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呀》丹尼波尔

9、第九章

　　这是一家颇有情调的清吧，低调奢华的英伦古典风，小而紧凑的空间里老式酒柜上摆满来自世界各地的酒类，天花板悬挂着精巧而造型不一的灯饰点缀成夜空般的视觉享受，幽幽映出室内昏暗的光线，并不嘈杂的人声之中依稀可辨淡淡的爵士乐声，巧妙独特的布局和精心的设计不意外的引来不少的情侣或闺蜜来此享受都市繁华中难得的僻静，三三两两坐在不同的角落谈论着彼此的秘密话语。

　　“……你真该看看他当时的脸色，一句话都说不出，可好玩儿了。从那以后，他再没敢招惹我。”安娜指尖绕着自己的金色发丝，笑着说，“Steve背地里还和我说早知道他是个‘proud,unpleasant sort of fellow.’乐死我了。”
　　安娜今天穿了一身酒红色的收腰长裙，腰间有细细的精致工艺绣花，柔软丝滑的织面使得其亮丽却不艳俗，性感且女人味十足。
　　“我是不是很厉害？”安娜笑着问。
　　苏杰点点头，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黑啤。
　　“你喝慢点。”安娜伸手把他的啤酒罐拿过来，“这酒容易醉。”
　　“我经常喝。”
　　“知道你酒量好。”安娜俏皮地用指尖点了一下他高挺的鼻梁，“我现在怀疑你是个酒鬼。”
　　被揭穿的苏杰开始埋头吃炸薯条。
　　安娜托腮温柔地看着他，摆弄了一下自己面前色泽清透的香槟鸡尾酒，“你都没什么事情跟我分享吗？”
　　……分享什么？
　　苏杰沉默地吃了六根薯条，半晌终于想出一件可供分享的事。
　　“我明天辞职。”
　　“What!”
　　安娜没想到他一下“分享”出这么件事来，“怎么忽然要辞职？这么突然？”
　　苏杰面无表情地说：“原本是今天。”
　　发辞职信之前他打算先与上司兼提拔者黄总单独谈谈，哪想老烟枪今天没在公司，只好定了明日再说。

　　“为什么突然辞职？”
　　“有其它计划。”
　　“什么计划？是猎头来挖你吗？”
　　“不是。”苏杰说，“打算自己开公司。”
　　“WOW.”安娜停顿了三秒，“你要自己创业？”
　　“恩。”
　　安娜又问，“广告公司吗？”
　　苏杰点点头。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安娜抿了一口鸡尾酒，有些自言自语地说：“Well...其实也不太意外，你看起来就像……”
　　“像什么？”
　　“像……”安娜歪头想了一下，眼角含笑，“像是会自己做老大的样子。”
　　“……”
　　苏杰皱眉，不明所以。
　　安娜没再细说，只是道，“创业可要不少启动资金，你打算银行贷款？”
　　“不用，钱够了。”
　　“就你在广告公司五年攒的钱？”
　　“还有股市。”
　　“Uh huh.那你看好门面了吗？”
　　“静安寺附近或者延安东路，还没定。”
　　“不可能！”安娜讶异，“这两块超贵的好吗！你哪来那么多钱？”
　　苏杰沉默。
　　安娜仔细盯了他半晌，想出一个可能，“是你父母资助你的吗？”
　　听到这句话苏杰一时顿住了，向来冷漠的脸上隐隐有一丝波动，然而昏暗的灯光下难以察觉。他又吃了几根薯条后拿过自己的啤酒罐喝了一口，好几分钟后才说出一句，“算是。”
　　安娜感觉到气氛似乎有点变化，以为是苏杰被揭穿了觉得没面子，笑着说，“这是好事，多的是父母希望自己孩子有能力当老板呢。”她亲昵地拍拍苏杰的手，“他们可不像你爸妈有这么优秀的儿子。”
　　苏杰未见有什么喜色，也没搭腔。安娜习惯了他一贯的少言，没受什么影响，继续道，“我还不知道伯父伯母是做什么呢？”
　　“我爸是医生，我妈是音乐老师。”
　　“……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你们家这是‘书香门第’呀。”安娜说，“真羡慕。我爸妈原本都是农民，现在在工厂里做活。不怕你笑话，我妈发短信都不会，因为拼音认不全。”
　　“职业无高低。”
　　“得了吧。我爸最讨厌你们这群撮巴子城里人。”
　　“……什么意思？”
　　“说你们都是骗子。”
　　“……”

　　两人在酒吧里又待了一阵，眼见着夜色渐深，苏杰跟往常一样叫了代驾，先送安娜回家。
　　到了公寓楼下，苏杰下车送安娜到门口，安娜勾着苏杰的脖子亲吻了一会儿，贴着他的脸轻轻地问，“真的不上去？”
　　“不了，明天一早我跟黄总谈事。”
　　“黄总是不是那个头顶有点秃，一身烟味，长得像网络上很火的藏狐的那个？”
　　苏杰想了想，嘴角上扬，“是。”
　　安娜笑眯眯地又仰头亲了他一下，“祝你明天辞职顺利。”
　　“恩。”
　　“Bye.”
　　安娜挥挥手，姿态轻盈地走近公寓门，输入密码，打开门正要进去时又被叫住——“安娜。”
　　她回过头，“嗯？”
　　“我父母六年前过世了。”
　　苏杰站在原地，说这句话的语气波澜不惊。
　　安娜呆住，冰雪聪明的脑子里瞬间闪过好几个片段：刚刚在酒吧谈话气氛的改变，大学最后一年的退学，以及初次过夜时苏杰说要回家照看妹妹。
　　苏杰吸引她的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稳重和责任感，现在看来，实际上是他身为长兄的“负担”。
　　安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迟疑地问：“是因为什么……？”
　　“交通事故。”
　　安娜点点头，忽的感到有些抱歉，“对不起啊，我刚在酒吧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
　　“没有。”苏杰说，眼睛盯着地面。
　　安娜向他走过去，一只纤手抚摸上他的脸，柔声地说：“这些年，一定很不容易。”
　　苏杰的视线像粘在地面上，看起来很平静：“都过去了。”
　　安娜却终于从他仿佛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那抹哀伤来，心里微微发酸，表面上依然笑道，“你真的不上去嘛，我昨天做的芝士蛋糕还剩下好大一块，还有两瓶法国红酒，都是客户从他们老家带来的哦。”
　　苏杰也勾了勾嘴角，摇摇头，“你上去吧，我走了。”
　　“不要，”安娜用撒娇的口气说，“你先走，我想看着你走。”
　　苏杰没再多说什么，便转身几步上了车，对着安娜摆了摆手。
　　安娜也微笑着冲他摇手，“拜拜。”

　　车子渐行渐远，安娜一直目送着车子没了影子也没离开，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个方向若有所思。

　　隔日老烟枪来了公司，苏杰趁着工作间隙，单独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进来。”
　　苏杰进去之后关上门，也不拖泥带水，简单说明了来意，递上了辞呈。
　　老烟枪似乎完全没想到他突然提出辞职——毕竟毫无征兆。他拿着那张辞职信，点了根烟，挥挥手，“你来，先坐下，好好谈谈。”
　　苏杰按言坐下，老烟枪问：“是最近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
　　“不是。”
　　“有什么人惹你了？”
　　“没有。”
　　“那你这是……”他说，“好端端的。”
　　“有其它计划。”苏杰说，“不是突然的想法。”
　　老烟枪抽了几口烟，回过味来，“你是……想自己干？”
　　苏杰点点头。
　　一般做设计师的，职业规划无外乎两种，一个是创意总监，一个是独立设计。老烟枪只当苏杰想和几个人成立个设计工作室什么的，倒没想他是打算正经开个公司创业。
　　他也没多问，一边沉思着一边吞吐了几圈烟雾，半晌说，“你看，我跟老徐谈谈，给你工资涨15%怎么样？”
　　苏杰摇摇头。
　　老烟枪又说：“30？”
　　这薪资算是相当不错了，苏杰依然摇头，“跟钱没关系。”
　　——这句话谁信谁傻，双方都知道是个借口，也是个台阶。毕竟苏杰本身工资就不低，最多也只能涨这么些，而苏杰的目标可不止于此。
　　不过这话一出，老烟枪知道苏杰是留不住了。
　　其实苏杰的辞职对他来说意外又不意外，他早看出苏杰非“池中物”，早晚要跑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他将夹着的烟头在烟灰缸上弹几下，把辞职信还给苏杰，说：“行，这个，我知道了。今天下午老徐回公司的话，我提前跟他打个招呼。这辞职信你直接给他。一会儿你去发个邮件，抄送我，周总，人事的玛丽。剩下的……等老徐回来再说吧，啊？”
　　“好。”
　　苏杰拿回信，起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徐总下午三点多才到公司，一进门就招呼苏杰，“那个，Jack，来我办公室。还有老黄，一起过来。”

　　小刘鬼鬼祟祟滑椅子跟旁边的同事说：“徐总怎么一回来就找老大。”
　　“徐总找老大不是很正常，八成又是什么新项目。”
　　“没那么简单，你没看今儿一大早老大就一人去黄总办公室，不知道谈了什么。”
　　“你管那么多闲事呢。”
　　对面的女同事探出脑袋，悄悄地说：“刚小美跟我说，老大好像辞职了。”
　　“我靠，真的假的？”
　　“不知道啊，她听见玛丽跟黄总打电话，好像是这么回事。”
　　“你再去问问。”
　　“我怎么问，我又不是人事的。”
　　“让小美问哪你个傻子。”
　　“……”

　　“小苏，Jack，是吧。”徐总坐在办公桌后面，和颜悦色，“你在我们公司待了有……”
　　“五年又三个月。”苏杰说。
　　徐总点点头，“是，不短了啊。这个……我听老黄说了，年轻人，有自己的打算，挺好。我这呢，也不说什么多余的话，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徐总。”
　　“辞职信呢，我收下了。按合同，还有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还是好好干，把你手头上一些活列个表格，给组里的人都交接一下。”
　　“是。”
　　“还有……”徐总迟疑了下，说，“你看你组里这些人，有没有哪个……你建议，提拔一下的？”
　　苏杰知道他想找个人顶替自己的位置，认真想了一圈，摇了摇头。
　　“那个，叫……小刘的，怎么样？”徐总问。
　　苏杰刚要说话，旁边老烟枪急着说了，“不行不行，那孩子太年轻，心浮气躁的。做事情小毛病太多。又是个大专，英语也不行，美国那几个客户搞不定的。”
　　“……”
　　苏杰也不知道老烟枪自己一个大专凭什么瞧不起另一个大专，而且明明他自己英语也贼烂。
　　不过这番话也确实让徐总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心里想如今市场上好的创意总监难寻，靠谱的都是天价，恐怕又是一大笔支出。内心虽然肉疼，却表现得云淡风轻，“行嘛，那就让玛丽这几日发个招聘，尽快安排起来。”
　　“成。”老烟枪答应道。
　　徐总站起身来，朝苏杰伸出手，“寻个日子，找你们组的人，加上我跟老黄老周，去拐角那家粤菜馆吃一顿。毕竟多年的老员工了，也感谢你这么多年在公司的辛苦工作。”
　　苏杰也站起来，与之握手。
　　“谢谢徐总一直以来的照顾。”