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照着鬼网三里的办法想抽取魂魄》七琴六御

20、第二十章 寒光照铁衣

　　陌妄已经带着叶千漪等着了，我左看右看没看到慕忘忶：“那个道姑怎么没来？”
　　陌妄还没回答，叶千漪就先笑着说：“她去忙别的人了，已经道过别了。”
　　我点点头，看着从天而降一言不发跟着我的雁门雪未殇：“好了，我师兄也来了……陌妄，怎么过去？”
　　陌妄掏出一张符纸：“云开师兄已经把符纸画好啦，只需要……”她指尖忽然窜出一朵小火花，递给我看：“用师兄借来的三味真火，烧掉便可。”
　　她点燃符纸，我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被人一把扶住。
　　是雁门雪未殇。
　　他捞起我：“小心点。”声音沉稳，稍带点笑意。
　　我张望四周。
　　这里的天空是黑色的——或者说，这不是天空，而是万丈幽冥，抬头所见不过是幻境。
　　我们身处在一条河边，河岸上长着大片大片血色的花，如蟹张牙舞爪，如烟花璀璨艳烈。
　　陌妄抬手，把拂尘搭在臂上：“这便是忘川了。”
　　魂魄归兮忘川……
　　这是每个灵魂的终点，也是每个灵魂的起点。
　　生生死死，不过都是一条河里的水，从源头流出去，再回来的过程。

　　雁门雪未殇突然开口道：“这河里，不是水吧？”
　　陌妄看了他一眼，似是惊讶：“你居然知道……这河里没有水，不过是万千魂灵，从轮回井跳入轮回道，再流入忘川，忘川流向人间。”
　　叶千漪转身：“那便走吧，这死了半年没沾过水，我可迫不及待想进这河里洗洗澡了。”
　　她说得轻巧，我却还是有些难过。叶千漪见我神情抑抑，笑着摸摸我的头：“小咩萝，可别难过了，下辈子有缘，你还能见到我的。死亡，并不是终结呀。”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她看向远方，似是有些出神：“陌妄姑娘，听说那轮回井旁边还有一块三生石，能照出人的前世今生，可是真的？”
　　陌妄点点头：“你要去看看吗？反正都要轮回了，看过就忘，也是无妨的。”
　　叶千漪却笑着摇摇头：“反正都要忘，那还看它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陌妄带着我们沿着河边慢慢走，远远的就瞧见一座石桥，横在忘川上，桥上的人一溜过去的，没有回来的。

　　“那便是不走回头路的奈何桥了。”
　　陌妄不说，我也能猜到那是奈何。待走近了，我看到桥边坐着个老婆婆，穿着古早不知年代的衣服，满脸皱纹，守着口熬着黑糊糊汤汁的大锅，见了我们便笑：“接引人，这是又送人过来了呀。”
　　陌妄应了一声：“还得劳烦孟婆给我们碗汤，给这姑娘喝了。”
　　孟婆瞧见叶千漪，叶千漪拱了拱手：“劳烦孟婆了。”
　　“倒是个礼貌姑娘。”孟婆笑，拿了个瓷碗，从面前的大锅里舀出汤，边舀边念叨：“喝了我老婆子这汤，把这辈子的烦恼都忘得一干二净，下辈子投个大户人家，做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叶千漪接过汤，一饮而尽，把碗还给孟婆，再一拱手：“谢谢孟婆的汤。”
　　孟婆又舀了碗汤，却是递给我身边的雁门雪未殇：“这位小哥，你怕是也得喝了这汤，再过这奈何桥了。”

　　雁门雪未殇摆摆手，笑：“现在还不需要，我就是来看看，等哪天真的来了，再请孟婆赠汤。”
　　孟婆摇摇头，把汤递给下一位等待的人：“小哥，老婆子多句嘴。你在人间待了太久太久，再待下去，怕是不能轮回了哦，还不如现在就喝了汤，横竖图个干净。”
　　雁门雪未殇不答话，亦是拱了拱手，转头对我们道：“走吧，送叶姑娘去轮回。”
　　陌妄和叶千漪走在前面，我轻轻拍了下雁门雪未殇。他低头看我：“怎么了？”
　　我想着刚才孟婆说的话：“你在人间待了多少年了？”
　　他却沉默了一下，才道：“我都快忘了。”

　　奈何桥过去不远处便是轮回井，轮回井下面便是轮回道。旁边果然放着块方方正正的白色大石头，想必就是那三生石了。
　　我们走到井边，叶千漪再对我们拱了手：“有缘来世再见。”便一跃跳进去，毫不拖泥带水。
　　陌妄：“走吧，我们该回去了，待太久了对我们不好。”
　　我看着雁门雪未殇，发现他盯着那个井口在出神。
　　我：“陌妄你先回去吧，给我道符和火，我和师兄说会儿话，等会儿自己回去。”
　　大概是云开也和她说过，在地府的轮回道面前，黑簿的人翻不出什么花样。她便给了我符和火，自己先走了。
　　左右无人了，我才抬头看着雁门雪未殇：“想进去？那为何刚才不喝汤。”
　　雁门雪未殇抱臂，轻笑：“我是不能轮回的人，喝汤也没用。”
　　我想起倾琦说过的做了交易的人是不能轮回的，问他：“是因为那个什么交易吗？”
　　他却摇摇头：“不是，因为我，从来都不是人。”
　　啊？剧本怎么又换了？

　　他笑：“不信？”横跨一步站在了三生石面前，我看向三生石，竟然连个影子都没有。
　　“你看，我是一个没有前世和来生的人。”他笑里带点儿孤独，转头看我：“你要不要来照一下？”
　　我想了想，摇头。
　　我还是个活人，知道太多过去的事情，难免对自己会有影响，不如死了再看看，这事儿反正没有个什么来迟了看不到的嘛，不着急。
　　他摸了下我的头：“陪我散会儿步吧。”
　　“在地府散步你也是心大……”我嘟囔着，却还是跟着他走到了忘川边，看着晦暗河水奔腾不息，正如轮回从未停止。
　　雁门雪未殇：“我真的很羡慕他们，不管是青弈，还是倾琦，更是你们——你们有完整的魂魄，可以去投胎轮回，而我，只能永远永远，听着黑暗里鬼魂的哀嚎，痛苦地在人间待下去。”
　　我：“为什么？你的魂魄是缺失了吗？”
　　他摇摇头：“我没有魂魄……准确地说，我的魂魄，太多了。”
　　魂魄还能太多？
　　见我疑惑，他笑道：“一两千年的陈年旧事……你还想听？”
　　听啊！生命不息八卦不止，不听就不是我纯阳宫了，毕竟八卦洞玄。

　　“这忘川旁的景色，和当年倒是很像。”他轻声笑，“都是血色的……师妹，剑网3的主线剧情，你还记得哪件事情和历史事件对得上吗？”
　　是……安史之乱啊。
　　那个支离破碎的时代，多少人流离失所，繁华长安一朝全是火光，明皇带着爱妃仓皇出逃，贵妃缢死在马嵬坡，流传出海外寻仙的神话。
　　他讲故事似的，轻描淡写讲出令大唐由盛转衰的转折点：“我出生在战场上……是那个战场上所有死亡的大唐将士的魂魄碎片组成的，占据灵魂主导的是他们的将军，也可以说，是‘我’。”
　　“‘我’看着大唐山河破碎，愤怒，却无计可施——我只是个鬼啊，甚至，只是个连投胎都无法投胎的灵魂碎片。我在人间走来走去，眼看着大唐覆灭，看着各国纷战，终于在蒙古人铁蹄南下，灭了大宋，我中原被外族占领之时，遇见了青弈。”
　　我心一跳：“他……居然死得比你还早？”

　　雁门雪未殇看了我一眼，似是疑惑：“你不知道他是什么？”
　　我茫然摇头：“是什么？”
　　他嗤笑一声：“你什么都不知道，亏他还这么多年……算了，你不知道的话，是不能跟你说的。你作为黄泉接引人，应该也明白一些规矩，很多事情，别人不知道，是不能轻易说出来的。”
　　我点点头，听他继续讲自己的事情。
　　“青弈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成为交易者——我想，你们应该也知道我们和什么东西做了交易。它们说可以给我力量，让我借人身，重返战场，去实现我的目标。也就是把外族赶出去，重新建立汉室王朝。”
　　“我便答应了，和梼杌做了交易——梼杌给了我它的力量，我真的借了一具尸体，站在了两军前线。后来，我也实现愿望了，大明建立了。”

　　“那朱元璋治理天下，我瞧着是十分放心的。比那些个外族蛮子，只知道剥削、强占民产好多了。天下安定，海清河宴，我便又跟着青弈走了。他倒是厉害的，还找着样东西。”
　　雁门雪未殇手中一闪，出现了游戏中苍云的武器盾刀。他把手中的长刀递给我，我看刀身漆黑，上面还有刀剑砍出的伤痕，再掂了掂，重得很。
　　“青弈找到了我当年战场上用的陌刀——老友重逢，不胜欢喜。他问我愿不愿意和梼杌再做一次交易，成为梼杌的分身，同时也可以做这陌刀灵。”
　　“我当然同意。我现在手上这把陌刀就是我战场上用的那把，趁手极了。再后来沧海桑田许多年，剑网3出了安史之乱的剧情，还开了苍云这门派，我便来了。”
　　我看着他的陌刀：“为什么跟我说这么多？”

　　他笑：“陈年往事翻出来晒一晒，你左耳进右耳出便成了。”
　　我：“那除了你……黑簿上其他人呢？都是和你一样不能轮回的吗？”
　　“并不是，但这个，我不能给你说。”他又摸了摸我的头，我忍不住了：“你们怎么都喜欢摸我头啊！下次我用成女号了，矮子没人权。”
　　他收了手，背在背后，看着流水忘川，忽然大笑。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榖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淩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
　　这是《国殇》。
　　我看着他负手，于一片血红的彼岸花中高歌大笑离开，似是看着远征的将士即将出发，意气凌霄，去勇敢奔赴未知的战场，去慨然走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