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照着鬼网三里的办法想抽取魂魄》七琴六御

31、第三十一章 庄周梦蝶

　　第二坛酒也喝干了，唐梦觉没有再说话，只闭上眼睛，似在聆听风的声音。
　　我把玩着空酒坛，问他：“你的故事呢？”
　　他讲了这么多老子不吃米的故事，那么，他自己的呢？
　　“无甚好讲，我大概是最走运的。”他睁开眼，苦笑。
　　“他们都这样，你觉得我会信你很走运。”虽然游戏里面感受不到饿，但我还是摸出以前为了冲烹饪等级做着玩儿的小吃，小天酥什么的，分了唐梦觉几个，自己也嘎巴嘎巴啃起来，权当是吃爆米花听故事了。
　　唐梦觉摇摇头：“真的没什么，也就是神志不清了一千多年。”
　　做鬼都还能神志不清？
　　见我怀疑的眼神，他丢了个酥糖在嘴里，边嚼边笑：“你可别不信——我死了之后就没有意识了，一直在人世间飘荡，只知道跟着我的母亲，她转世，我也在人世里飘着找她，直到有一世，我还没找到她，就被青弈和雪衣捡到了，给我开了灵智，我才想起来的。”
　　这么说，他们四个，青弈无疑是那个头儿，是第一个和洪荒古兽取得联系的人，交易者由他寻找到。第二个是雪衣，雪衣在地府跟我说过他是在蒙古灭宋后遇到的青弈，所以青弈成为交易者的时间在这之前。第三个就是唐梦觉，再是清灭明时遇到了老子不吃米。至于其他人，不是大概就是这之后再陆陆续续做交易的吧。

　　“你这小天酥还挺好吃。”唐梦觉吃完一个，非常赞赏。
　　我没好气：“这是身法小药，你一个力道的也只能当糖豆豆吃了。”
　　他从我手上再摸了几个过去，边吃边继续讲：“我死得比较巧。一般来说，死去后会立即去轮回转生。但我死在了关外，是以得先回到关内再去投胎。然而我带着个母亲给的信物，死的时候血染了那个信物，机缘巧合我的魂魄附在了上面，回到关内的时候，也没有被收去地府。”
　　关外？那定是在战争中死去的了。我问：“你是在什么战争里……？”
　　唐梦觉脸上忽浮现出向往和眷念：“……漠北之战。”
　　我手一抖，小天酥差点洒河里。
　　他瞅着，笑我：“怎么，被吓到了？”
　　我定了定神，把小天酥包好：“没有，你继续说。”
　　话是说没有被吓到，但我还真的着实吃了一惊。他说别的战役我可能就点个头，不怎么了解，但是漠北之战——
　　大将军卫青将四将军出定襄，将军去病出代，各将五万骑。步兵踵军后数十万人。青至幕北围单于，斩首万九千级，至阗颜山乃还。去病与左贤王战，斩获首虏七万馀级，封狼居胥山乃还。①
　　史称漠北之战，亦留下封狼居胥的千年佳话。

　　附①：摘抄自《汉书·武帝纪第六》。汉书的这段应该摘抄自史记，但史记辣么——（比划）厚一坨懒得翻，手上汉书比较方便就用的汉书。

　　漠北之战中，汉军共折损了近万人。
　　很不幸，唐梦觉就是其中一员。
　　他真名为何连自己也忘了。当青弈于土木堡之战的战场上寻到这个附身在信物上浑浑噩噩的魂灵后，给他开了灵智，道：“正如大梦千年一朝觉醒，如此，你便叫梦觉吧。”
　　雪衣插了句嘴：“姓唐怎么样？”
　　唐梦觉这个名儿，就是这么来的。
　　我忍不住笑：“自古给人取名都是长辈做的事儿，这两人还真是……占你便宜。”
　　唐梦觉亦笑：“我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真的。”
　　我翻出背包里剩的小天酥都给了他：“你喜欢吃这个？”
　　他接过，又丢了一颗在嘴里：“以前没怎么吃过甜的。”
　　毕竟汉朝么……那会儿虽然已经有了柘（甘蔗），但是饭都吃不饱，谁还有多的田地专门种了这么多甘蔗？即使有，也不是普通百姓能随便吃的。更不消说饴糖（麦芽糖），粮食做的糖，唐梦觉作为普通士兵，估计都没吃过几个。
　　我想了想，道：“以后我给你做酥糖吃。不过只能是游戏里了……”
　　唐梦觉愣了一下，苦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他又叹了口气，轻声说：“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也只能祝你到时候，能真的和青弈在一起吧……”
　　我敏锐捕捉他话中的不对：“到时候？什么时候？”
　　他自知失言，但笑不语，不管我怎么问，都不肯再说这个了。

　　和唐梦觉在唐家堡聊天回来很多天，我都没上游戏。
　　我觉得我得好好理一下——他们，是死在各种历史事件中的死人，永远活在过去。而我，是活在当下的活人啊。
　　和他们相处，我像是亲手触摸到了那些历史。然而关上笔记本，就陡然被拉回现实。这种一来一去的大起大落，导致我其实已经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游戏了。
　　偶尔甚至还会想，庄周梦蝶，是蝴蝶变成了庄周，还是庄周化了蝴蝶？
　　那我，应该像这样活着，还是继续和他们在历史缝隙里挣扎？
　　连带着修仙F4我也没找——他们亦是和我不同的。
　　我这时候才发现，我身边竟然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或许这看起来没什么，大家不都是会说话会喘气吗？月之还能啃汉堡呢，但只有我自己清楚，“非我族类”四个字不是说着玩儿的。他们都不能算“人”，那么在他们中间的我呢？
　　我，是人，还是……
　　和他们一样？

　　我再次把手账本合上，把裁纸刀丢在一边。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看一看被我自己埋起来的秘密……但还是算了。
　　如果里面真的是说，连我自己都不是人……我不应该存在于我生活了二十年的世界，那我真的不能接受。
　　我为什么“活着”？
　　因为我是鲜活的人……
　　我之前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哪里好，傻不拉几的，什么都不会，但是和他们接触，发现不管是月之，还是白簿众人，更不消说雪衣他们，都羡慕我作为一个平凡人的生活。
　　只是个平凡人，没有惊天动地，没有举世闻名，只有油盐柴米，过着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生活。
　　月之嘲笑我“凡人”的时候，其实也是在嘲讽他自己是修仙者，他是很想做一个“凡人”的。
　　我定了定神，突然想起，月之——
　　和他们都不一样。

　　云开是修仙界的BUG就不用说了，绝对是正统的仙家出身，很可能这一世的父母都是修仙者，不然无法有这么强大充沛的力量支持他和阴阳佩的联系。
　　子封陌妄是无字碑的碑灵。一个碑化成两个灵，那么只能是两个部分分开了，碑上有赑屃和负屃，大概她们就是无字碑赑屃负屃化灵了。
　　这是他们，都是纯正的修仙者。
　　但是月之不是。
　　他是鬼身修道，从地府走出来的修仙者。本身……他应该是和雪衣、老子不吃米、唐梦觉一类的。
　　黑暗，更适合他。
　　但月之竟然在幽冥地府证道修仙，实力甚至比子封和陌妄这种先天的修仙者更强。单是心智坚定肯定是不够的，他很可能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来历。
　　还有那个真的见鬼的黄泉北路有限公司，以及那个公司的一堆“领导”——
　　别以为作者随便挖坑然后就凉了（误）
　　他们是修仙者，完全可以用修仙界的名义成立一个组织，和地府合作，不耽误他们处理这边的事情。哪怕是说鬼网三的事情关乎地府轮回秩序，那应该是地府来处理啊，和他们修仙界有什么关系。修仙界和地府是两个概念，不然月之也不会是以鬼身修仙了。
　　鬼是鬼，修仙者是修仙者，泾渭分明。
　　但……这四个人里只有月之和地府有关系。

　　我忽然对那个黄泉公司很感兴趣。
　　我胆子再肥也没自己一个人独闯地府的道理。狗命还是很要紧的。
　　修仙F4不用指望了，子封陌妄一问三不知不忍心坑她们，月之这次肯定买下金拱门给他吃薯条都不会说，云开，嗯，我没那个胆子去坑他。
　　思来想去我决定坑唐梦觉。
　　唐梦觉得知我要去地府搞事他是拒绝的：“士可杀不可辱，腿可断血可流，我唐家堡弟子宁愿摔死都不愿意去！”
　　我：“三十组小天酥，你自己进大葫芦里不用出来，我听个会喘气的响就行了。
　　唐梦觉：“你怎么不丢块石头进去，那还照样响呢！”
　　我：“你说得对，石头不吃小天酥，我走了。”
　　唐梦觉：“……哎，你等等，算了算了，我和你一起去，免得让青弈知道我敢让你一个人去找死，他先让我去见十殿阎罗。”
　　我得意一笑，指了指背上的灵符葫芦，破军炮哥就苦哈哈地化成一缕烟钻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