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37、第三十七章 惊变

　　腊月二十五，入年卦，讲好话。
　　这一天大容村里的村民，有的“接玉皇”，有的“磨豆腐”，有的去佛海寺“点千灯”。苏家一向是下午去佛海寺，今年远叔和林渊没在家，苏兰约了容老二家一起去祈愿。
　　苏璟晨起练武后，静静地坐在窗前看书。苏兰按照北方的习俗，坐在客厅剪窗花，她心灵手巧，不一会儿就剪了各种式样的窗花，甚至剪了个苏璟靠窗看书的模样。
　　容鑫跑来叫人时，苏兰正在贴窗花，笑着招呼，“小鑫，稍等下。”放下手里的活计，去屋里叫苏璟。容鑫眼尖地发现一个与众不同的剪花，偷偷将他放进包里。
　　佛海寺坐落在孟县南郊，背靠西沣岭，紧邻兖水河支流小汧河，离大容村不过个把时辰的路程。传说兖水河里住着被仙帝惩罚的南海二皇子，二皇子心有不忿，每年夏季必定作妖，两岸百姓大受其苦。一个下凡历难的如来弟子伽耶，心生悲悯，舍身施法镇压恶龙，当地百姓感念佛恩，建造了佛海寺。
　　耳听着容二嫂和兰姨的谈话，苏璟：“……”仙家的龙二代祸害百姓，被释家的佛二代灭了，大榮朝为了根除前朝影响，大力推行佛法已经到了无所不及的地步。
　　奇怪的是今天容鑫也很老实，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心虚。
　　“前面过不去了。”容二叔停下马车回头说道，“你们先下来，我去泊车。”
　　苏璟跳下马车，对通往寺院土路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见怪不怪，无论锦衣华服还是衣衫褴褛，俱是顺着人流摩肩擦踵地往前移动，蔚为壮观。
　　苏兰牵起他的手，谆谆叮咛：“璟儿，拉紧兰姨的手，如果不幸走散……”
　　“老地方等。”苏璟仰头乖巧回道。
　　苏兰失笑，想起璟儿第一次走散，她和宁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他却不慌不忙等在马车旁，没好气地戳了戳他的额头。
　　容鑫眼巴巴地看着，试探伸出手握住苏璟另一只手，苏璟转头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容鑫立刻高度紧张。
　　“算了！才小学六年级的孩子，要是挤散掉被别人拐卖了，良心难安。”苏璟心想，也就没挣开，由着他在那暗地高兴。
　　等五人好不容易挤进门，对着佛祖诚心祈愿，捐了香油钱，请了莲花灯，又几番折腾挤了出来。看着紧紧拽住他手的容鑫，苏璟无语问苍天，不明白怎么一转眼就剩他们两人。
　　“小璟，要不我们先去河边把莲花灯放了？”
　　苏璟断然拒绝，“兰姨他们一发现我们不见，会马上找我们的，先去马车那里等着。”
　　容鑫明亮的眼神有些黯然。
　　苏璟有种欺负了小孩子的罪恶感，临到了了，又补了一句“汇合后再去放灯”，不用回头就知道那双黯然的眸子又闪亮起来了。
　　傍晚时分，正值点灯高潮，小汧河人潮涌动，河里飘着或大或小写满祝福的莲灯，顺着冬日的水流蜿蜒流向梦中的远方。岸上，两个小少年手牵着手，逆着人潮往泊车的地方走去。
　　前面有多热闹，这里就有多冷清。除了挂在树枝上的灯笼，在微冷的风中透出一团黄晕，不见一个人影，就连守车的老伯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容鑫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响亮，“小璟，我们到车上等？”苏璟不作声，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眉头皱了起来，太静了！
　　心里一突，不对！
　　“容鑫，反正时候尚早，我们先去放莲灯吧。”苏璟不由分说地拽住有点小意外的容鑫掉头离开。
　　果然，出口处闪出三个人，领头的蒙面人揉着手腕，“小弟弟，好不容易来了，就别走了！”头一摆，“抓住他们，不要弄伤。”
　　后面两人二话不说就冲了上来，苏璟拉起容鑫斜着往人多的方向拐去，他跑得飞快，这些年在山上练武的优势体现出来了，即使拖着个人也让后面的成年人一时无法接近。那两人紧追不舍，呼吸急促不像会武功的，而另一边也出现两人挡住他们的出路。
　　有备而来。
　　苏璟停住脚步，微撩起眼皮，“你们什么人？”这镇定的模样像极了林渊。
　　旁边的容鑫大口大口的吸气，壮着胆子虚张声势，“我……我告诉你们，我爹就在附近，他可厉害了，你们……”
　　话未说完，就被苏璟挡在后面，轻点脚尖，腾空跃起，提脚就踹向对方裆部，快狠准地让第一个偷袭者软倒在地，惨叫连天，他手上的布巾掉落。
　　“迷药？”
　　不暇多思，苏璟单手挡开第二个偷袭者的手，带着内力的拳头以刁钻的角度擂在他的心口处，逼退对方。左右一个错身到了容鑫后面，飞踢踹退第三个，单手着地一个旋转，绊倒第四个，一个手刀砍在对方脖颈上。
　　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站起来牵起还在愣神的容鑫就跑。苏璟明白：这些人顶多会些拳脚，根本谈不上武功。他收拾这些人不是问题，怕就怕在领头那个。
　　一语成谶。
　　“妈的，狗日的癞包子没说他会武功。”蒙面的偷袭者骂骂咧咧地爬起来，看见站在灯下的领头男子霎时安静如鸡。
　　蒙面男子冷冷瞪了他一眼，一步一步走向苏璟。
　　苏璟心下骇然，小心戒备，小声对容鑫说：“他们是来抓我的，待会儿我牵制住他们，找准机会你就跑。”只放倒一个，还剩三个，尤其是领头这个，不知深浅。
　　“不，要走一起走！我是绝不会丢下你的。”容鑫的声音带着几分悲壮。
　　不合时宜地有些小感动，苏璟换了个策略，“别啊！我还等着你逃出生天来救我，容小鑫，到了人多处就大声喊救命。”他们蒙着面，事情做得隐蔽，一定不敢声张。
　　苏璟做束手就擒状，大义凛然道：“你们要抓的是我，不要伤害无辜。”
　　蒙面领头人压根不屑，站在他几步远就不再靠前，其他三个赶紧上来。
　　居然不上当！苏璟表情不变，将手上的药包捏好，等三人靠近些，再靠近些！
　　“小璟，你快跑。”容鑫小炮弹似的砸进第一个靠近他的人，硬生生把对方砸得后退几步。
　　苏璟脸色大变，擒贼先擒王，脚底生风冲向那个蒙面男子。那人脚步都不曾移动，漫不经心地单手接住他的攻击，臂力回转把他往身边拉，苏璟手腕一转，竟似滑不溜手的泥鳅脱身而出。偷袭他的后背，这人就跟脑后有眼一般，反手一拳擂在他的掌上，顿觉气血翻涌，不是对手！只能靠着灵巧的身手与他周旋，苏璟心里着急，用上毕生所学，几番交手下来都占不得半点便宜。
　　那人不耐，一掌劈来似有烈烈风声，心知不敌，想起和林渊平日的对练，“他强自他强，清风拂山岗”险险避过，将内力凝于指尖，往对方麻穴上招呼。
　　“咦？”不等对方回神，苏璟天女散花地撒下药粉，“呲溜”仗着身形矮小从对方腋下滑过，趁他无暇顾及之时，转去救容鑫，正看见他被当心一脚踹飞出去的一幕，另两个男子围了上去。
　　苏璟目眦欲裂，飞速上前五指成爪，将那人伸出的手抓住使劲一拧，无视他的哀叫，对着另两人佯装撒药，“看暗器。”
　　那两人慌忙侧身，趁这个间隙赶紧拽起容鑫往外跑，情知这些人蒙了面，痒痒粉对他们伤害不大。只求多拖得一时半刻，到了人多的地方，他们就安全了。
　　没跑出几步，脑后有风，苏璟微倾身子，使出吃奶的劲把容鑫抛出去，声嘶力竭：“跑！”硬生生挨了一掌，强忍住内里翻涌的气血，踉跄几步转身直面对方，小小的身子挡住四个人。
　　此刻，在容鑫的眼中，似一座巍峨的中峪岭挺拔于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知不觉已让他泪流满面。
　　苏璟听着身后边哭边跑远的声音，不敢放松分毫，如狼似虎地盯着对方。
　　蒙面领头人朝三人命令：“废物，发什么愣！追！”那三人即刻越过苏璟，蒙面领头人跨步上前钳制住他的攻击，斥道：“不知死活！”一张布巾捂住他的嘴。
　　失去意识前，苏璟想，幸好不是皇帝的人，小鑫……
　　恍惚间，感觉睡了好久好久，他似乎躺在温暖的席梦思，爸爸坐在客厅沙发上，妈妈拿着拖布打扫到卧室，唠叨着他懒得只记得吃饭睡觉……这个梦实在太美好了，他沉在里面只愿长醉不愿醒……
　　突然，脸上传来一阵腻人的摩挲感，“这脸蛋，这皮肤，真正是我生平未见的极品！他什么时候醒？我迫不及待想看看他睁开双眼的样子。”
　　谁？
　　脑海里朦胧的画面越发清晰，冰冷的现实让他心里一凛。
　　是了！我被抓了！
　　“大少爷，正常估算，他已经醒了。”
　　是那个蒙面领头人的声音，像是冷血动物攀爬而过，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是不是你打的那一掌，我已经说了，不要伤害他。你看他的背上，紫了一片。”声音的主人似有怨怼，带着点责问。
　　男子呵呵地笑了起来，带着点不屑，“大少爷，这次你看上的猎物可不是小兔子，他有爪子的，我也是为你着想啊——”苏璟下颌一痛，平静的表情再也绷不住，就听见那人说，“你看，他都醒了还装睡。”
　　不得不睁开了眼。
　　只见一个白面无须的锦衣男子当即疾言厉色：“放手！放手！你掐疼他了。”
　　那人松了手，无所谓地走到一边，兴致缺缺地看着他们。
　　锦衣男子立刻靠近他，笑得温柔，那双眯起的小眼配着他微胖的脸，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小宝贝，别害怕，吴亮他不懂心疼佳人，哥哥疼你。”
　　一阵鸡皮疙瘩从上至下沿着身体集体起义，苏璟心里颤了颤，不会这么倒霉遇到变态恋童癖了吧？
　　很快，这个想法被印证。
　　那个锦衣男子痴痴地望着他，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惊得他不住往后躲，才发现浑身上下都毫无力气，除了偏头他什么都做不到。
　　“！”
　　“上次看见你后，我就想着要把你接回府。放心！你和他们不同，你这么好看，我一定好好疼你。”小眼睛眯起，陶醉般地在他的脸上来回轻抚。
　　看到我？什么时候？怎么躲都躲不过，苏璟欲哭无泪，虽然不是皇帝的人，但这个更糟糕，感觉好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