入一丝。

　　痛！！

　　宿怀星狠狠甩开这家伙，声色俱厉：“果然你要谋害我！滚开！”

　　季青冥笑一下。
　　不再闹了，单手支起下巴，出神地看他。

　　夕阳给窗台镀上一层金辉，光影斑驳，和暖清丽。

　　元衡衣衫单薄，辉光打在素白薄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骨。

　　山风清凉。
　　季青冥却好似看见烈火烧灼，照得那身白衣朱红如血。

　　红衣虚幻地飘动起来。

　　“怀星”偏着头回望他。

　　季青冥不常见到魔尊。
　　无论幻象，还是真人。

　　每次重逢总是刀兵相向，手上沾的血不是自己的就是对方的。他快要忘了，怀星安静温和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大概就是这样。

　　稍一动身，奢侈华贵的佩饰相击，叮叮当当悦耳动听。
　　轻灵又雍容。
　　略嫌相斥的两个词，形容怀星却很准确。

　　朱红华服伴着清脆声响凑近他。像是发现一个好玩的秘密，“怀星”亲昵地捉住他的手，像他刚才那样，轻轻摩挲。

　　‘季青冥，原来你想对我做这种事？’

　　嗓音压得低低的，比美玉轻击更加动听。另一只手扶上他的腰，广袖遮住膝盖，衣摆重重叠叠如同华丽长羽。

　　怀星身上总是泛着甜香。大概因为贪食花露，夜风里吹了许久，十指冰凉。
　　伸进内衬就知道他身上很热。
　　体温比人族高一点，抱着暖乎乎的。

　　柔软甘甜的气息蹭他的鬓角。

　　’这样幻想不够吗？‘

　　‘碰不到我，你找别人代替？‘

　　软语温言变作淡淡冷嘲。“怀星”仰头看他，明明是受制于人的卑微姿势，却对他高高在上审判。

　　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转，好像看见什么脏东西，颇为嫌恶地移开眼。

　　’真叫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