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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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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钰!”
等六皇子追出包厢,唐时钰却已经飞快的下了楼梯,沉甸甸的斗篷在她身后高高扬起,气势汹汹。
六皇子狠狠拍了下门框,折回去,三步并两步来到窗前,冲下面翻身上马的女郎喊道:“阿钰!”
唐时钰单手控马原地打了个转,仰头看他,忽然嗤笑一声,然后毫不犹豫的挥动马鞭,“驾!”
女郎带着侍卫绝尘而去,街上行人纷纷避让,顷刻间便不见了踪迹。
“殿下!”六皇子的贴身侍卫从小服侍他长大,上至公侯贵女,下至田间村妇,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但却独独被眼前这一幕闪得慌。
“属下去追!”
“站住!”六皇子沉着脸喝道,“追到如何,追不到又如何?”
难道还能打昏了绑来吗?
且不说唐家侍卫是群刺猬,叫人无从下手,就是唐时钰自己,只怕也非寻常功夫。
退一万步说,即便打得过,她自己不肯来,谁能奈何?
侍卫一愣,面面相觑。
那,那就让她这么走了?这可是圣人亲自下旨聘的六皇妃!
六皇子已经许久没遇到这样棘手的事了,哪怕几位兄长常年围困,他也不曾这般束手无措。
如今想来,到底是他错估了。
他小看了这个小小女子,更没料到世上真会有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唐时钰一口气回了家,没等马匹停稳便滚鞍落马,抬手将马鞭往后一抛,问迎上来的管家,“祖父、爹娘何在?”
老管家见她风风火火的样子,不由得吃了一惊,不过还是迅速回道:“在暖阁说话。”
唐时钰点了头,一言不发的往那边去了。
“这是,这是怎么了?”老管家紧跟了两步,又转过身去抓住要跟上去的鱼肠,“大小姐出去一趟怎么生气了?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胡说话?我,我打他们去!”
他们捧在心尖尖上的大小姐,怎能任人欺凌!
管家也是军中退下来的,虽然年迈,但一身功夫没撂下,鱼肠甩了几下没甩开,眼睁睁看着承影和牙月等人一阵风似的跟着走了,只是干着急。
“我的爷爷,这哪里是一句两句说的清的?咱家要出大事啦!”
“天大的事也比不上大小姐!”
“就是大小姐的事!”
趁管家发愣时,鱼肠咬牙使了个反擒拿,终于重获自由,忙脚下生风的往暖阁去了。
她到的有些迟,还没站稳就听见里头的动静了:
“什么?你要退亲?”
“是。”
说这话的时候,唐时钰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依旧像外面的雪一样冷硬,“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与其结怨一生,倒不如就此断了干净。”
老爷子默然不语,唐勇和隋瑶对视一眼,都感到了棘手。
平心而论,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是宁肯将女儿留在身边的。即便他们再无用,便是舍了一切,难不成还不能护她一生?
可偏偏要退的这门亲事,是与皇家的亲事。
天子一诺,重若千钧,如今圣旨早已过了明路,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了,圣人怎么可能收回成命!
只怕六皇子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隋瑶叹了口气,问道:“六皇子如何说?”
唐时钰梗着脖子,抬头直视,冷笑道:“他说不嫌弃我。”
嫌弃……
这两个字就好像两把尖利的匕首,狠狠扎入隋瑶心窝,将她刺得鲜血淋漓。
嫌弃?
连六皇子自己都这般说,可想而知,其他人心中想的,嘴里说的,眼里看的,必然更加龌龊十倍百倍!
隋瑶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两晃,哆嗦道:“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夫人!”唐勇忙上前扶住她,两眼通红,双手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怒到极致。
唐磬勃然大怒,一掌将桌子拍的粉碎,“竖子敢尔!我唐家尚未嫌弃他,他哪里来的狗胆!”
若非皇家那点龌龊,他的孙女必然还如草原上的雄鹰,大漠中的苍狼一样肆意矫健!
可如今,他们先是硬要把人拉了去,又任她遭了连累,且不说赔礼道歉,竟还有脸说这样的话?
什么东西!
他的孙女,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任意折辱!
“好好好,好个延桢小儿!好得很!”唐磬气的狠了,哪里还顾忌什么尊卑有别,直接喊出六皇子的名字来。
他像一股被点燃的狂风,气势汹汹的在屋内转了几圈,到底忍不住,抬起一脚将地上青砖踩碎,“阿钰,你好生歇着,我这就进宫去,便是舍了这一身筋骨,也将你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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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唐勇见他正在气头上,生怕出声,忙出声阻拦,可唐磬哪里肯听?
偏隋瑶已经厥过去,又放不开手,急的眼睛都红了。
唐磬拔腿要走,谁成想还没出门就被唐时钰拦腰抱住,“祖父且慢!”
“阿钰莫怕,”唐磬瞬间将火气收敛起来,一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大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儿,“只要祖父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叫你受这个委屈。”
唐时钰忍了许久,也以为能一直这么忍下去,却不曾想在此刻轰然瓦解。
两行泪从她眼眶中滚滚而下,她忙抬手去擦,却怎么都擦不净。
唐磬登时顾不上旁的,忙蹲下抱住她,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努力放缓了声音道:“阿钰,我的好阿钰,莫哭莫哭,祖父给你打坏人,你莫哭……”
说着说着,他一双老眼也不禁湿润了。
唐时钰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一滴老泪顺着唐磬苍老的面庞滚落,他搂着心尖尖上的小孙女,禁不住想问问老天:
他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对得起天子百姓,为何却偏有这样多的祸事找上门?
若因他造杀孽太多,老天为何不报应在他身上?
唐时钰哭了半日,这才觉得将连日来的恐惧、委屈等等一切负面情绪发泄干净,心里也微微畅快了些。
隋瑶也醒了,见女儿这样难免也跟着伤心,又叫丫头打了热水,亲自替她洗了脸,抹了香脂,重新梳了头发。
众人都各自平静下来,唐时钰这才哑着嗓子道:“祖父,此事虽势在必行,但终究非同小可,还需从长计议。”
唐磬叹了口气,“我倒宁肯你什么都不懂,只是个高兴了笑,不高兴了哭的傻丫头。”
正因为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所以人活着才累。
唐时钰就笑,“瞧,我今儿不是大哭了一场?这会儿想起来,倒是怪臊得慌。”
几个大人满是怜爱的看着她,隋瑶更心疼道:“你是咱们唐家的女儿,凡事还有长辈做主哩,日后便该这样,千万别总是憋在心里。”
唐时钰乖巧的靠过去,“我晓得啦。”
隋瑶拍了她一下,“你呀,只管哄我吧,哪次不是应的快?可又什么时候真做到过!”
一家人勉强笑闹一回,这才重新说起正事。
唐时钰担忧的也正是其他人担忧的。
若是与寻常人家结亲,怎么都好说,说退也就退了,但皇家?
唐磬沉声道:“此事须得我亲自去找面圣。”
这种事正经上折子是不成的,哪怕为了颜面,圣人也断然不会允许。
但私下,就不同了。
既然六皇子自己都这般想,想来圣人也没什么区别。只是碍于情面,断不能给世人造成皇家薄情寡恩的印象,更不能寒了一班老臣的心,这才装着没事儿人似的。
可若是唐家人自己提出?且不说圣人口头如何,心中必然松了一口气,难免也觉得他们知情知趣,那么此事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且此事究竟因何而起,圣人定然也心知肚明,若自己主动,说不得他更添几分怜惜。
如今他们唐家也不指望什么怜惜补偿,惟愿圣人看在他们唐家满门忠烈、唐家军一往无前的份儿上,保全唐家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