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撞远山》顾彼伤

3、薛晟涵

　　可是一直stoic的我，却偏偏认识了他，这究竟是一个缘分，还是一个劫数？
　　——Marina Xue

　　第二日恰是星期一，我在这个板鸭国度勉强用着一年前学习的西班牙语与大学的工作人员、宿舍管理人员、O.R.I的办公人员、银行职员交流。然后开始不断的被周围的人问询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你这个学习英语专业的跑来西班牙？但我想，他们的言外之意应该是，既然语言不通，干嘛还出来混？
　　而我想反问的是，为什么你们总是固有思维？我对此不以为然，人生总要经过各种的历练才会完美，我习惯挑战陌生，陌生的环境能令一个绝望的人获得重生。就像Christian第一次同我聊天，就提到他学的专业被人judge，因为“people always follow the steretype”。难道学英语的就不能来西班牙吗？那我还不会讲粤语为什么要选择去澳门上大学？所谓异国他乡，不就是用来经历的么？
　　我每次步入一个新的环境，好像都需要时间去适应食物，天气，交通，环境……当一切settle down以后，才能闲下来去回归原本的人生。可是每当夜幕来临，孤独还是会来一点一点侵蚀我貌似强大的心，泪水也总是藏在梦境里，而我的梦伴随着潮湿的天气在一点一点发霉，对的，在梅雨季节，什么都逃不过这个肉眼都难以看见的东西去侵蚀。
　　学校安排的宿舍是一个套间，包含厨房，客厅，公共阳台，三个卧室和洗手间。我的隔壁住着位葡萄牙人，另一个卧室一直空缺着，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倒觉得清闲。
　　这位葡萄牙室友善于交谈，却很难亲近，这几乎跟所有的欧洲人一样，可以在一起玩的很嗨，但是想真正成为朋友很难。她是学护理专业的，名字叫做Lia，同我一样过来交换学习，只是她是属于erasmus，一个欧洲独有的交换系统。
　　我选的房间里刚好有一个小小的阳台，我在那里养花，看书，写日记，偶尔我也在那里说句脏话，抽根烟，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直接把烟头丢下去，再顺便吐口痰。有时候我也装作文青，窝在椅子上捧着一本我唯一从国内带过来的书——《苏菲的世界》。晚上我也搬个椅子去数天空中闪烁的星星，微风习习，很是安逸自在。
　　我没有选什么课，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享受生活，我想用这一学期的时间来为我前两年在澳门的生活画上一个不太完美的句号，算是一个gap semester吧，然后重塑一个薛晟涵，再回到澳门。

　　“早。”Lia说。
　　“早，你也有早课？”我说。
　　“是啊。”她说，“你早上吃土豆饼会不会太油腻？”
　　“我不喜欢吃麦片粥，土豆饼配点橄榄吃就还好。”
　　“不错啊，刚来几天酸橄榄也吃得惯啊。”
　　西班牙菜和中国南方菜很像，取材和用法也略有异曲同工之妙。譬如中国人不舍得扔掉剩下的鸡内脏，加辣椒随便炒一炒就能变成一盘辣炒鸡杂，而西班牙人也不浪费的把榨完油的橄榄加盐腌制封存，就能成为一碟咸酸口味的小菜。
　　我吃完早餐准备收掉盘子的时候，手机上显示了视频通话——来自Christian Eltoft。我清了一下嗓子，不知道接起来该说什么，室友见我如此慌张的神情，便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于是只能尴尬的接起。
　　“吃早饭了吗？”他说。
　　“吃完了。”
　　“那就好，我现在还在马尼拉…”
　　“喂，喂？”网络很是时候的掉线了，Lia问我怎么了。
　　我只说没事，然后赶快溜出去上课，我想我们已经尴尬到不知道怎么介绍彼此之间的关系了。

　　吃过晚饭，我披着毯子坐在客厅的阳台上吹风。
　　白天的西班牙总是十分燥热，阳光尽情地倾洒在世间万物上，尽管每天都涂防晒霜，我的皮肤也明显晒黑了一个度。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欧洲人那么喜欢“日光浴”和“美黑肌肤”了，因为，他们没得选择。嗯，真是浪费天生的基因，亚洲人想要白还要靠吃美白丸打美白针。
　　我交换的城市叫做Albacete，它还有一个诡异的中文名字叫做阿尔瓦塞特，听着就没有“佛罗伦萨”、“巴塞罗那”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是吧？可能真的是村，只有乡土气息满满的中文译名才能匹配得上。
　　这个地方究竟有多土多村多小呢？听过这么一句话吧，有太阳升起的地方就有中国人，也听说过China Town吧，但是这个地方的中国人屈指可数，用微信摇一摇都能把这个地方所有的中国人摇出来，而且他们全部都是亲戚关系。出行也完全不用靠交通工具，用双脚就可以走遍大街小巷了。
　　另外极度干燥的天气让我这个常年被澳门温和湿润天气养着的身体更加难以接受，每天早上起来鼻子里都是血块，出门前一定要把补水喷雾放在包里，洗澡后要涂双倍的身体乳……但是我最喜欢这里的一点是，它真的平静安详到适合养老，就比如公园里的鸽子胖到都不想飞起来，捡食也只吃自己附近的，这就足以证明有多少闲来无事的人每天去喂饱它们。
　　“你吃了晚饭没啊？”Lia也搬了椅子过来。
　　“吃过了，你呢？”我说。
　　“我还没有，想不到要煮什么。”
　　“我也是，所以我都尽量去食堂吃。”
　　“来了有一个星期，现在终于适应这里了。”
　　“你西班牙语这么好，一定没问题的。”
　　“但是我好多发音都不标准。”她说，“你呢？适应了吗？倒时差倒了多久？”
　　“我好像没有时差哎。”
　　“你不用倒时差吗？葡萄牙比这里早一个小时，我每天看着手机上的时间都不确定我该不该去睡觉。”
　　“可能我天生适合东跑西跑吧。”我笑，“唯一让我不自在的是在这里的街上走路，路人都会一直盯着我看。”
　　“这里亚洲面孔很少，在大城市应该就不会了。”
　　“嗯，我在马德里的时候就没有。”
　　“那你交过欧洲男朋友吗？和亚洲的有什么不同？”
　　“我……”我尴尬的笑了，“我现在是有一个欧洲男朋友，我觉得最大的不同应该是欧洲男生比较没那么轻易地就进入和确定一段关系，亚洲男生仿佛只要我喜欢你、我同你表白了，你就是我的且要符合我的三从四德一样。”
　　“你更喜欢哪一种类型？”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话，最受欢迎的是亚洲女生和欧洲男生，最不受欢迎的是非洲女生和亚洲男生。”
　　“哈哈哈亚洲男生怎么了？”她笑出了视频弹幕的即视感。
　　“只一条大男子主义就够受了。”我无奈地说，“但我觉得欧洲男生仿佛更喜欢暧昧，这样也许更加自由，但是对女生却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他们就是离责任很远啊，就算有女朋友了，手机里的交友软件也未必会删掉，随时随地，因地制宜，就地取材。”
　　我只能报以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说说你和你男朋友吧。”她说。
　　“我和我现在的男朋友在一起，是有一个契机的。之前并没有报着‘一定要发生什么’的心态去了解，所以见面次数并不多，只是单纯的在网上聊聊天。后来我放暑假准备回家的时候，因天气原因在机场足足滞留了四十几个小时，是他一直给我打电话让我没那么无聊并实时关注我的航班动态，那一刻我才觉得，就是他了。”
　　“机场真的是一个促进情感的好地方。”
　　“是啊，不过我是后来的一次聊天，他说了一句‘我觉得认识你这个朋友很开心’，我立刻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觉得不能等了，没办法等了，下学期要来西班牙，如果再不说清楚没机会了，就直接了当地问他喜不喜欢我。”
　　“那你们当时就在一起了么？”
　　“当时没有，因为我说我现在只想要你的回答，剩下的时间会给出答案。”
　　“那你可以接受欧洲男生去泡吧吗？”
　　“我是可以的，因为我也喜欢。”我忍不住笑出来，“人生短暂，长夜漫漫，何以解忧？唯有酒精。”
　　“你既然也喜欢喝酒，改天我们可以一起去酒吧。我知道市中心有一家，非常火也非常好玩。”
　　“好啊。”
　　“最近是西班牙的feria，你去没去？”西班牙的feria，可以解释为是一个庆祝的节日或者集会，在feria上有娱乐设施，各国的摊位小吃，舞厅……
　　“我白天去了一次，还买了这个。”我把头发上束着的在非洲非常流行的编发带给她看。
　　“晚上去更好玩，这周末erasmus有组织去feria的活动，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可以啊。”
　　我裹紧了毯子，今晚的月色，真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