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69、第六十九章 乱象生

　　几天后出了南越的地界，越往北走，天气越是干冷。虽说已是阳春三月，但阳光的温度显然不比南越炽热，苏璟习惯性地加衣，看到那几个习武之人仍旧轻薄衣裳，提醒他们入乡随俗，没事儿别把内力拿出来浪费。
　　终于可以脱掉仙人系列的服装，苏璟可以说是愉快地打开衣箱的，结果拿出来的只是比原来的装备厚一些的仙人系列其他款式，颜色还各种青春亮丽。
　　“小六，我的衣服呢？”
　　小六指了指衣箱：“全在这里了。”
　　苏璟运气：“我说的是我原来朴实可以见人的衣服呢？”
　　小六无辜状，“那些款式不尽相同的黑衣啊？被林少收了。”接着大义凛然地说，“不是我说你，小少爷，亏你还常年给‘云想容’给些设计灵感呢。结果你自己的衣服就都是一个色系的，简洁得不忍直视。害得林少数落我们，说怎么跟我们混在一起后就活得那么粗糙。”
　　合着还委屈上了？苏璟郁闷，黑色有什么不好，耐脏又酷炫，还能彰显他沉稳的个性，这些没有欣赏眼光的凡人！想到兰姨、再想到林渊，这两人都有个共同爱好——致力于收拾他。他认命拎出一件白色罩烟灰色暗绣工艺的服饰。
　　因为不着急赶路，遇到好山好水他们都会停下步伐，赏玩一番。不似前世，大多风景区都是有主的，这里基本保持原有风貌，少有人问津。因此没有人工开凿的现成的路，更不用说鲁迅先生说的“人走出的路”走了。所幸几位都是身怀武艺，爬个山跨个崖俱是没有问题。
　　苏璟是第一次这么游山玩水，有种重温看辛夷花那次的体验，处处皆有惊喜。登上过高耸入云的九峰山，颇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壮志；游览过碧波万顷的瀛湖，应了“日出湖花红胜火，春来湖水绿如蓝”的传言；还观赏过千年名楼望江阁，饱读历代先贤留下的千古名言……他的心情很好，几乎天天带着笑颜。
　　林渊乐意由着他，过了宿头就直接在外露营。走了半月之久，离洛州还有一半多的路程。这日，几人正好到了郜州芾县的地界，苏璟听说那里的湖产很好吃，林渊大手一挥进城。
　　找了个干净的旅店稍事休整，吃了当地的特色菜——红烧木琴鱼、鲍汁豉豆如意卷、茶油鸭……吃得苏璟大感满足，睡了个美美的午觉，林渊便带着他出门溜达了。
　　街上没有小贩吆五喝六的声音，临街商铺开着门也似无精打采，春日的午后只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在外溜达，竟连一个乞丐都不见。苏璟有些意外，进城时他正闭眼睡觉补眠呢，完全不知道这个几尽萧条的现象。
　　“林渊，郜州不是经商要地么？就算只是边角的一个县城，也太过了。”
　　林渊略低着头说：“是有些反常，我已经让小凤凰他们去打听了。”
　　苏璟一听就放了心，这里没有他们的据点，消息滞后了些。不过既然遇见了，就当然要打听清楚。两人漫无目的地走走转转，很快走完了整条正街，换了个方向，空中飘来食物的香气。循着香味转了个弯，一个摆摊的老大爷正弓着背，在一个平锅里煎着圆饼样的东西。
　　“大爷，这是什么啊？”
　　大爷抬头一看，笑出一口黄牙，“外地的吧！这是我们当地产的小雪鱼，白白的小小的一条，和着蛋和面粉，煎着可好吃呢！来两个尝尝。”
　　“得咧！给我来两。”就冲大爷没有过问他戴着的幕篱就得照顾照顾，何况闻着真香。
　　等饼子的时候，苏璟没话找话：“大爷，你眼神儿真准。你怎么知道我俩是外地的？”
　　“你个娃娃戴着个东西我看不出来，但你身边站的一看就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太高啦！”大爷手上动作不停，“再说，你们的口音听着像京城那边的。”
　　太高？苏璟心里哼一声，一米九了不起啊！口里说道：“哟！大爷，你去过京城？”他们出门一直操着京城口音，他不意外会被听出来。
　　大爷把饼子周边团了团，“年轻的时候去过，现在老咯，落叶归根。”
　　“是呢！是这个理。游子思乡，即便家乡不如从前，这里始终是自己心灵归宿之地。”
　　大爷给饼子翻了个面，沉沉地叹了口气：“小娃娃，和你哥哥没事儿就别逗留了，赶紧走吧！这里正抓人服役呢，好多青壮年根本都不敢上街，有的甚至举家逃到了外地。”
　　“抓人服役？”一直未说话的林渊接道，“开国以来，成丁男子每年服徭役一个月，后来改为两旬，即使是修建宫室王陵，也是有偿服役，何时需要抓壮丁？”
　　老人眼里涌动着某种情绪，最终都化为叹息：“上面的人哪知道百姓的苦，营建宫室别院、运河、边防工事，哪个不需要动辄百万的人力？穷人出的劳力一去不复返，富人可以用钱抵过，官府为了完成上面规定的人口数量，收了钱的人可不就得用些手段么？”
　　……
　　苏璟郁郁寡欢地回到旅店，连贴上来黏着林渊的红绫都没有阻止，把小鱼饼子递给她，“红绫姐姐，给大家买的，待会儿分发下，热热吃。”说罢就回房了。
　　正想邀功的骆红绫：“……”
　　傍晚时分，几人汇聚在林渊屋里，小凤凰他们带来的消息比林渊他们听到的更详细些：“榮文帝在临近郜州的湟州预备新修建临江宫，由齐素手下朱建德督造，据说此地水资源丰富，沿湖二百余里都将划入皇家别院，背山面湖，堂殿楼观，布置奇巧，穷极华丽。从郜州、湟州两地征调民役近三十万，之前修建皇陵还有新都瞿京时，京城周边的州县百姓几乎都出了男丁，死伤过半。同年修瞿江河京城一段，现在又建宫室，地方官府为了完成任务，连乞丐都不放过，百姓更是苦不堪言，躲在家里是躲不过的，有的甚至举家搬迁。”
　　众人心有戚戚然，胡砚西冷嘲道：“不会我们还没干什么，他就把自己玩完了吧？我可是听说最近流寇作乱，甚至有人占山为王。”
　　“等到那时，百姓活不下去了揭竿起义，各世家大族拥兵自立，地方割据天下大乱。”林渊陈述将来可能发生的事实，“风云出我辈，时势造英雄。”
　　众人眼神顿时精神一振，骆红绫撩了撩她的长发，“那敢情好，乱了正好炸出那个人渣！林少，需要我们撘柴添火尽管说。”
　　苏璟听得心里一紧，但见林渊偏头看了他一眼，里面尽是温和，耳听到他说：“不用！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们只要善加利用即可。”
　　那一刻，苏璟心里一动——林渊，大概真的能当好一个皇帝。
　　为了体察民情，几人不再游山玩水，而是尽力赶在日落之前入城，住上个几天了解实情。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越是接近京城，越是察觉周围村落的冷清，苏璟撩起车帘望着外面，有感而发，“古人诚不欺我。”
　　林渊放下手上的情报，随着他的视线往外看，下午该是村落最热闹的时候，但田间劳作的只是些年老者，少有青壮年。
　　“不歇会儿？马上就要到洛州橘凤。”
　　苏璟轻轻摇摇头，“原先那些冷冰冰的数字都化为眼前的现实，哪有一点天子脚下的富饶之象？你说这些皇帝都看不到吗？”
　　“他只会看到臣子想让他看到的。”林渊回道，“短短几年，皇族中能和他一较长短的皇子死的死，囚的囚，对此有异议的老臣该告老的告老，被贬官的贬官。登基立的威，就像一个风向标，让朝臣认清了帝王的喜好。世家大族都是人精，不会在这些事上找不自在的。而最受他器重的齐素，出身不高，本身就是提拔起来与豪门世族抗衡，急他所急想他所想，打皇帝脸的事遮掩还来不及，更不会说实话。”
　　苏璟哼哼：“活该！偏听则暗兼听则明，自招的！只是苦了百姓。”他歪过头，“我想出去骑马透透气，坐得我难受。”
　　“好啊！一起。”
　　坐在马前座的苏璟拉长个脸：“为什么我们要骑一匹马？”林渊无奈，“你问问他们，谁愿意再腾出一匹马？”
　　阿夜小六本来就坐在马车上，苏璟期待地看着其他三人，骆红绫摊手表示她已经贡献出自己的马了。小凤凰看到自家主子阴沉的脸色，傲娇地说：“我的红烈只认我一个主人。”胡砚西赶紧附议，说自家黑云也不愿事二主。
　　苏璟撇着嘴，郁闷道：“那你干嘛要坐后面？我想骑马的。”感受到林渊胸口震动，他怒从心起，“你笑什么笑？”
　　“我在前面你看得到路？”
　　我去！这绝对是最毒的人身攻击！苏璟不轻不重地给了某人一拐子，某人笑得肆意，大长腿一夹，马儿由慢到快地奔跑起来。苏璟双手赶紧拉住前面的马鞍，无心找茬，专心感受风中穿行的痛快。才跑了半个时辰就开心催促着某人加快速度：“快些！再快些！哈哈！痛快！”
　　“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林渊贴近他耳朵问。呼出的热气扑在他耳尖，引起一片潮红，低沉的嗓音苏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由得偏头躲过，加大音量吼道：“我说你能不能别靠我那么近？”
　　林渊换了一边又一次贴近：“听不见！再说一遍！”重复几次仍旧这样，这家伙！苏璟彻底没了耐性，气得直接转头。软软的，温温的——这种触感，苏璟的眼一帧一秒地瞪大，凝望到一泓深渊，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分钟，时间就此定格。
　　“！”卧槽！
　　苏璟突然后撤，林渊眼疾手快地把他揽了过来，苏璟尴尬得贴在他怀中一语不发，心里无数卧槽横着竖着斜着疯狂刷屏——他和林渊接吻了？他和林渊接吻了！他和林渊接吻了！卧槽！好尴尬！老子两辈子的初吻！尼玛给了男人！
　　林渊渐渐放缓速度，一直到信马由缰。低头看到某人的后脑勺，心里发笑，这么容易就害羞？以后要多多找机会，让小璟慢慢适应。不急，他有的是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