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34、第三十四章 飞鸽传书

　　顺着地图爬上山的骆红绫，站在竹林前一阵眼晕。这什么破地图？走来走去都在同一个地方。设了阵法又不告诉老娘，故意的吧？啊？
　　骆红绫觉得她跟着林渊混后，生气次数直线飙升。气得她一脚踹飞地上的小石块，风景一瞬间大变。还来？她抖开手上的地图，恨得牙痒，正想撕了一泄心头之恨。
　　“且慢。站着别动。”苏璟赶紧阻止，夫子走之前设的阵法一直忘了撤掉，他们都习惯了，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困住不速之客。
　　他指点道：“你往右十步，向左三步，再往右五步，不管前面什么都跳出来。”
　　骆红绫觉得这声音耳熟，照着做了一遍，就发现当初跟着林渊的小孩站在远处看着自己。
　　“红绫姐姐，你看着我直直走过来，不管路上什么拦着你。”
　　骆红绫无视满路荆棘，径直走过去，终于出了阵法。
　　苏璟看到这烈火般的女子，问道：“你找林渊吗？”
　　说起这个骆红绫就一肚子火，她验证了林渊说的是事实后，马不停蹄地赶到联络点，那家伙说是为了考验她的忠诚，给她第一个任务。她还以为是什么重大任务，结果就是给这个小孩送信。可对着刚刚才救了她的小孩，她也发不出什么火。
　　她从胸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苏璟，没好气道：“找他做甚？”
　　苏璟瞪大眼：“！”继而接过，上书“小璟亲启”。一看这大气凛然的字就知道是林渊写的，他顿时笑得眉眼弯弯，也不拆信，问道：“他还有什么说的吗？”
　　骆红绫拿出哨子，吹了声，咕咕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一只白鸽飞到她的臂膀上，她颇为嫌弃地说：“快把它抱走。”
　　苏璟依言抱住白鸽，它也不挣扎，乖乖地任他抱住。骆红绫从兜里掏出一袋食物，和着那个小哨子一起交给苏璟。
　　“他说‘你没有给他写信，他只好自己写信来了。以后有什么可以通过这只鸽子联系，不用专等驿使。’”说着，她搓了搓胳膊，“你俩也真麻烦。”
　　苏璟捧着鸽子，闻言也不恼，一直开心地笑：“红绫姐姐，一起吃个饭吧。小石手艺可好啦！”
　　“别！我可不闲，事儿多着呢。”她直接拒绝了，看着小孩笑得都有些刺眼了，转身离去。
　　苏璟并不挽留，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随她吧。他抱着鸽子，捏着林渊写的信，疾步技巧地穿过竹林，向卧室奔去。
　　苏璟小心拆开信件，一字一字地往下读。林渊说，他领了千夫长的官职，第一天就和士兵们打了一场，那些人一下子变得服服贴贴；平日跟他们一起训练，一起吃饭，伙食没有山上好；戚大将军待他不错，领着他熟悉军务，他觉得军制有些问题，正和戚大将军商量改革方案；最后，说到晚上睡觉，有些不习惯小火炉不在……
　　苏璟笑得躺到在床上，滚了两滚，他才不相信林渊想念苏璟牌小火炉呢，又不是冬天。可他还是被这句话取悦到了，不习惯单独入睡的人，不止他一个。
　　苏璟拿起笔，想了想写到‘林渊亲启’。他要告诉林渊，他新看了什么书，新学了什么曲子，有好好习武，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还有，他没有写信是因为作业量太多了，一个月才回家一次，驿使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他很喜欢那只白鸽，会好好养着的。
　　就这样，两人开始鸿雁传书的日子。为了减轻白鸽的负担，苏璟每次都要想好久，才能把千言万语化为只字片语。距离没有隔开他们，反而让两人更为紧密。
　　时间就这样划到了冬季，春节的气息越来越浓厚。山上的院门挂上了红灯笼，门两旁贴上了夫子亲笔题写的春联，给整座院子增添了些许热闹喜气。小石腌制的腊肉和腊肠在寒风中荡漾，已经到了可以食用的时候，苏璟美美地尝了一口，对小石竖起大拇指，赞！
　　“好吃就带一些回去。小璟这次下山要二十几日都看不到了。”小石把菜和饭分开摆在两个食盒里，今天的菜做得有些丰盛。
　　苏璟放下筷子，邀请道：“小石哥哥和夫子一同到我家过年嘛！山上就你们两个，怪冷清的。”
　　小石笑笑：“不冷清，夫子说‘我心归处即是家’。夫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那就没希望了。夫子才不会跟我回去过年，每年邀请都被拒的苏璟表示已经习惯。
　　两人各自端着食盒去往大厅，正看到夫子将拿着一封信发呆。
　　苏璟一惊，卧槽什么情况？赶紧给我来个手机让我记录下这难得的一幕，我一定要拿着这个照片嘲笑夫子一千遍啊一千遍。然而他只能乖乖地把菜一一摆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虽然他的眼睛不安分地偷偷瞄着夫子。
　　“先生，先生。”小石拍拍夫子的肩，“吃饭了。”
　　夫子回过神来，沉吟半天，低声道：“皇后薨了。”
　　“啥？”苏璟反应慢半拍。
　　夫子把信递给他，苏璟接过一读，皇后薨了，宫里的那位皇后娘娘薨了。
　　提到圣文皇后，是个传奇女子。她是前朝北离大将万俟庸的四女万俟佳钰，万俟庸为了笼络刑太祖，将她许配给太祖。十五岁嫁给俊美非凡的刑焘，同年她的父亲政斗失败被杀，夫家遭权臣猜忌。
　　万俟佳钰保持低调谦恭作风，为丈夫广结人缘，树立良好形象；离榮交替之际，纵横政坛、果断出击，和刑焘开创大榮基业；在后位时，对朝政“随则匡谏、多所弘益”，于开仁之治功不可没，宫中同尊帝后为“二圣”。
　　宫中女子多寂寞，作为皇后更要大度，让皇帝雨露均沾，为皇家开枝散叶。这位却截然不同，坚决不允许皇帝多娶，后宫四妃只有两妃，是帝王史上少见的夫妻恩爱、情投意合的范例，四子二女、皆是一母同胞。
　　“以前就听说这位娘娘抱恙在身，熬了几年终于没有熬过今冬。”苏璟感叹，走了就走了吧，跟他没有多大关系。
　　陈夫子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弹了他一个脑蹦儿，“她走了，太祖将命不久矣。”
　　什么？苏璟顿时弹起来。太祖也走了，那个混账太子岂不要即位了！他是太子时，上面有人盯着，他为了保持对妻子忠贞不二的形象多少还遮掩一下，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付自家美娘亲，这才为他们挣得一线生机。虽然他的春秋大梦随着美娘亲的跳崖而告一段落，但自己还活着，暗中江湖的追杀令可是现在都没有撤销。如果他即位了，大权在握，想起这茬来，自家哪有好果子吃？
　　即使南越远离雒京，他们在这里已经扎根六年，若是认真查，不会没有蛛丝马迹，说不定还要牵连周邻、夫子和林渊。
　　想到这里，苏璟再也坐不住，他必须马上回去，跟远叔商量对策。
　　“夫子，弟子实在过于思念家里，这就先告辞了。”苏璟弯腰行礼。
　　夫子敲着桌子，声音不疾不徐：“坐下！毛毛躁躁的。再想家也不缺一顿饭的时间，回去接你的马车都没来，你急什么？”
　　苏璟知道夫子言之有理，自己太过急躁，呐呐坐下。
　　“小璟觉得当今如何？”夫子拿起碗筷开餐，状似随意地问。
　　苏璟愣了下，咽下口里的香肠。当今？能教养出当今太子那样阴阳脸的人，想来也不咋样。
　　但他不敢这样独断地评论，外界太子的名声简直不要太光辉。夫子这样问，一定是要自己全面、客观公正地概括。他仔细想了想当今上台在位实施的政策，村民私下八卦与评价，以及自己观察到的，斟酌了下语言，才说：“有功有过吧。当今早年比较英明，善于纳谏，改革朝制；精简机构，整顿吏治；重视生产，发展民生……可惜天性深沉多疑，过于严苛，信奉佛教苛刻教育。晚年耽于享乐，听信谗言诛废功臣，大兴土木徭役日重。国富民困，如果继位者不够贤明，清明治世，恐天下大乱。”
　　夫子手里的筷子一顿，轻轻一笑，接着放下碗筷大笑，一时竟不能止住。小石和苏璟都不解地看着夫子，夫子笑着笑着眼角似乎有泪光闪过，苏璟疑心自己看错了。
　　夫子很快收敛好情绪，“小璟，你很好，真的很好！可叹这样简单的道理，他竟不懂，一心事君盼君明志，落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
　　“他？”苏璟好奇问道。
　　夫子神色怀念，“我和戚尚武的恩师。有机会让你见见他，他一定会喜欢你的。”说着，他不愿再谈下去，“来，吃菜。多吃点。权当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了。”
　　苏璟惊悚，怎么忘了这茬。果然夫子接着说：“夫子也给你备了礼物，猜猜是什么？”
　　呵，还用猜么？肯定是几大本书，说送给自己，然后跟着就是每本千字以上的感言，并且要求重点突出，言之有物。
　　夫子笑眯眯，三年了这个游戏他玩得一点都不生厌。他欣赏着小弟子绝望的小脸，决定今年给他十岁生日留下点深刻印象，以示自己的宠爱。
　　他从后面拿出两本老旧的书籍，“来，小璟，这是为师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他可以说不收吗？不能！
　　“谢谢先生。”苏璟内心崩溃地接过，连名字都没敢看。
　　夫子很满意：“今年少一本，这两本都是精华，你要好好看，记得写感悟。”
　　苏璟焉答答地回道：“知道，不下于千字。”
　　夫子欣慰地拿起筷子，吃起饭来。小石羡慕地看着苏璟，也拿起碗筷吃饭。而苏璟呢，只想找个无人的角落悲悼自己已逝的假期。感觉久违的高中生涯再次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