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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我的爱你的家 ...

  •   熬了药之后江珏扶着楚芙靠坐在他怀里,一勺一勺慢慢喂药,楚芙喝药模样很乖巧,再苦也皱眉全部喝下去,浑浑噩噩间她抓着江珏的衣袖,难过的嘟囔着:“别去……别去……”
      江珏放下碗坐在床沿,任由楚芙拉着他的衣袖,他伸手将她额头散乱的湿发拨开,叹息一声:“不去了,我还能去哪儿呢。”
      他已经没有家了。
      从今以后,是四海为家,还是伶仃飘荡,他尚且迷茫。
      孤坐在床边守着楚芙到天亮似乎只用了一阵子,昨夜经历太多,心中郁结解开不少,江珏靠坐在土墙上睡了过去,好在楚芙身体底子不错一夜便退了烧,醒来之后发现身边有一抹阴影,定睛一看原来是江珏绷着身子靠坐着睡在她身侧。
      这样绷着身子怎么能睡得好?
      她不知道的是这十几日来江珏鲜少入睡,几乎夜夜失眠,唯独昨夜心思没那么重了才堪堪入睡。
      楚芙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响,就这么仰着头端详起江珏憔悴的脸。
      他瘦得太厉害,本就偏瘦的他此刻更像被狂风磨砺过无数次的山峦,陡峭又锋利,一圈青色胡茬很明显挂在脸上,纵使骨架生得好,皮相过于单薄也显得整个人格外阴沉羸弱。
      兴许是察觉到有过于直白的目光,江珏睫毛轻颤一瞬便睁开了眼,深沉的目光直接锁在楚芙脸上,四目相对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蔓延。
      在同一张床上睡着,醒来看见近在咫尺的彼此,呼吸似乎交错在一起,楚芙有种要被江珏深邃眼眸吸入其中的错觉。
      同塌而眠,太暧昧了。
      心跳得很快。
      “饿了么。”他率先打破诡异的沉默。
      “有些。”
      江珏起身自然问道:“醒了怎么不喊我,我去给你煮些粥。”
      “我看你气色不好,不忍打扰你。”
      走到门口的江珏顿了顿身子,回过头看了目含羞意的她一眼,随后低头出了门。
      先前只顾着赶路没注意太多,眼下好好休息一夜之后发现这个腿还真不是一般的疼,她小腿已经发炎肿胀,还好江珏处理及时,现下想下床走路都颇为费劲,没动两下就疼得钻心,索性躺在床上等着江珏投喂。
      江珏回来得较晚,但头发已经重新梳理过,脸上也干净整洁,连丧服里的衣裳也更换了另一套。
      看来是把她的话听进了心里
      这样想着,楚芙便觉得江珏还是那么敏锐,先前他便常常做很多无需言明的事,楚芙跟他在一起感到很舒服。
      吃过粥之后楚芙只能由江珏搀扶着去如厕,她抬着腿整个人几乎是靠在江珏身上一蹦一跳的往茅房去。
      回来之后她瞥到自己身上穿了好久的衣裳,再抬手一闻似乎闻到了不可言状的味道,于是她只能央着江珏拿门口她买的马车送她回家去沐浴更衣。
      江珏瞥着她受伤的腿叮嘱不能碰水,她点头答应,回去之后江珏烧好水,她把更换的衣裳装在篮筐里让江珏帮忙提到浴房。
      简单沐浴之后她换了身素净的衣裳,为悼念江母,她在头上戴了一朵小白花以表心意。
      等出来时才看到江珏拿着她的脏衣服在水井边搓洗,他坐在小凳子上弯腰搓洗衣服领,动作娴熟利落,神态很认真,一双白净的手被冷水泡得通红,听到声响,他侧首看了看靠站在门边的楚芙:“你先歇会儿,我把衣裳洗了,等会给你做好饭我再回去。”
      好在贴身的衣裳楚芙没交给他,就是怕他看到双方尴尬,她沐浴之后自己用浴桶的水洗干净了。
      “其实你放那儿就行,等我腿好了我自己洗。”
      江珏搓着衣裳回道:“衣裳当天洗最好,拖到后面可能会忘记,你歇着吧,我来洗就行。”
      楚芙没想过江珏会给自己洗衣服,他洗得格外仔细,没多久便有条不紊的把她一身脏衣裳和鞋袜都清洗晾晒好,然后进厨房烧柴做饭。
      “你要不休息会儿吧,忙前忙后的,太辛苦了。”楚芙坐在院子里看他又是烧火又是煮饭切菜,感觉特别不好意思。
      “无妨,你不能饿着。”
      这菜还是回来的时候江珏顺路买回来的,看着端上桌的两菜一汤,楚芙才反应过来他早就计划好了要做这顿饭。
      菜都是清淡为主的,她养伤口要忌辛辣刺激,普通食材江珏做得很美味,厨艺可见非同寻常,楚芙多日未曾好好吃过饭,这次竟吃了三碗才吃饱,江珏同她一起吃饭将厨房收拾妥当,给她泡了一壶花茶准备了几样点心,叮嘱几次让她不要外出,楚芙再三答应,他才放心离开。
      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哪还用得着三番几次叮嘱。
      楚芙看着他掩门的动作,冲他挥了挥手,江珏难得的柔和了神情也挥了挥手道别。
      江母的丧事还有六日才结束,江珏必须回去守着。
      江父的丧事举办得很简单,所用之物尚未来得及收拾便由江母沿用,江家无亲无故,左右无邻,报丧和吊唁等事都省了去,江珏一个人也不必招待旁人。
      山伯留在上京交接铺子的事儿,楚芙先赶了回来,一个人在家也还好,她翻了许多闲置的话本子,趁此机会在家好好看看。
      说起来她这腿真是命不好,之前在书院被砸左腿,现在右腿又受伤,好在都没伤到骨头,不然她要成一个废人。
      在家里躺着安心混吃混喝的楚芙每天就等着江珏投喂,他在家里做好了再提着竹篮送过来,用布裹竹篮和盖子缝了一圈,盖着碗筷确保热气散得慢,每天拎着热腾腾的饭菜准时准点到楚芙家。
      为了照顾楚芙,他特意做了很多放了肉的菜,如今亲人不在,他手里拿着母亲留下的一点钱倒不如拿买些好吃的给楚芙补补。
      曾经挣了些钱他也会偷偷摸摸带江玥去吃顿好的,但每次都只要江玥的那份,江玥问他为何不吃,他都说自己不喜欢。
      楚芙给了他买菜钱,他没要,说自己欠她太多,做这些事只图心安。
      江母下葬那日江家去了不少人,几乎都是曾经书院的同窗,山长带着大家一起来帮忙,江父下葬时是冯义和韦言找了几个人来一起完成的,那时候他不让冯义告诉大家,江母下葬的事是冯义自作主张告诉山长的,看到江珏家逢巨变,他担心他走不出来,希望山长可以劝他回去继续读书。
      山长懂得多,一来便拉着江珏到一旁叙话,没想到他刚劝了两句江珏便答应回书院,年长有话语权的山长便把安排下葬的事揽了过来。
      在山长的安排下一位大师来给江母做法超度,又选了块风水宝地众人抬着江母下葬,之后再回来一起把江家从里到外收拾了一遍,山长还允诺让他可以继续在厨房干活挣些钱,在饭堂吃饭免费,完全解决了江珏的后顾之忧。
      他婉拒了在厨房干活的提议。
      “为何。”
      楚芙接过江珏递过来的一块桂花糕,外面下着雪,满院子的雪白得晃眼,一刻钟前江珏提了午饭过来,他在院子里扫出一条可供行走的小路,又把暖炉搬出来,将橘子和茶壶放置在暖炉上烘烤,暖炉下是一张矮桌,坐在柔软的垫子上拉上矮桌上围着的挡风布,身上穿着棉衣,倒是恣意快活得很。
      “我可以养活自己,我会写字画画,赚些小钱足够生活了。”
      没了家人要照顾,他似乎吃多吃少都无所谓。
      “这样也挺好,这段时间你给我补课,我按原来的三倍价钱给你。”
      楚芙的本意是想帮衬帮衬江珏,谁知他没有立即做出回应,而是看了眼楚芙,随后轻声应道:“不必了,你以帮我太多,我会免费为你补习,这段时间先把你腿养好再去书院。”
      她的腿确实需要养一段时间,一日三餐离不开人,江珏若是去了书院便不能照顾她的三餐。
      “也行,那就麻烦你了。”
      江珏永远是行动多于言语,他每天来得很早,打扫院子屋子,做好早膳之后再去敲楚芙的房门喊她起来吃,他带了些书来闲暇之余便看看,有时候闲得无聊二人便下下棋或是研究一些菜式。
      他似乎比以前更加沉稳,做事干脆利落面面俱到,在他的照顾下不到十日楚芙感觉自己胖了一圈,捏捏自己肚子上的赘肉,楚芙佯装埋怨道:“江珏,以后别放肉了,鸡汤也不用天天喝,又不是坐月子,我都吃胖了,等开春都穿不上新衣裳了。”
      目光从手中书本移到楚芙搭在肚子上的手,那只手白净小巧,手指纤细可爱,听到楚芙的话江珏心口微颤,他脑子里不断想起“坐月子”三个字。
      思绪不受控制到处乱窜,他急忙别过眼看向书本:“好。”
      蓦地,楚芙瞥到江珏红如樱桃的耳尖,长发一丝不苟的绾于头顶,一根简单桃木簪将头发簪住,鬓角有几缕碎发挂着,脖子修长白皙,她才发现他的耳朵很漂亮,耳骨分明,耳垂微厚,耳尖那一抹红格外显眼。
      “耳朵红了。”楚芙无意的一句闲话惹来江珏惊愕的回眸,喉头不自觉滚动一下,而后有些心虚的解释:“可能是太热了。”
      撒谎,明明外面在下着雪,寒风凛冽。
      家徒四壁的江家空荡荡的格外寂寥,他总忍不住想过来她家,似乎跟她在一起才能驱散被孤寂包围的寒冷,每天跟她说上几句话,为她做点事,看到她明亮的眼眸,他才有一种自己尚且活着的真实感。
      在楚芙看不到的时候江珏总是用一种深沉到无以复加的眼神望向她。
      他忍不住感念上苍,还好,她还在。
      失去过至亲之后他才明白世间一切都微不足道,除了生死,只要在意的人还活着,对他而言便已是一种恩赐。
      “江珏,怎么了。”楚芙发现江珏近日总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她,有小心翼翼的注视,也有若有似无的眷念,那种目光令人动容,她根本无法忽视。
      “幸好,你还在。”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楚芙却为之一颤,她伸出手放在桌上,手就在江珏面前:“我会一直在,若是不信,可以摸摸。”
      那只纤瘦的手似乎有一股力量吸引着他,江珏握过,知晓那手触感有多好,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碰她的中指指尖,指尖相碰那一刻难以言喻的情愫从心底喷涌而出,江珏像个虔诚的信徒想触碰但又怕自己越界的行为使她不悦。
      江珏的手很漂亮,是属于读书人的那种手,削瘦,纤长,骨节分明,宛如一根根挺拔的翠竹,手背上还能看到凸出来的筋脉与青色血管,因常年做事,手心和手指上都有一层薄茧。
      楚芙握了上去,十指相扣,她抬眸看着他,江珏略显犹豫随后反握她的手,他的手苍白又冰凉,没有一丝生气,相握时便不断汲取她手心的温度,似是被这抹温暖触动,他微微一颤,在那之后,在他荒芜凋零的世界里无端生出一丝温暖,将僵冷的寒意消解开。
      仿佛只要相依,便能有活着的真实感。
      楚芙往他身边挪了过去,她轻轻挽起他的手臂用依恋的姿态慢慢靠近他僵硬冰凉的身体,像两个被抛弃的人相互依偎,互相取暖。
      江珏的灵魂似乎分裂成了两半,一半疯了一样想要靠近她去获取温暖,一半不断提醒他他不配拥有世上任何的好。
      老天总会将他在意的人一一带走,他怕极了。
      但他更害怕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梦醒后他还是孤身一人,与其承受梦醒后的失落与痛苦,不如一开始便从不沉迷。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与她保持距离,可身体却遏制不住想要接近。
      卑劣的怀揣着万一的想法不断说服自己,此刻他像个赌徒,把仅剩的希望都压到了她的身上。
      江珏无法拒绝她,她就这样依靠着他许久,久到心里滋生出类似于偷偷尝了一口糖的甜蜜感。
      楚芙有意拉近自己与江珏的距离,也带着些许试探,吃饭时故意说自己腿疼,江珏立马认真蹲下解开纱布检查伤口,温柔的用热水轻轻擦拭伤口边缘,楚芙轻轻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便紧张得不行学着大人哄小孩的样子吹吹伤口,安慰她说:“吹一下就不疼了,真的很疼吗。”
      他关心人的样子太真诚,楚芙咬唇点点头,他自责的低头思索片刻,问她:“想吃糖吗,或者掐我一下。”
      “不想吃,我掐你作甚。”
      “缓解一下疼痛,兴许这样你会好受些。”他是认真的在考虑让她下手,楚芙却委屈道:“小时候我生病的时候我娘都会唱歌给我听,我听见她的歌声就不疼了,可她去世得很早,如今我也忘了她的声音,只能隐约记得这么个事,从小我就羡慕别人有兄长可以哄着妹妹,我一直就是一个人长大,如今疼了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真的太无趣了。”
      半真半假的话说出来,楚芙真的掉了眼泪,本想随口一说的,谁知还是会被幼时的记忆左右情绪。
      “我……我不会唱,我……”江珏又急又慌,有些手足无措的蹲在她面前看着她,宛如被困在牢笼里的兽。
      本想借机戏弄一番他,逼他突破自我为她开口的,可她心软了,她微微俯身弯腰握住他颤抖的手:“你抱抱我好不好,抱一抱就不疼了。”
      分明是假话,江珏却当了真,将伤口重新包扎好,他把裙子整理妥帖之后坐到楚芙身边红着脸朝她伸出手,耳尖红得像滴血,甚至只敢用余光看她。
      楚芙颇为识趣的大方伸手环住他削瘦的腰身靠近单薄的胸膛,脸颊贴近他心脏,听见强有力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让人心安的淡香,她忽然低喃道:“我好像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她不想再装下去了,她想做能站在他身边的人。
      抬起头,像只缩在怀里的小猫一样睁着漂亮的大眼直勾勾的看着江珏,她毫无征兆的说:“跟我在一起吧,我会待你好一辈子。”
      一辈子哪够呢,江珏心想。
      兴许是被她纯良无害的样貌欺骗,也许是被这朴实无华的诺言打动,更甚是他怕极了孤身一人游荡在世间,江珏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楚芙大胆的凑上来亲了亲他光洁的下巴,她紧握着他的手,满足的说:“真好,你我都不再是孤魂野鬼了。”
      “可我什么都没有了。”他说。
      “我的爱,是你的家。”
      只要有她的爱在,他便永远有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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